雪里寻梅……


    雪……薇……


    桌面上的敲击声戛然而止，秦决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砰！”


    膝盖撞在桌沿，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毫无所觉。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来回踱步时，皮鞋鞋底摩擦地板的沙沙声，急促而混乱。


    秦决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无数关于“雪里寻梅”的记忆碎片，在此刻疯狂倒带、拼接、重组。


    万年不变的紫色门派套装，甚至一度成为他们固定队的集体吐槽对象。


    “梅啊，你好歹换件不是校服的，商城拓印又不贵。”队里的糙汉T总这么嚷嚷。


    “就是，每次截图都跟紫薯成精似的，你图啥？”


    每次被调侃，她都只是在队伍频道里慢悠悠地打字。


    “校服好看的，我最喜欢校服。”


    秦决一直觉得这姑娘有点儿固执，又有点儿呆。


    还有她的手法。


    说实话，不算顶尖，但她就是命硬。


    龙渊泽那个变态BOSS，一个点名灭一圈，连他这个指挥都偶尔会翻车。每次团灭，YY语音里都是一片鬼哭狼嚎，分析数据，甩锅吵架。


    一片混乱中，总能听见她那个小小的、带着点儿不确定性的声音弱弱响起。


    “那个……我还活着。”


    整个频道瞬间死寂，然后爆发出更猛烈的哄笑声。


    “卧槽，梅梅又是你！”


    “你是GWW家亲戚吗？怎么运气总是这么好！”


    她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角落躲开致命技能，像一只总能找到缝隙存活下来的小猫。秦决从没深思过，这究竟是运气，还是一种独特的生存直觉。


    她不爱在语音里说话，却很擅长用别的方式，把所有人的关系都黏合在一起。


    今天分享截图：苍山洱海的雪。


    明天分享截图：千岛湖的月亮。


    后天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截到一张夕阳下飞鸟掠过断崖的绝美风光。


    帮会群里天天嗷嗷待哺，等着她的新作。


    一开始，秦决还觉得这小姑娘挺无聊，游戏不是打本就是PK，看什么风景。


    可后来，每次团队开荒前，他竟也习惯了先点开她在群里分享的截图。那份宁静，能冲淡不少指挥前的烦躁。他甚至会因为一张好看的风景图，而打消掉骂人的念头。


    他以为她只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可现在……


    一个履历平平无奇，不是他公司情况特殊，绝对不会招进来的助理。总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现在回想，却又带着某种目的性的行动。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画上等号？


    但是那个梦……


    那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那道从天而降，将他牢牢护住的【春泥护花】。


    和那天他意外碰到她手背时，眼角余光捕捉到的，那一闪而逝的微光。


    一模一样。


    “守护一个快被遗忘的地方……”


    她面试时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守护？


    遗忘？


    【雪满长安】？！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瞬间，秦决猛地停下脚步，手掌重重按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一股寒意从掌心传来，却无法让他混乱的思绪冷静分毫。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脸上瞬间烧了起来。


    他，秦决。


    天之骄子，曾经的创业明星。


    就算公司陷入绝境，他也一直在努力自救，从未想过要依靠谁来拯救。


    可现在，一个残酷又滑稽的现实摆在面前。他过去游戏里的亲友，一个他几乎都快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小奶妈，正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玄学方式，在给他“续命”。


    荒唐！


    可笑！


    他觉得自己失败透顶。


    但在这份羞耻之下，又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慢慢地、却又顽固地涓涓流淌。


    感动、惊讶、酸涩……无数种情绪拧成一团，堵得他很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那么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而他，需要证据。


    一个能彻底证实，或者彻底推翻这个疯狂猜想的证据。


    ......


    【-0.2/小时】


    猩红的负数，像烦人的小虫子，在林雪薇的视网膜上不停地晃来晃去。


    自从她不惜耗费气运，布下“镇山河”微型气运屏障和若干处阵法笼罩整个办公区后，流失速度就稳定在了这个数值上。


    而章伟的行事狡猾到了极点。


    他从不搞大动作，只是用一个个“不经意”的举动，精准地瓦解着她好不容易布下的气运场。


    林雪薇真心觉得，他不应该来公司，他应该去混演艺圈。以他的演技，或许能混个一线也说不定。


    比如现在，章伟又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枸杞茶，笑呵呵地晃悠到饮水机旁。


    “哎哟，这水又喝完了。”他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办公室角落的几个人听见。


    说着，他便熟练地卸下空桶，将新桶“哐”地一下扛上饮水机。一捧水花溅了出来，洒得地上星星点点。


    “手滑，手滑了。”章伟一脸歉意地拿起拖把，三两下将水渍拖干，最后又顺手将湿漉漉的拖把头靠在了饮水机后面的墙角。


    林雪薇放在键盘上的手倏然停住。


    【气运视界】中，那个墙角正是她布下的一个微型“生息”阵眼，用以滋养整个气运场的流转。此刻，那团本该温润的淡金色气运，正被阴冷的水汽快速侵蚀，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视网膜上的猩红数字疯狂闪烁，最终稳定下来的数值让她更加生气。


    【-0.3/小时】！


    又增加了。


    钝刀子割肉，磨得人心头发慌。


    “伟哥，你可真是咱们办公室的活雷锋。”同他一起入职的妹子李洋由衷赞叹。


    章伟摆摆手，一脸的理所当然：“都是同事，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公司现在情况特殊，大家都要多出份力嘛。”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意有所指地瞟了林雪薇一眼。


    林雪薇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活雷锋？


    这是活阎王！


    她不能当场戳穿章伟，那等于告诉所有人，自己能看见“气”，有很大概率会被当成精神病。


    她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处理那个湿拖把，那会让她之前的“风水”布置显得更加刻意，反而坐实了章伟对她的怀疑。


    看得见，却动不了。


    这种憋屈，比在游戏里被敌对阵营守着复活点，连躺尸看风景都做不到还要折磨人。


    午休时间，办公室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开。


    章伟收拾好东西，路过林雪薇工位时，还特意停下脚步，用一种关切的语气说：“雪薇姐，去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别为了工作把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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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垮了。”


    林雪薇皮笑肉不笑地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章伟讨了个没趣，也不恼，笑呵呵地走了。临走前，他还贴心地反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咔哒。”


    门锁轻响，整个世界瞬间清净。


    也彻底将她与外界隔绝。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空调出风口规律的嗡鸣，和她视网膜上那个不断跳动的红色负数。


    林雪薇缓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帮会气运总值已经从68点，缓慢掉到了62点。


    照这个速度，不出十天，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就要被耗光。


    怎么办？


    她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第一次对这个金手指产生了强烈的无力感。


    空有屠龙之技，却没法随意所欲地使用，连一只在眼前嗡嗡叫的苍蝇都拍不死。


    这算什么？


    不！


    林雪薇猛地坐直，办公椅被她的动作压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吱呀”。


    不能就这么算了。


    现实里不能动，那就在虚拟世界里动！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的气运金手指本就源于游戏。那么，她在游戏中，用物品在和现实对应的位置进行演习，用游戏里的规则来反击现实里的阴招，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


    林雪薇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试一试总没有坏处。


    就算系统没反应，她推演之下，说不定也能找出思路。


    如果真和她猜想的一样，她就血赚。


    她飞快地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了《剑网三》。悠扬的背景音乐响起，将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冲淡了些许。


    游戏角色“雪里寻梅”出现在了她最熟悉的场景——广陵邑家园。


    这里曾经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枝叶如云的枫树下，那张石桌还摆在那里。


    她还记得，就是在这里，她和帮主、老T，还有一个毒奶，四个人凑一桌麻将打到了半夜三点。


    那天晚上老T手气臭得离谱，连输八把，最后一把直接掀了桌子，嚷嚷着毒奶出老千，说她的宠物蝎子在桌子底下给他递牌。


    毒奶也不是好惹的，当场就把蝎子放出来对着老T开了仇杀。YY里鬼哭狼嚎，剩下她和帮主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看向不远处的秋千架，秋千空荡荡地晃着。以前，这里总是被帮里的亲友们占着，叽叽喳喳地讨论新出的外观和八卦，笑声能传出好远。


    还有池塘。


    他们曾经比赛捞鱼，看谁捞的锦鲤多。可捞着捞着，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对着别人用了一个“水长生”，把人biu地一下弹到了半空中。


    战争就此爆发。


    整个池塘边成了战场，水弹乱飞，耳机里满是被弹飞时发出的尖叫和国骂，幼稚又快活。


    林雪薇的指尖在鼠标上轻轻划过，胸口有些发闷。


    那些热闹，都成了过去。


    枫叶红得像一团火，映着水榭楼阁，一如往昔。


    可当年一起看风景的屋顶上，如今只剩她一个人的影子了。


    亭台依旧。


    故人无踪。


    林雪薇沉默片刻，擦了擦眼角，一步步走到高大的许愿树下。


    她拿出一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一愿游戏长存，别黄。


    二愿故友安康，重聚有时。


    三愿……


    林雪薇的嘴唇动了动，在心里默念。


    三愿我能干翻章伟那个小阴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