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林雪薇提前半小时抵达了心语诊疗中心。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消毒水与香薰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她选了等候区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这里视野很好，既能看到入口，又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身体的虚弱还是没有完全消除。林雪薇下意识地抚上手腕，陆清言给的那个锦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凉，勉强压制着体内的燥郁。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自从将顾怀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的气运几乎耗尽。好在帮会系统已经开始缓慢恢复，除了游戏日常，秦决的公司每日也能贡献1点帮会气运。到现在，她终于积攒了2.3点。


    这点力量微乎其微，做不了什么大事，甚至连压制她此刻的虚弱感都显得捉襟见肘。


    但，用来装神弄鬼，提高一下逼格，足够了。


    林雪薇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点开音乐播放器，把声音调到刚好能自己听见的音量。


    一曲悠扬婉转的古琴，夹杂着竹笛的清脆，缓缓流淌而出。


    是长歌门的门派场景背景音乐。


    《剑网三》里所有门派的BGM，她听了无数遍。这首最适合放松心绪。


    当她郁闷烦躁的时候，她常常会去长歌门的微山书院，一坐就是一下午。看飞檐下的风铃摇曳，看湖面上的水波不兴，听着这首曲子，仿佛就能感受到一丝属于文人墨客的、遗世独立的安宁。


    但今天，她放这首歌，是为了另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雪薇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指尖在膝盖上随着琴音无意识地轻点。


    忽然，诊疗中心的玻璃门被推开，一阵轻微的骚动打破了等候区的安静。


    林雪薇睁开眼，看了过去。


    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神情焦虑的中年男人，正是资料里顾怀的经纪人王畅。


    而被他半扶半拥着的那个人，高高瘦瘦，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和口罩，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连帽衫，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颓靡气息。


    是顾怀。


    王畅在前台低声办着手续。顾怀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四处张望，动作慢吞吞的，像一个提线木偶。


    整个等候区，现在只有林雪薇一个人。


    林雪薇指尖一划，把音乐声稍微调大了一些，琴声与箫声交织，如高山流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空间里。


    顾怀的身体猛地一震。


    王畅办完手续，回头想去扶他，却发现他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施了定身术。


    “顾怀？怎么了？”王畅担忧地问，伸手想拉他。


    顾怀没有回答。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像生了锈的机器，迟钝地扫视着整个等候区。


    他的目光，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穿过那些装饰性的绿植，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安静坐着的女孩身上。


    她清秀干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膝上放着一个平板，屏幕亮着，里面传来的是他刻进骨子里的音乐。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对着他，林雪薇微微扬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淡却清晰的笑容。


    “顾怀，我们该去诊室了……”王畅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顾怀一个抬手的动作打断了。


    青年像是忽然被注入了一丝生气，挣开了经纪人的手，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角落走去。他的步伐依旧不稳，却比刚才坚定了很多。


    王畅愣在原地，看着顾怀径直走向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满心都是戒备和疑惑。


    顾怀在林雪薇面前站定，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右手不自觉地抬起，停在半途，又猛地收回身侧，紧紧攥住了裤缝。


    林雪薇关掉了音乐，将平板收进包里，然后站起身。


    她比他矮上一个头，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清他口罩上方那双布满血丝、混杂着惊疑与不敢置信的眼睛。


    “我叫林雪薇，”她笑了笑，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你……”顾怀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你……”


    “月下独酌，”林雪薇的目光平静而温和，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熟稔，“好久不见。”


    王畅终于反应过来，几步冲了过来，警惕地挡在两人中间：“小姐，你是什么人？请你不要打扰我的艺人！”


    林雪薇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顾怀身上。


    顾怀却伸出手，一把拉开了王畅，往前踏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我是雪里寻梅。”


    “真的是你……”他喃喃自语，一瞬间眼眶通红。


    他想说谢谢，想问她是怎么做到的，想问她为什么会来……无数的问题堵在喉咙里，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哽咽。


    “我来，是想帮你。”林雪薇看着他瞬间崩溃的情绪，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戳破了他用最后一点力气伪装起来的平静。


    顾怀低着头，肩膀先是细微地、然后剧烈地起伏颤抖，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帮我？”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怎么帮？你知不知道，现在全世界都以为我是个小偷，是个骗子……我最好的朋友，亲手把我送进了地狱！”


    他激动地一把扯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到脱形的脸。


    “证据！他们有我偷窃的‘证据’！版权登记，创作录音，还有我兄弟的‘证词’！《星光》和《回响》，全成了他的！这些东西，你怎么帮我推翻？”他双目赤红地瞪着她，嗓音嘶吼而沙哑，“就算你……难道你有逆转时空的能力吗？！”


    是啊，她能把他从ICU里捞出来，难道还能回到过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吗？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王畅听得心惊肉跳，脸色愈发难看，只想赶紧把情绪失控的顾怀带走。


    然而，林雪薇只是安静地听着，等他发泄完。


    语言是苍白的。证据在精心策划的谎言面前不堪一击。此刻的他，需要的不是安慰，也不是承诺。


    她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窗边的一盆绿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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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因为疏于照料，叶片大半都已枯黄、卷曲，无力地垂挂在花盆边缘，眼看就要彻底枯死。


    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林雪薇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地捏住一片最枯黄的叶片。


    没有人看到，在她指尖触碰到叶片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翠绿色气流——那2.3点帮会气运所化的全部“生机”，从她体内缓缓溢出，顺着她的指尖，注入了那片枯叶的经络。


    动用它，对她现在尚且虚弱的身体来说，是沉重的负担。


    但她知道，对于此刻的顾怀而言，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足以颠覆他认知的“神迹”。


    下一秒，让顾怀和王畅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枯黄卷曲的叶片，仿佛被滴入了生命之泉，卷曲的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舒展开来。


    死气沉沉的黄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鲜活、苍翠的绿意，顺着叶脉，迅速蔓延至整片叶子。


    这还没完！


    紧接着，与这片叶子相连的藤蔓，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开始焕发生机。一片，两片，三片……那些原本耷拉着的枯叶，一扫颓势，纷纷变得挺立、翠绿，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开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这盆半死不活的绿萝，竟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从寒冬瞬间步入了盛夏！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一个白色的小点，悄然从蜷缩的枝叶间探出头来。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小的花苞。


    “我……艹……”


    王畅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而顾怀，他彻底呆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盆重获新生的绿萝，又猛地转头，看向那个依旧站在窗边，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的女孩。


    他的眼球呆滞，似乎都不会转了。


    这超越常理的一幕，比任何雄辩的语言，都更具说服力。


    林雪薇收回手，藏在身侧，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但还是强撑着，转过身，重新看向顾怀。


    此刻，青年眼中满是惊疑、骇然，以及……在无尽黑暗中看到奇迹萌生时的，那一点点颤抖的希望。


    林雪薇迎着他的目光，向他伸出了手。


    “逆转时空我做不到，但让枯木逢春，让死灰复燃，我能。”


    “现在，”


    她的声音有些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坚定，敲在他的心上。


    “愿意和我一起，打一场翻身仗了吗？”


    顾怀沉默着。


    他看着她伸出的手，那只刚刚创造了“神迹”的手。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再次感受到，当初在梦魇中，这双手凭空燃起金色火焰，凝聚出琴剑虚影时的那股不甘与愤怒。


    漫长的沉默后，他终于抬起眼。


    那双曾经黯淡无光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属于巨星的光彩，锐利，明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没有去握林雪薇的手，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