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在海上漂浮着，虽然意识很模糊，但海浪荡漾的节奏她很熟悉。


    不知漂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红衣人影将她抱了起来，原来自己还是婴儿模样。


    红衣人影看不清面庞，只能看到一双泠泠如月的眼睛，抱起自己时，那双眼流露出温柔笑意，是她的师尊司月。


    转眼间自己成了幼童模样，挎着竹编手篮与师尊在林间采蘑菇。


    灵汐蹲下身子挖了一大株肥美白菇，骄傲地举过头顶想向师尊炫耀，却见师尊已经走远。


    急急忙忙追上去，未料师尊的背影却越来越远。


    灵汐拼命地跑，拼命地追，从幼童到成人，跑得越来越快，师尊的背影却越来越小，直至变成黑暗中的小小一点消失无踪。


    灵汐急得哭了出来，泪水打在地上却溅出火星，汩汩岩浆冒出，将青翠草地烤成焦土，潮湿的苔藓气息变成刺鼻的硫黄味道。


    正疑惑自己在哪儿，焦土和岩浆中爬出了一具具焦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肉味道，随即嘶吼着朝灵汐扑过来——


    灵汐倒吸一口冷气，从梦中惊坐而起，大脑还无法思考，但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你还好吗？”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灵汐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得弹飞出去，紧紧贴上一层坚硬清凉的石壁，才回头看向声音来源。


    “抱歉，吓到你了……”一身着蓝黑劲装、马尾高束的年轻男子举起双手，慌忙展示着自己手中仅有一块布巾、并无其他武器，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看他这身形——


    倒像是刚才袭击自己的人。


    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并无任何束缚，手臂上取巫血的伤口已被妥帖包扎好，身下垫着一层软草和一件绀蓝外衣。


    再抬头看看周围环境，是个偌大的天然洞穴，极高极阔。


    洞中十分阴凉，深处大概有地下河流经而过，潺潺水声不断，阴冷潮湿的水汽也从洞内扑面而来。借着白日天光，灵汐还能隐约看见深洞石壁上星星点点的粼粼水光。


    灵汐自己正背靠洞中的一块巨石，有巨石遮挡，灵汐看不到洞口光景，只能看到射进来的日光被巨石分割成界限分明的阴阳光影。


    不远处有一团已经熄灭的篝火，只余一堆模糊得融为一体的灰烬。


    自己前方两丈远是昏睡中的杨世安，洞内再深处铺了一道长条形的谷草堆，鼓鼓囊囊的。


    如果没猜错，下面盖着的应是杨弋的尸首。


    这情况不像是被绑架了，毕竟绑架犯不会连着尸体一起绑。


    灵汐悄无声息地抬手去摸怀中物品……


    “我只帮你包扎了伤口，擦了擦脸，没有动你的东西。”一旁的年轻男子适时解释道。


    嗯，果然幽灵丝还在。


    灵汐仔细端详眼前男子，一双丹凤眼形状锐利，剑眉斜飞，直挺鼻梁下的嘴角天生自带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客观来说是锐利冷感的长相，但那关切中明显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眼神又融化了面上的一层寒冰。


    这张脸，不但英俊，而且，越看越眼熟……


    男子避开灵汐疑惑的眼神，捏了捏手中卷成一团的布巾：“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确实已经很久了，我……九年前我们在……”


    “夜枭？”灵汐试探道。


    对面原本略带局促的双眼顿时绽出光彩：“你还记得我？”


    啊，还真是故人重逢。


    九年前灵汐首次出岛，来大陆寻找师尊司月，夜枭算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人族。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不过灵汐马上进入寒暄状态，露出微笑：“当然记得，好久不见！”


    夜枭也跟着嘴角上扬，又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忙手忙脚地找出一只水囊递给灵汐：“你要不要喝水……”


    灵汐接过水囊闻了闻，和洞中山泉一个味道，喝了一口，果然清甜甘冽。


    灵汐咕咚咕咚地吞咽几大口，冷润泉水滚过脏腑，惊梦之下紧张剧烈的心跳才逐渐放缓。


    夜枭又将几颗圆溜溜的、还挂着一层水珠的山果递到灵汐面前，关切道：“你饿不饿？先吃些果子垫一垫吧，我马上生火烤些吃的……”


    灵汐好似完全没听到，只盯着手中的水囊，静静等着呼吸平复。


    夜枭以为她这是默认，正欲起身去准备吃食，却被灵汐抓住皮质护腕——


    “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灵汐的脑子终于运转起来，恢复了自己的节奏，“你怎么会在这儿？刚才……是你偷袭我吗？那山脚下只有一户人家，你是去找他们的？你去杀他们吗？”灵汐用眼神指了指杨弋和杨世安的方向，抛出了一大串问题。


    夜枭愣了愣，只能乖乖坐下回答问题，只是脸上有些许尴尬：“我，确实是来找青萍客的。我这些年在一个……民间组织做事，青萍客是有名的游侠，首领一直想招他加入我们。此前组织收到消息说他将有大祸，首领叫我赶来提醒他。如果此次能救他一命，便有机会叫他投效组织。但我赶到时……只看到你，我以为地上那两人……是你杀的……就……对不起！”


    灵汐仔仔细细盯着夜枭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肌肉变化。


    夜枭满含歉意的眼神投来，她立即回以大方一笑：“没事没事，你也没打到我！对了，什么组织啊？消息这么灵通？你知道是谁要杀他吗？”


    夜枭眨了眨眼，垂目思索道：“我检查了屋子周围的马蹄印还有留下的羽箭，应是姜国官军动的手。”


    灵汐略作沉吟，自己大概是四五年前遇见的杨弋，那时他和六七岁的杨世安用的都是另外的假名。


    因为那时候他们叔侄俩便已是姜国官军悬赏的通缉犯。


    .


    杨弋武艺高强侠肝义胆，在逃亡路上也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从不留下姓名，有人问起来，只将一把青灰色流水纹宝剑舞出绚烂剑花，诵一句“人间青萍客，随风东西流①。”


    加之杨弋行踪不定，四处漂泊，渐渐地从北到南、从东到西都有了他的传说，于是便在江湖上有了“青萍客”之名。


    灵汐知道杨弋的真名，也是机缘巧合。


    数年前灵汐在姜国一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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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以“巫医”为营生，赶上城中闹疫病，杨弋深更半夜抱着染病的“女儿”前来求治——


    指拿剑尖抵着灵汐的脖子说“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我们是别疫坊出来的，我听说你这巫医有些本事，你若是能治好我女儿，我必有重谢！若是治不好，我就杀了你这骗子为民除害！”


    三人这才有了交集。


    年轻巫医闭门谢客数天，那个被县里医师宣判“听天由命”的孩子就明显见好了。


    杨弋从此对灵汐感恩戴德，誓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这才渐渐熟络起来。


    直到灵汐要离开小城前往下一个地方时，杨弋才将真实身份与隐瞒缘由告知灵汐。


    灵汐可怜一个小孩子也要被通缉，便将通信竹赠与杨弋，教他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自己。


    没想到多年过去，这叔侄俩还是被官军找到了。


    .


    灵汐从回忆中回神，正对上夜枭盯着自己看的视线，马上叹了口气惋惜道：“唉，竟然是栽在官军手里了……”


    两人皆是一时沉默。


    但随即灵汐语气故作轻松道：“对了，你们那个组织是什么组织啊，那么厉害，连官军的消息都能提前得知？”


    夜枭曲起指节蹭了蹭发痒的鼻尖，眼神飘向远方：“是个……江湖情报组织，就……专门贩卖消息的，在姜国上下……有密如蛛网的情报网，所以才提前得知消息……”


    灵汐了然，牵起嘴角赞道：“这样啊……真厉害！”


    “你应该饿了吧？我去打些野禽烤来吃！”夜枭始终关心着灵汐的胃。


    不知是夜枭的反复提醒起了作用，还是身体刚刚恢复知觉，灵汐倒真觉得一股饥肠辘辘之感顺着脊骨爬到了喉咙，叫嚣着亟待进食的需求。


    但放夜枭出去之前，灵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了？”


    夜枭望了一眼洞外天光，道：“马上就午时了，你……已睡了三天三夜，再加半日。”


    “什么？！”灵汐猛地弹起身，不料刚一动作，电流般的尖锐刺痛便窜遍全身，每一寸筋骨都如溃决之堤般崩溃，连心脏似乎都有一瞬停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灵汐姑娘，你没事吧！”夜枭眼疾手快地接住塌倒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扶着灵汐重新靠在身后岩石上，“你受伤了吗？是我之前检查疏忽了……”


    “没有……”灵汐摇了摇头。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调用过量灵气施逆天之术，既有反噬之苦，也有身体透支之痛。


    灵汐以掌触地，试着感应了一下周围灵气，又召出一点灵力流——巫力还在，只是恐怕短时间内没办法再施用需要大量灵气的高阶巫术了。


    于是道：“只是太累了，有些虚脱……”


    这种状况灵汐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次也并不是最严重的一次，但灵汐却有些崩溃——


    三天三夜！我竟然昏了三天三夜！渡沙还在等我呢！哦不，真正的麻烦是青竹语也在等我呢！！！这要渡沙怎么打掩护！我们渡沙该怎么办啊！！！三天啊，这要怎么编！鬼都不会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