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私人枪会的展示柜里陈列着数十款枪械，民用手枪、□□之外，更有军用制式步枪。这类武器普通人绝无接触机会，能抬手把玩的，皆是手握特权的圈层人物。


    杨峋英从中选了一把□□92F，抬手扣动扳机，子弹毫无偏差地穿透靶心。明亮柔和的光线漫过冷硬的枪身，在他身上折射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冰冷美感。


    那冲击力太过震撼，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信一个人射击时能有这样慑人的气场。


    梁世宇拍着手走近：“不是我说，咱俩正玩得尽兴，你倒好，中途去演了出‘英雄救帅’又回来，就没跟那混混再多交流交流？比如……送他去医院好好养养？或者……嗯？”


    “你该不会是让人家发现你打从一开始就在骗他，所以被他赶了出来吧？”梁世宇道，“我就说上次手铐那事儿，随便找个普通小区凑合一晚就行，你偏要把人往自己家带。怎么，心疼了？舍不得让他去那种鱼龙混杂的临时住处委屈着？”


    杨峋英只淡淡睨了他一眼，没接话，将枪放回专用枪架。


    他扫了圈周围，没找到什么感兴趣的，顿了下，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微型P230手枪，手臂微抬，又是几发子弹精准命中靶心。


    “有持枪证的人就是不一样，”梁世宇勾着唇角，眼底藏着几分看透一切的玩味，“不光枪法准得吓人，这开枪的劲儿，也成了发泄情绪的好法子，比跟人置气痛快多了。”


    杨峋英依旧没搭话，梁世宇也不觉得意外。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杨峋英本就这性子，是典型的高伪装性疏离型人格，外向热情的表象下，裹着冷漠自保的内核。


    他表面那套“随和、漂亮妖孽、会撩”的做派，全是主动打造的社交假面。他太会捕捉别人的情绪需求，甜言蜜语、共情回应张口就来。一旦卸下这层假面，内里只剩“薄情”与“深城府”，旁人的喜怒哀乐难牵动他，偶尔露出的在乎，也多半是权衡利弊后的策略性付出。


    别说是旁人，就连当年留学圈里那位北城顶级豪门的公子哥乔小北，都被杨峋英攥在手心玩弄。明明平日里是个眼明心亮的主儿，可到了他面前，偏偏心甘情愿当起倒贴的舔狗。


    梁世宇抬腕扫了眼手表，催促道：“对了，你们家今晚不是要跟乔家聚餐？都这时候了还不走？”


    杨峋英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眉梢轻轻一挑，那股子惯有的“妖孽劲儿”又漫了上来，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急。”


    “还不急？”梁世宇皱了皱眉，“就剩半小时了，就算不堵车，能不能准时到都两说。你平时不是最讲究时间观念的吗？”


    杨峋英盯着他，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你这么想知道原因？”


    “废话。”梁世宇提醒道，“杨叔跟乔家交情不算浅，你跟乔小北又认识这么多年。人家对你可是掏心掏肺，又是给资源又是牵商业线，待你够意思了。就算你对人家没那心思，多少也给点面子，别让场面太难堪。”


    杨峋英抬手又对着靶心扣下扳机，子弹精准穿透红心的闷响里，他才慢悠悠开口：“因为，乔小北刚跟我爸提了要联姻的事。”


    *


    翌日上午，陈远豪请了几天假，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的瞬间，浑身的酸痛猛地窜了上来。他身上缠了不少白色纱布，但没去医院。倒不是硬撑，实在全是皮外伤，没伤着内里，以他的身子骨，根本犯不着在医院花钱耗着。


    他在床上放空了会儿，连于浩和白刚在旁边低声说着什么都没在意，更没留意白刚那双小眯眼正朝着他偷偷笑。


    他摸过手机打开银行APP，将这段时间赚的钱一笔划走，结清了这几个月的房贷月供。当初买这房子时，四人说好平摊月供，可他从没催过谁。也正因如此，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他，难得把钱攒住了几天。


    陈远豪费了些劲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扫了眼厨房，灶台上摆着一碗白粥和一小碟咸菜，正想挪过去凑活吃两口，门却突然开了，崔贤走了进来。


    看见他正要下床，崔贤语气里带着点急：“你小心点儿，别扯着伤口。饿了吧？诺，我在咱们小区附近新开的那家早餐店买的，人家都说口碑好。这是海鲜粥，还有你爱吃的酱肉包和茶叶蛋，现在还热乎着呢。”


    一旁的于浩瞥了眼，不咸不淡地插了句：“呦，这么好的待遇？怎么没我的份儿？”


    崔贤把早餐往桌上一放，回头冲他笑：“你这身子骨比牛还壮，吃碗白粥都能扛一天，哪用得着我特意跑一趟？”


    陈远豪忍不住轻笑一声，刚要挪脚，却瞥见床底下摆着自己的行李箱，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白刚已经凑了过来，嘴角勾着抹不怀好意的笑，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阿豪，等会儿吃完早饭，要不要下楼去看看？”


    “看什么？”陈远豪皱了皱眉，白刚这表情一看就没好事。顿了顿，干脆走到阳台，扒着窗户往下望。


    只一眼，他的眼睛瞬间直了。


    杨峋英就站在楼下，手里捧着一大束包装精致的玫瑰。


    那包装陈远豪有印象。正是他上次在抖音关注的那家花店特有的样式，一眼就能认出来。


    更扎眼的是，杨峋英还穿了身剪裁利落的白色高定西装，款式时髦又衬得他身形挺拔，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要以为他专程来楼下求婚的。


    不是吧？这他妈是有病？


    这人指定是有病！


    陈远豪脑子里乱糟糟的，崔贤却忽然从他身后凑过来，轻轻揽住他的脖子，挤了挤眼睛：“对，你没猜错，他就是来找你的。刚才我碰到他，他还问你在不在，说要是在，让你下楼一趟。”


    陈远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波澜，故意摆出一副拽拽的态度：“他让我下来我就下来？凭什么？”


    他毫不在意地转身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崔贤跟着凑过来，还在劝：“你别这么不识好歹啊！漫画里的帅哥照进现实也就这样了吧？长得这么漂亮，还一点不女气，多难得啊。”


    陈远豪头都没抬，依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崔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瞥见陈远豪那张骨相优越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得，一个是漂亮，一个是帅气，俩人这拉扯劲儿明明是势均力敌，他在这儿瞎操心算怎么回事？纯属多余！


    陈远豪吃完饭终究还是下了楼。


    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路过的都忍不住盯着杨峋英打量议论，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冒着当小三的风险，也要凑过去要联系方式。


    陈远豪趿着拖鞋、穿着睡衣，优哉游哉晃到杨峋英跟前，眉梢一挑，吊儿郎当的腔调里带着点痞气：“听说你专门来找我？怎么，这花是给我的？”


    “对，给你的。”杨峋英轻笑一声，双手捧着花递过去，动作温柔得没半点生硬，倒像是怕碰坏了手里的东西。


    陈远豪心道，给我干嘛？今儿又想玩什么花样？


    可他还不能表现出急躁。要是发火儿，倒显得他还没放下，何况他俩本就没什么关系了。于是他干脆地接了花，满不在乎道：“行，花我收了，反正待会儿也得扔。东西送到了，没别的事就回吧，别在这儿挡道。”


    话刚落，周围就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气声，还有人忍不住小声叹：“这都拒绝得这么干脆？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陈远豪不在乎旁人怎么想，抬眼时依旧又帅又酷，可杨峋英只是勾着唇角，眼里藏着点似有深意的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都挺淡定的。可终究是陈远豪先扛不住。


    杨峋英这张绝顶漂亮的脸蛋，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了。他暗骂自己没出息，目光微闪了下，又立刻板起脸，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时他才注意到，杨峋英穿了件低领内搭，精致的锁骨露在外面，脖子上还戴着那条银色项链。上次在杨峋英家过夜时，他就见过这条项链。那晚脱衣服时，项链从衣领滑出来，他当时还多看了两眼。


    杨峋英率先打破沉默，老天爷赐予他一副好声线，他的声音温柔又惑人：“亲爱的，咱们好歹有过多次接吻，也在一张床上睡过，说到底不算仇人。这么站着互瞪，反倒伤了体面，不如去前面的咖啡厅坐一坐，好好聊聊？”


    亲爱的？


    接吻？


    一张床上睡过？


    这么多人在旁边听着，是想让别人都知道，老子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吗？


    陈远豪无语至极，面上却不肯落了气势，吊儿郎当地扯了扯嘴角：“行啊，去就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进了咖啡厅，各点了杯咖啡。杨峋英端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口，动作透着股漫不经心的优雅。


    陈远豪却没半点心思喝，翘着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透着股散漫的劲儿。


    “伤得这么重，怎么没去医院？”杨峋英放下咖啡杯，眼神却落在陈远豪脸上，说话听不出情绪，“你脸上这巴掌印，是谁打的？”


    “屁大点伤，犯不着去医院折腾。”陈远豪嗤笑一声，“巴掌也不是昨天那群人打的，早不疼了，别跟个老太太似的瞎操心。”


    他知道再耗下去也没个结果，干脆直截了当挑明：“有些事咱们心里都清楚，都是老爷们，别揪着这点破事不放。过去的就过去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自安好得了，你又对我没那个意思，就别耽误我时间。”


    杨峋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几秒，眸底深不见底，没人猜得透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划两下，随后将手机稳稳推到陈远豪面前。


    “这什么？”陈远豪下意识问，视线往下一落。


    屏幕上清晰罗列的字句，哪里是什么寻常信息，赫然是一份恋爱协议。


    协议附着已拟好的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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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协议有效期内（三个月），甲乙双方需共同居住，且夜间须在同一卧室共用床铺，履行同居义务。


    2.非不可抗力因素，乙方每日归家时间不得晚于22:00，特殊情况需提前向甲方报备并获得同意。


    3.协议存续期间，乙方需与第三方保持合理社交边界，禁止发生除握手、拥抱外的任何肌肤接触。


    4.甲方提出合理陪伴或协助需求时，乙方需在自身能力范围内予以配合，确保及时响应。


    ……


    陈远豪越看越觉得荒谬，最后直接气笑了。


    他笑的不仅是这协议离谱，更是笑杨峋英分明对自己没半分情意，却偏要把感情当成能明码标价的物件来摆弄，嘴上却没饶人：“我说杨二少爷，你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怎么？拿这玩意儿给我看？就咱们俩，还一起吃一起睡三个月？外加这些破规矩，你觉得我能签？”


    见他这副抗拒模样，杨峋英倒没急着辩解，修长的手指在咖啡杯壁上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点着：“我当然觉得你会签。”


    离谱到了极致，陈远豪反倒沉下心来，手搭在椅背上，单眉轻挑，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安安静静等着杨峋英往下说。


    杨峋英适时搬出来工具人杨俊伟：“我那三弟，私下早放了狠话，说绝不会放过你，还有你身边那几个兄弟。”


    果然，这话刚落，陈远豪眼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搭在扶手上的手也攥紧了些。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不怕他。”杨峋英语调平静，却字字戳在要害上，“但你还有那些兄弟朋友，你一个人，未必能护得住所有人。不过我可以——我能让人暗中保护他们，保证他们不会出事；要是你那些兄弟里，有人想找份稳定的工作，我这边也能安排。”


    说完，杨峋英指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杯沿，静静等着陈远豪的反应。


    半晌，陈远豪才冷声道：“你继续说。”


    “要是你自己想往上走，想进更适合你的圈子、拿更好的岗位，我同样能给你机会。”杨峋英说，“实不相瞒，我接手子公司后，清退了一批拿钱混日子的人，现在正缺能做事的人搭建新团队。你要是感兴趣，随时能来。”


    这话又戳中了陈远豪的软肋。他没学历没背景，就算有能力，也摸不到北城大公司的门槛。可他的理想，从来都是有朝一日能站在商务大楼的顶层。


    陈远豪眯了眯眼，再看眼前的人。杨峋英一旦脱掉那层柔弱的伪装，露出的模样简直锋芒锐利又强势，和之前判若两人：“你接着说，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我签这三个月的恋爱协议。”


    沉默两秒，杨峋英才继续开口：“你真的能放下我吗？”他清楚，陈远豪喜欢自己，甚至来之前就笃定，就算不提那些条件，这人也会点头。


    陈远豪听见这话，思绪万千。可面上分毫都没露，极其冷静：“二少爷，您别自作多情了，我是真放下了。我这人虽说没脸没皮，但最不喜欢别人拿我当傻子骗。”


    杨峋英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波澜，快得像错觉，下一秒就被他压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平静。他抬眼看向陈远豪，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和那个叫小南的男生，在一起多久了？”


    “算上今天这一上午，也就两天吧。”陈远豪漫不经心地说，可话一出口就悔了。怎么不多说点？


    也就在这时，他捕捉到杨峋英脸上一闪而过的、近乎满意的神色。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就处了两天，该干的事儿我们也没落下。”陈远豪话头一转，满是浑不吝的劲儿，胡编乱造道，“就像你刚才说的，接吻、睡一张床，这些我们都干过。”


    看见杨峋英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陈远豪可得意了，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不过嘛，这协议我倒是可以签。”陈远豪扫了眼页面上方早已填好的甲方名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扒拉了两下，划开签名栏，指尖一顿，一笔一划地落下了自己的电子签名。


    他并不是一时冲动才做了决定。男人总得靠事业立身，总不能陷在感情里钻牛角尖。为了点破情绪，就放着到手的利益不抓、放着实打实的好处不要，那才是真傻。


    更何况，之前杨峋英不是喜欢玩他吗？行，这次他就陪对方好好玩玩，非要把之前的账都算回来，把杨峋英玩哭不可。


    签名签得干脆利落，杨峋英低头一瞥，就见陈远豪的字写得利落又好看，带着点行楷的飘逸，倒不像他平时那副混不吝的模样。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屏幕上，来电显示：父亲。


    杨峋英接起电话，陈远豪就在旁边，隐约听见了电话里的内容。杨建成的语气明显不对劲，说是要见儿子，还有他新谈的对象。


    杨峋英倒没慌，慢悠悠地站起身，嘴角勾了勾，那笑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妖冶：“走吧，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