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惊讶，她甚至没能在合适的时间打断两人的交流。


    出现在江暄身上的负面情绪，并不是不好，而是太突然，像走过烂熟于心的路，不小心一脚踩空。


    她没看见，平坦的路不知何时出现了洞。


    她不知道裴槐青看不看得懂，Alpha的眼睛里，只有沉寂的荒芜，提到“爱”这个字时，也不曾泛起波澜。


    会很糟糕吗？


    在几秒钟之后，江清懿决定放弃制止江暄的行为。


    即便她再想保护弟弟，再想将自己的想法加诸江暄身上，她也不能忽视，江暄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完全成熟独立的成年人。


    以爱之名的绑架，是侵入骨髓经年不散的闷痛。


    于是在江暄转头看向她时，她读懂江暄眼底如雨后春笋般冒头的不安。


    弟弟在害怕她的不理解。


    江清懿庆幸自己没有急着开口反对，在流动的沉默中，她已经将脑中思绪调节清晰。


    于是一个自然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现在要送小暄回家。”


    没有被急着探问，江暄冲动之余涌上来的生怕被江清懿不解的畏缩消散了些。


    他听着裴槐青自告奋勇接下送他回家的任务，在两人视线看过来时果断摇头。


    “不要。”


    在两道视线中，他慢条斯理说出自己的理由，“不用裴槐青送，也不用我姐送，我自己就能回去。”


    他只是腺体有问题，不是手脚眼睛有问题。


    还没到需要这么紧张小心的程度。


    一个明显忙得不行硬挤时间过来的，一个手受伤只能单手开车的。


    他都不要。


    “我会请个司机，专门负责带我到医院。”


    江暄是个很容易读懂情绪的孩子，他虽然更喜欢自己开车，但如果请个司机就能让人安心——


    只是请个司机而已。


    “不用司机，我来。”


    以为不会再有人出声的安静被裴槐青打破。


    江暄下颌轻抬，示意裴槐青正包着纱布的左手，“单手开车是陋习，不要。”


    根据裴槐青相处手册，这件事情是盖棺定论不会再继续讨论的。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裴槐青再次坚持道：“我技术很好的。”


    他抬起包着纱布的左手，再江暄的注视下弯曲手指。


    纱布只牢牢缠住手心，手指从指端到指尖都是自由状态，手指的动作，无论是蜷曲还是伸展，都不受纱布束缚。


    看起来和健康状态下无异。


    只除了，刚还洁白的纱布，洇出几点红色，连点成线，线密成面，聚成了白色背景板下的刺眼血痕。


    手的主人却无知无觉，还在坚持展示手指的灵活。


    “我不需要。”


    连江暄都没有想到，他能连着拒绝一件事三遍。


    他不明白，明明两个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时间在他身上。


    还是花在他自己能做的事情上。


    “我帮你联系了司机，还有二十分钟到，我们等一会。”江清懿从手机上抬头，以自己最放心的方式结束这场有来有回的争执。


    “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样貌极好的三个人坐在一起，其中两个都穿着剪裁讲究的西服，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就成了医院来往人群中的发光体。


    落到他们身上的视线比不上其他公开场合，但若有若无的打量挥之不去。


    以自己不做任何打扮的样子吸引目光，不管过了多少次，江暄都很难适应。


    “他怎么坐这么远？”


    姐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暄抬头，顺着江清懿话中的意思看向和他隔着一个座椅坐稳的裴槐青。


    分明坐下的时候这一排都是空着的。


    和以前一样，只要是在公共场合，裴槐青就会刻意保持和他的距离。


    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不爱他。


    江暄悄悄松口气，在江清懿的询问中摇头。


    “我不清楚。”


    或许是看出江暄语气中的习以为常，江清懿皱起眉头：“他总是这样吗？”


    总是这样吗……江暄又瞥了眼两人之间隔开的距离，还没等他移开视线，抱着孩子的父亲阻断了他的视线。


    男人的脸沧桑憔悴，身影落下时，将裴槐青的面容遮住，只在视线晃动间隐约可见。


    江暄收回自己的视线，听不出什么语气的“嗯”了声。


    自己喜欢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江清懿思索，她虽然没有那么看重爱情，分配给爱情的时间也寥寥。


    但她清楚地记得，见面时忍不住靠近对方的心情。


    很喜欢的话，怎么能克制地停留在社交距离之外呢。


    江清懿的视线跨过中间两个人，落在裴槐青的侧脸上。


    她是个Alpha，从肌肉含量上讲，比不过优性Omega。


    不过她泰拳打了很多年，论技巧Omega不一定比得过她。


    “裴槐青练过武吗？”她靠到弟弟耳边，生怕有第三个人听到，压低了声音问道。


    裴槐青练过吗——江暄摇头，不是否定，他轻叹着说道：“我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他练没练过武，在自己视线之外的有关裴槐青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裴槐青不会主动分享，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们身边也没什么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工作领域不同，偶尔提及的话只是寥寥。


    这么看来，两个人早就已经表现出不合适的迹象。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裴槐青在他离开后又靠过来，在那样暴雨如注的夜晚，对方抱着他，用仿佛抱着全世界的力气，去拥抱一个他过去分明不在意的人。


    江暄神情微冷。


    太可笑了不是吗。


    司机比预想中来得要凿，江清懿一路跟前跟后把江暄送到车门口。


    “姐你放心吧，我能有什么问题。”江暄笑着，和江清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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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手告别。


    清浅的笑意在落到江清懿身侧的人时弱了几分。


    “我送你到门口，可以吗？”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裴槐青的语速略快。


    江暄眼中那点笑意完全收起，苹果肌牵动，他答应道：“好啊。”


    车辆才起步。


    似乎踩着点似的，电话响了。


    江暄看清备注的瞬间勾着唇将手机压到耳边。


    “在瑞士怎么样？”


    林绪川的声音在手机中故作夸张：“舒服极了，某人享受不到真是可惜。”


    每年七月，林绪川都要去瑞士呆上半个月，之后从瑞士因特拉肯小镇出发去法国巴黎，巴黎的下一站是富内斯山谷，行程的最后，是匈牙利和希腊。


    大约从高中开始，林绪川就有这样的习惯。


    也是在上周来医院时，江暄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以往起飞的时间，才发现林绪川推掉了飞往瑞士的机票。


    “我的病没有这么严重，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你就放心去吧，还能跟我聊聊欧洲怎么样，说不准我就去那边治病了。”


    江暄亲自买了飞往瑞士的飞机，送走林绪川。


    江清懿已经放下许多工作将时间投在他身上，像大川还有小白每天也跟着紧张兮兮的。


    如果不是江暄知道自己的具体病情，差点以为自己得的是绝症。


    会不会得绝症更好一些——


    只是按时注射就会好的病而已。


    在林绪川激动的声音里，江暄一时间有些走神。


    披着夜色，车停稳在别墅门口。


    还没等他完全踏出车门，别墅门从内打开。


    一道身影闪出来。


    “哥哥！”


    一个月过去，恢复力惊人的小Alpha已经能脱离拐杖走路，就是动作间还有些滞涩，像缺少润滑油的齿轮，一卡一卡的。


    江暄接住步伐不稳扑进怀里的Alpha，熟稔地摸上Alpha的头，看向亮着灯的别墅，语气重了两分道：“小白，你又熬夜。”


    “哥哥不回来我不放心。”


    小Alpha的手在他身上来回滑动，力求确认他身上每一处完好。


    翟白像穿街走巷的流浪猫，初见时尚有几分警惕，养熟之后就是每天都要贴贴的粘人精。


    小Alpha干燥的手掌摸到他手腕时，江暄呼吸略微乱了两分。


    “他不习惯这样。”


    骤然插入的声音让两位Alpha意识到这片空间当中还有第三个人。


    裴槐青正站在他们身后，紧皱着眉头盯着环住江暄的双手。


    仿佛被入侵领地的雄狮，他周身浮动着躁动。


    裴槐青的步子向前， “离他远一点。”


    小Alpha才不惯着他，大大的白眼一翻，抱在江暄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些。


    淡淡的桂花香从翟白身上飘出来，小Alpha夸张地左看右看，一头埋进江暄怀里，委屈道：“哥哥的前夫在说我吗，好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