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官兵来了”，院中正在撕打的两个婆子浑身一僵，谩骂声也戛然而止。


    高玥心下一凛，知道机会来了。


    她与阿秀交换了眼神，这是她们之间约定好的信号。


    就在众人还在惊疑不定，伸长了脖子想听听外面的动静时，高玥的声音突然响起。


    “姐妹们！就是现在！快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话音未落，还未等婆子反应过来，她便已抓住身旁一个女孩的手腕，迅速领着她向后院那条她早已摸过千遍万遍的小道奔去。


    姑娘们愣住了。


    跑？往哪里跑？


    阿秀反应极快，她大声对剩下的姑娘们说道，“姐妹们！不想死的就跟上玥姐姐！官兵来了，这里一个都活不了！”


    那两个婆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高玥算计了，脸上只剩下被愚弄后的狰狞与暴怒。


    “反了天了你们！”嬷嬷使劲推了一把吴婆子，“还愣着干嘛，人都要跑完了！”


    吴婆子如梦初醒，大叫了一声，伸手就要扑上去抓住离她最近的女孩。


    “站住！都给我站住！一个都别想跑！”


    然而，姑娘们求生的本能已经被点燃，现在根本没人去理会这两个婆子的施压。


    “大家快跑！”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死寂的后院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吴婆子伸手想去抓人，可却被另外一个慌不择路的姑娘狠狠地撞开。


    姑娘们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跟在高玥身后，此刻的她们早已来不及多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活下去！


    身后是嬷嬷与吴婆子气急败败的咒骂，可这一切都已经阻挡不了她们。


    希望，从未如此真切。


    那扇通往后巷的小门就在眼前，门外就是自由，是新生。


    高玥冲在最前，一把拉开门栓。


    “吱呀”一声，门开了。


    眼前的景象让高玥愣在了原地。


    门外根本不是什么幽深的后巷。


    一片火光冲天而起，将整条巷子照的如白昼一般明亮。


    数十名骑兵整齐列队，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森然的铁甲在火光中亮得惊人。


    所有人的脚步都僵在了原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眼前的景象瞬间扑灭。


    一个身着暗色锦袍的男人，从骑兵后面缓缓踱步而出。


    他身形高大，面带肃杀，虽未着甲，周身的气度却比那些披坚执锐的兵士更具压迫感。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献国公齐炳。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高玥的心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按照他们的计划，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应当是齐思铭与他的暗卫，可为什么会是齐炳？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仿佛是看出了高玥心中所想，齐炳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淡淡说道。


    “玥贵妃，京城一别，好久不见。”


    齐炳的这句话瞬间让现场炸开了锅。


    贵妃？


    阿秀难以置信地看向高玥，身边的这位与她们同吃同住，教她们反抗，带着她们逃命的玥姐姐，竟然是贵妃？！


    高玥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抽气，她对上齐炳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献国公。”她上前一步，将身后的姑娘们护住。


    “献国公来得正好，此地名为银梳坊，实则是一处拐卖囚禁良家女子的魔窟。我身后的这些姑娘们都是受害者，还请国公爷做主，救她们脱离苦海！”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带着贵妃应有的仪态，更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


    齐炳闻言，竟点了点头，神情不见半点波澜。


    “本公奉陛下之命前来，确已查明，这银梳坊藏污纳垢，罪不容诛。”


    听到这番话，姑娘们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她们紧张地看着齐炳，仿佛看到了救星。


    谁知，齐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她们，眼神如同在看一群蝼蚁。


    “只是，此地所犯之事罪恶滔天，谁又能分得清，贵妃身后的这些姑娘们，究竟是受害者，还是早已与罪恶同流合污的帮凶？！”齐炳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今日，本公前来，便是要为陛下，为我大胤，彻底清除这些藏于暗处的蛀虫！”


    他盯着高玥，语气中却满是鄙夷，“若非她们自甘堕落，又何来这藏污纳垢之地？”


    “说到这里，”齐炳顿了顿，“本公倒是也想知道，贵妃如此身份，竟怎会沦落到与这些低贱的女子一同生活。这传出去，你究竟让陛下有何颜面！”


    高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突然反应过来，这齐炳根本就不是来救人的。


    他是来灭口的！


    “她们是无辜的！”高玥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她们何罪之有？！一群手无寸铁的女子，被拐骗至此，日夜受尽折磨，若说她们有错，她们唯一的错，就是还想活下去！”


    高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荒谬！”齐炳的声音愈发的森然，“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竟帮着这些低贱的人教训起本公来了！留着你，只会是我大胤的祸害！”


    “祸害？”高玥冷笑了一声。


    “难道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一个女子的清白与否，全屏国公爷一张嘴说了算吗！”她向前踏出了一步，毫不畏惧地迎上齐炳那带着杀意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究竟是她们与罪恶同流合污，还是国公爷你，想用她们的血，来掩盖这桩泼天罪恶的真相？！”


    “我是贵妃！”她挺直了脊梁，拿出自己唯一的身份作赌注，“我现在命令你，放了她们！救她们出去！”


    齐炳看着她，眼中甚至透出几分怜悯。


    他没有再与她多言半句，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随着他手势落下，数名骑兵自他身后走出，他们手中还抱着一捆捆干枯的稻草。


    只见他们面无表情地讲这些东西堆砌在银梳坊的周围，也堵住了她们唯一的生路。


    得知齐炳即将要做什么，高玥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她失声喊道。


    “你要做什么？！你要把这里烧了？！”


    齐炳得意洋洋地看着满脸惊慌的高玥，语气中满是轻蔑。


    “贵妃？”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祸国妖妃，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心中不清楚吗？”


    他向前逼近一步，冷冷说道，“你，就是我大胤最大的罪孽！”


    他甚至懒得再看高玥一眼，那眼神里的憎恶，仿佛在看一只鼓噪的蟑虫。


    他没再给高玥任何开口的机会，只是对着身后的人抬了抬下颌。


    “放火。”他冷冷说道。


    身后追出来的嬷嬷与吴婆子，刚刚还满心以为撞见了救星，此刻却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她们连滚带爬地扑到齐炳面前，拼命磕头。


    “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啊！”吴婆子涕泪横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啊！求国公爷开恩！放我们一命吧！我们不想死在这里啊！”


    嬷嬷更是语无伦次地辩解：“是……是上面的人，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两个看门的婆子……”


    齐炳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们一眼，那眼神比冬日的寒潭还要冰冷。


    他没有动，甚至连眉毛都未曾挑动分毫。


    跟在他身后的骑兵早已得令，迅速将一桶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泼洒在那堆干草上。


    两个婆子的哭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


    她们看懂了，面前的这个阴冷的男人根本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他是来送她们所有人上路的！


    火把被毫不犹豫地掷下。


    枯草瞬间点燃，不过转瞬之间，火势便冲天而起，热浪扑面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姑娘们发出惊恐的尖叫，本能地向后退去，却发现她们早已被堵死在这方寸之地。


    而那唯一的生路，早已被齐炳的人牢牢堵死。


    “啊！”


    一个离门口最近的姑娘彻底崩溃，她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如着魔了一般冲向那扇逃生之门，想要为自己冲出一条生路。


    她身上的裙摆瞬间被点燃，可求生的欲望硬是压倒了被灼烧的疼痛。


    就在她即将冲出火圈的那一刻，一道寒光闪过。


    那姑娘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尖，眼中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在火光下如同绽放的彼岸花，血腥而又夺目。


    尸体软软地倒下，很快便被火焰吞噬。


    浑身的血液涌上脑门，她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被如此轻易地倒下，那股冲击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疯了！”她冲着齐炳的方向凄厉地嘶吼，“她们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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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齐炳终于将视线重新投向她，缓缓开口，仿佛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玥贵妃，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勾引朝中重臣，与这些污秽之人混迹一处，早已是重罪！是陛下仁慈，派本公前来，便是为了替你，替我大胤，清理掉这些不该存在的痕迹。”


    周围的空气滚烫得几乎要将人融化，可高玥却如坠冰窟。


    她只听到了“陛下”两个字。


    原来是他。


    他的仁慈，就是派人将所有与她有过牵扯的无辜之人，连同她一起，用一把火烧成灰烬，抹去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


    高玥的嘴角先是弯出一个极小的弧度，然后弧度越来越大。


    最终，在一片火海与哀嚎中，她低低地笑出了声。


    恍惚间，眼前的火光与记忆深处的永巷渐渐重合。


    上一次，他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便能将她打入牢笼。


    而这一次，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只用一场大火，便要将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齐炳不再搭理眼前的这个女人，冷冷地发号施令。


    “关门。”


    那扇通往自由的小门被重重关上，门被关下的瞬间，也彻底锁死了所有人的生路。


    高玥被身后的姑娘们簇拥着，一步步被逼退回火光冲天的院落深处。


    齐炳的声音隔着围墙悠悠传来，带着胜利者的傲慢与得意。


    “贵妃娘娘且放心。明日一早，城中的百姓只会知道，陛下雷霆震怒，亲自下令荡平了山城这处藏污纳垢的魔窟，救万千良家女子于水火。他们只会称颂陛下的圣明，感激皇恩浩荡。”


    “至于你们……”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一场大火，烧尽所有罪孽，这是你们能为大胤做出的最后的功绩。”


    字字诛心。


    齐炳不仅要她们的命，更要让她们的死，成为皇帝仁德光环上的一抹点缀。


    何其歹毒！何其残忍！


    院内的火势越来越大，灼热的空气烫得人皮肤生疼，浓烟滚滚，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姑娘们的哭喊声和尖叫声混杂在一起，仿佛来自地狱的悲歌。


    高玥拼命想让大家保持镇定，寻找可能的生机，可在这漫天大火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混乱中，她看见了阿秀。


    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她身后，却又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姑娘。


    “阿秀！小心身后！”高玥看到她背后的房梁即将坍塌，她失声大喊。


    可阿秀却恍若没有听见一般，她的眼中却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她就这样隔着摇曳的火光，定定地看着高玥。


    周围是撕心裂肺的哭嚎，可在那一刻，高玥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只看得到阿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绝望，有不甘，还有一丝解脱般的微光。


    “玥姐姐……你说得对……”


    “我们……要为自己活……”


    话音未落。


    “轰隆——”


    巨大房梁再也支撑不住这凶猛的火光，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下！


    正正砸在了阿秀的身上。


    那个刚刚还在对她说话的身体，瞬间被压在了下面，再没有了声息。


    高玥的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阿秀！”她像是疯了一般地跑过去，拼命地摇着眼前的姑娘，心痛到无法呼吸。“你醒醒啊阿秀！”


    她一遍又一遍地摇着眼前的姑娘，可那个姑娘却再也不会笑呵呵地回答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扭曲和模糊。


    火焰还在肆虐，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尖叫声还在耳边，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什么任务，什么攻略，什么反派上位……


    在这一刻，都变得可笑至极。


    她以为这是一场可以操控的游戏，却忘了，这游戏里的每一个NPC，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她面前，被活活烧死。


    灼热的空气灌入肺中，却也比不上她心中的痛苦。


    高玥的身子晃了晃，一瞬间竟直直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踏着火光，向她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