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作品:《凤栖梧》 虽然对顺仁帝的死,大家早有预料。毕竟当日吸入浓烟过多,太医暗中也说,无论针扎还是火灸,均无任何反应,恐怕早已魂魄离散,回天乏术。
按照仪式,韦后在灵前狠哭了三天三夜,数度哭到昏厥。不管之前她做法如何狠辣,此次动情也让不少人对她改观。
倒是太后,推说身体抱恙,从始至终都未露面。
这倒也可理解。
嫁与先帝之后,她膝下一直无所出。顺仁是宠妃所生,即位前生母便过世了,所以宫中只有一位太后。
半路母子,情分不深。如今太后更是日薄西山,更加顾不上这些做给外头看的虚礼了。
穆斐被拒在宫门外,只能回府,在院中私设奠仪遥祭哀思。
穆文澜在牢里,多吃了两碗饭。
顺仁的棺椁刚葬入皇陵,韦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展择立新帝的工作。
穆斐第一时间被排除在候选名单之外。首要原因便是他那出身不显的母亲。
韦后还语焉不详地暗示群臣:“二皇子当日未足月便出生,其母侍寝时是否完璧亦未可知……”
殿下群臣面面相觑。
“依本宫看,国本之立,不可轻忽,最最重要的,便是根正源清。比如十三王爷家的嫡子,虽不是陛下亲出,却是先帝嫡系无疑,而且母家也是随先帝征战有功的老臣,倒是比母家不明的所谓皇子来得明白些。你们说,本宫说的,对吗?”
十三王爷是先帝的另一宠妃所生,顺仁被立为储君后,即被迁往边远地方就藩,数十年未回京。因为与顺仁都非太后所生,嫡不嫡的,倒也难分高下。
最重要的是,十三王爷与顺仁帝年龄差距甚大,他的嫡长子如今也才六岁不到。
有人迅速领会了其中意味,率先磕头称颂道:“娘娘圣明。此举甚妙,既保证了大禮血脉纯正,又避免了朝堂再起干戈,下官叹服。”
其他人想起祈年殿里穆文澜手里的刀是对着众臣的,而韦后的刀,只对着太后,于是纷纷跟着跪倒:“娘娘圣明,听凭娘娘圣裁。”
*
消息传回温府,穆斐正在给榻上的温蘅念书。
念的是她最喜欢的怪谈笔记小说。
竹芝第一次给他取来书的时候,他啼笑皆非,取笑道:“怎么每日板着脸,开口不是家国大义便是仁义道德的左相大人,还喜欢这种怪力乱神胡言乱语之作啊?”
温蘅静静的,没有回他。
他默了默,翻开书本读起来。
今天是他读的第八本小说。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他扭头,笑对温蘅说道:“听到没?皇位要给别人做了。记不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还不赶紧起来,帮我把皇位抢回来。”
等了一会,他又说道:“算了,你一个病人,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其实皇位啊权力啊什么的,我从来没想那么多。你看我在青州种地也过得挺好的。我是看你执着于相位,执着于为民请命,才想着帮你一把。阿蘅,你听到了吗,我不要皇位,你醒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阿蘅,醒来好不好?我不想有了朋友家人之后,再次变成一个人。只要你醒过来,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别说相位,就是统一六宇,我也可以勉力一试。”
纸页上滴滴答答落满了水渍,文字氤氲开来,一下子糊了。
“啊,这段还没给你读过……”
穆斐胡乱用手在书页上擦拭着,一个用力,纸张便被撕裂了一个口子。
他捧着书欲哭无泪,扭头去看温蘅,满腹委屈心酸不知从何说起。索性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竹芝捧着水盆毛巾,站在门外听着门里的动静,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这些日子她和温泉都哭过,也撞见松杉偷偷掉过几回眼泪。只有二皇子,始终男儿有泪不轻弹。也对嘛,他和少主毕竟相识日短,就算出生入死过,有过命的交情,但是少主真出事了,他能照顾到这份上,似乎也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没想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她在门外忍不住也跟着淌了会眼泪,等到屋内动静小了,估摸着二皇子已经擦干了眼泪,整理好了表情,才敲门道:“二殿下,我来看少主擦身。”
穆斐清清嗓子,回道:“进来吧。”
竹芝当作没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低头走到榻前,埋首整理毛巾。
一般这时候,穆斐都是要回避的。
他照例说道:“我先出去了,有事就喊我。”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走开两三步,便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犹豫着走到门边,脑内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竹芝没有回他,身后也没有传来水声。
他回身一看,竹芝定定地站在温蘅身前,一动不动,眼神也直愣愣的。
“竹芝?”他试探地问道,“怎么了?”
竹芝置若罔闻,依旧盯着一处看。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发现她看的是温蘅的手指。
露在被子外的手指,瘦得只剩皮包骨。这只手,穆斐一天要看上无数回,就盼着她能突然动一下。
好半晌,竹芝方才回过神来,扭头磕磕巴巴道:“二殿下,我方才,好像看到,看到……”
穆斐叹了口气,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这种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某个人看见温蘅手指动了,大呼小叫地将全府人喊来,大家喜极而泣哭成一团,然后喊来太医一瞧,原来只是看错了。
失望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审慎起来,不敢轻易断定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
穆斐安慰道:“竹芝,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
话未说完,温蘅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这一动,猛地牵动穆斐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张着嘴呆在原地。竹芝看看他,再看看温蘅,急道:“二殿下,你也看到了是不是?少主,少主她是不是醒了?”
穆斐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重新盯紧温蘅的手指,“不确定,再看看。”
“好。”
竹芝也学他的样子猛揉眼睛,然后和他一左一右,守着温蘅的手指一眨不眨地盯着。
等来等去,等得眼睛都酸了,还是没等来第二下动静。
竹芝眨眨眼睛,眨出一丝泪花,低声道:“二殿下,我们,是不是又看错了?”
穆斐长叹口气,依依不舍收回目光,按了按眼角,正欲开口,忽然身旁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
“你们在看什么?”
穆斐瞪着竹芝,竹芝猛摇头,表示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
两人齐刷刷向床上看去。
温蘅双目微睁,又问了一遍:“你们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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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
先是温泉被叫起来。他批着外衣踩着鞋子,梆梆梆跑到温蘅房中,待了片刻,又跑到老哑房中将他喊醒。
老哑三步并作两步,也跑到温蘅房中,然后又跑到松杉门外拍门。
不到一炷香时间,伙夫厨娘、小厮杂役,连睡在檐廊下的猫都被吵醒了。
大家笑了又哭,哭了又笑,要不是温泉拦着,都把温蘅房间当观光胜地前去一观方才罢休。
温泉先想起来,“快去请太医来瞧瞧。”
竹芝笑道:“急什么,这回还能有假吗?反正都这个点了,不如等天亮了再去请。”
温泉想想有理,遂作罢,想想又说:“少主躺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快去给少主做点吃的。”
有人应道:“不消您说,厨房早开伙了。”
温泉还是不放心,“少主刚醒,经络未通,不宜大补,还是先进点米汤就好,稍后再徐徐进补。”
那人笑道:“竹芝姑娘早交待下了,您老放心吧。”
他这才回转身子,重新将温蘅看了又看。
人群闹了一阵,都被温泉赶回去睡觉了。
其实没人能睡着,包括他自己。
但是为了温蘅静养,人们默契地退去了。
只有穆斐、竹芝和松杉坚持留下。
穆斐:“我来守夜,以防有宵小之辈趁机作乱。”
松杉:“我可以帮忙打架。”
竹芝:“我我,你们要是口渴了,我给你们端茶递水。”
温蘅却只要穆斐留下。
她对竹芝说:“明早我想吃鸡枞粳米粥,一早就要吃,你快去准备。”
又对松杉说:“还没见过你家人,明天请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看看她们的脸色,又笑道:“放心吧,留下的这人黑脸黑面,就算阎王卷土重来,也被他吓跑了。”
二人听了都不禁莞尔,方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待二人走远,穆斐替她理了理枕头,又掖了掖被角,才道:“留我做什么?”
温蘅长出一口气,累极了似的合上眼,“听你说说话。”
“说什么?”
“说说我昏迷时候发生的事。”
穆斐抿了抿嘴角,“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温蘅声音低低的,“所以他们肯定不想我知道。”
穆斐忍不住笑,“你这么说,倒好像我是个冷漠无情的。”
“不是,”温蘅闭着眼睛也笑,“你是知道我想要什么,就会给我什么。”
忽地想起之前在她床前哭着说的话,穆斐忽喇喇脸上烧起一大片红,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你,你安静了,我才能说。”
温蘅无声地笑笑。
于是穆斐坐在床脚,慢慢地,轻声地,将冬至日以来朝中发现的大小事件一一说给她听,包括韦后铲除异己大封朋党,穆文澜和祝潜被下狱,太后退居慈年宫,形同软禁,无人可见其面……他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口干舌燥,说到漫漫长夜结束。等他发现时,天亮了。
他抬头去看温蘅。清晨第一道晨曦正照在她脸上,她浸在融融的光里,仿佛被镶上了一道金边。
她闭着眼睛,面色安详。
穆斐心中突然一抖。
她太安静了。
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