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向萧云从递了拜帖后，足足六日杳无音信。


    沈珏等得有些不耐，静安也逐渐心里没底，心想这架子未免太大了些。


    静安索性不等了，打算过段时间回到燕国，借助沈家的势力，再想办法。


    但文度秋却异常淡定，甚至宽慰静安多留几日。


    架不住舅舅的热情，静安在文度秋家里又住了数日，连沈珏一并搬了进来。


    两人每天瘫在长椅上发呆，吃了睡睡了吃。


    直到第十日，萧云绮的回帖才到，帖中邀请静安前往拍卖行一聚。


    一行人被文度秋带到拍卖行时，一楼似乎正在营业，叫价的客人一浪翻过一浪。


    静安看着满堂宾客，懂得了萧家的用意，北珍商行财大气粗，根本不缺这俩生意。


    但静安不在乎，摆得越高，底座越空。


    静安沿着鎏金扶梯上楼，拍卖行的装修风格很是华丽，甚至有些喧闹了，无论是走廊两处的金器，还是花厅中烧的金丝软炭，都在向客人诉说着主家的豪横。


    花厅内部无人，文度秋和沈珏被单独留在包间，只剩静安一人走入这里。


    “文静安拜见萧小姐。”静安恭恭敬敬地行了燕朝的礼数。


    看起来，对方是很想给一个下马威。


    云绮小姐，你到底想从沈家手里得到什么呢？静安心里思忖，面色如常，打完招呼后，径直坐了下来，把玩着桌子上的错金银酒杯。


    “你们燕人的礼数，倒也不怎么样。”内室传来女声。


    出乎意料的这个声音并没有攻击性，反而软糯异常，猛地听来，像个孩子。


    静安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低矮的女孩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十分瘦弱，即使穿着外袍，还是一眼便看出松垮。


    手腕和脖颈都纤细无比，似乎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掰断，好似柔弱的野兔。


    此时，静安终于察觉出萧云绮身上的不对劲。


    她虽长相幼态甜美，但细细观察，还是能发觉其早已及笄的年龄。


    可她仍旧梳着幼童的辫子，无论是声音还是形体，都神似小女孩。


    这种怪异让静安忍不住皱眉，殊不知此时萧云绮也在打量自己。


    “怪不得小从一下子就能把你认出来，和叔父当真是像。”


    看来萧云从将情况都告知他姐姐了，静安也没有藏着，大方承认，但随即又表示：“我今日来，无关家事，仅代表沈家，和萧小姐做点生意。”


    萧云琦在静安对面坐了下来：“不敢。”


    “听说近来萧家对流金丸的事情很是头痛，但又无法联系上幕后之人。在下这里有条路，可以让萧家绕过流金丸，还能得到您想要的。”


    萧云绮抬了抬眼皮，示意静安继续说下去。


    “沈家会辽国萧家的名义，在燕国开一家字画馆，经营与拍卖我来解决，只需要北珍商行与画馆进行资金流动，明面上是您的产业，但钱会存在沈家钱庄。”


    静安歪头看着萧云绮，继续道。“我们会给北珍商行三成利润，即使是客人要取钱。北珍商行先垫付，沈家自会补上。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陪我们装装样子。”


    “三成便要萧家做你的保镖，替你卖命，东窗事发，萧家第一个完蛋，所以，我拒绝。”


    这回答并不意外，静安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也是，虽然不知道对于萧家有什么风险，但萧小姐都发话了，那文某自然没有办法。不过我们的另一位朋友，怕是要伤心了。”


    萧云绮扫了静安一眼，似乎没有想到静安这破罐破摔的态度，又对她接下来的筹码好奇，抬手给静安倒了杯茶，玩味道：“文小姐何不把话说开呢？”


    “燕国内部最近势头正猛的起义军，在青州。”


    “文小姐什么意思。”


    “今早我接到信件，对方意图与我合作。他们有兵有地，在青州自立为王，我们只需要提供钱财，兵器，粮食，药品。这等机会，可不多得啊。”


    萧云绮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她迫切地想从静安脸上看到些什么，但很可惜，静安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


    “萧小姐在大都，被压得喘不过来气吧。”静安凑近轻声道，“有钱无处花，甚至是家中护院都被怀疑囤养私兵，满满的兵器在萧府手中过了一轮又一趟，可您，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


    萧云绮眼神微眯，她不确定是文度秋告诉静安，还是静安真的查到了什么。


    “文姑娘在说什么？我萧家世代经商，可谓是行得正，坐得端。”


    静安没有理会萧云绮的挣扎，晃动着手中的茶杯：“沈家想查，这点东西还是能查到的。舅舅倒是什么都不肯说，看起来格外心疼你。”


    其实静安什么都没查到，但她在赌，赌一个可能性。


    萧云绮彻底坐不住了，相较萧云从，她与沈家的接触并不多，倘若……


    “文姑娘兜兜转转，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


    “我能让你养兵，就在青州。”静安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萧家不缺钱，缺的只是一个机遇，如若和起义军合作，萧家出钱，起义军出力，帮您养兵，何乐而不为？”


    “目前起义军占地颇多，足足有三个州郡。就在燕辽边界，单独给你划出地界，够你养出推翻辽王朝的军队了。青州人的目的是大燕，你的目的，是辽王，或者说，嗯……国师大人？”


    静安特意拉长了音调，萧云琦脸色猛地一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静安看着萧云绮，笑得温柔：“没人会知道的，即使探子去查，也都按起义军处理。现下你们都有急事要办，何不暂时达成同盟，待起义军灭了大燕，你杀了辽王，你们再来分这天下，也不迟。”


    “我萧家对大王一片忠心，怎么会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静安做了个吃惊的表情，淡淡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太可惜了。”


    说罢，静安起身行礼，抬脚便走。


    “且慢。”萧云绮声音急切，静安背过身去，在旁人看不到的对方，缓缓笑了笑。


    “沈家并不缺钱，文小姐处心积虑，为了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静安停下脚步，沉默的瞬间，似乎在回忆，又好似在感慨。


    良久，静安回身，花厅空荡，但她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要的东西，与你们不同。”


    “我需要与族中前辈商议此事。”


    “等萧小姐的好消息。”


    静安与萧云绮聊到傍晚，天色渐暗，拍卖行即将打烊。沈珏和文度秋两人来回踱步间，静安才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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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安”


    “殿下”


    两人齐刷刷地喊住她，沈珏更是将静安翻来覆去地看，确定静安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怎么说，小绮她……”


    说话间，萧云绮从楼梯下来，紧跟着的还有萧云从。


    “叔父，绮儿有些事情想问您。”


    文度秋示意静安后便上楼了，见静安面色紧绷，沈珏坐下来担忧道：“什么情况？”


    静安扭头看四下无人，背上肌肉一松，整个人垮了下来，好似松了一口大气。


    “啊，吓死我了。”静安边说边拍着胸脯，“吓死了，我还以为要完蛋了。”


    沈珏也顺着帮她拍背：“意思是？”


    “嘿嘿，我骗她们说已经和青州谈妥了，她急着摆脱现状，自然是答应了。”


    “什么？”沈珏眼珠子瞪大，前些日子送到青州的信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静安已经开始赌了？


    “这太冒险了，万一起义军不同意怎么办？”


    “青州之前与辽国的合作一定没成功，所以他们比萧家急，他们一定需要盟友，这个道理，唐觉平一定会懂。”


    “万一青州之前的合作对象就是萧家，岂不是闹笑话？”


    静安嗤笑一声：“起义军也会派人查探，他们没有心腹，大概只能查到表面。


    萧家背后是律王，一个常年被赶出封地，无权无势，没有参与下一任皇位争夺的家族，不会作为起义军的合作对象。”


    “合作的前提是了解彼此需要什么，萧家的软肋，起义军无从知晓，风险很大。唐觉平的合作对象，一定是在皇储争夺中处于下位的势力，这样，她才有和人谈判的筹码。”


    “安安又是如何得知，萧家的软肋？”


    静安侧头看向沈珏，开口道：“前世我赴辽国和亲，为何舅舅不出现？”


    静安的反问，瞬间让沈珏清醒了不少，按照现在文度秋对静安的重视程度，前世静安嫁到辽国王宫，不可能无动于衷。甚至在前世，萧家全族不知所踪。


    前世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串联起来，沈珏好似进入迷雾，想理清，但无能为力。


    “萧云琦的重点，不是争储。”静安摸着袖口的花纹，低声道，“她要灭了国师。”


    静安拍了拍沈珏：“回去告诉你。”


    此时，文度秋提前结束了与萧云绮的谈话。


    “文小姐，明日我会和族中前辈商议，至于具体的细节，等见到起义军后我们再谈，阿从会跟你去燕国，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的约定。”


    静安举杯示意：“一言为定。”


    三人离开拍卖行，坐上了回家的马车，但沈珏浑身刺痒，他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但碍于文度秋在，他不敢直接问。


    “你还在想吗？”静安发现了他的闷闷不乐，出声提醒。


    “啊？”


    沈珏回神，文度秋亦被两人的话题吸引。


    静安停顿片刻：“倒也，不难理解。”


    “舅舅曾说，辽国国师掌权，且萧云琦被亲自选为圣女。这几日在舅舅家，我派人去调查了这位国师。”


    “民间两极分化严重，有人奉他如神明，有人说他是怪胎，常以儿童为食。”


    文度秋甚至将身子向后靠了靠，调整为一个舒服的倾听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