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闻，往往更真实。”


    静安笑着看向文度秋：“我查了，圣女基本是女童，长大后便会被赶出国师府。


    但，萧云绮是个意外，她一直深受国师喜爱。甚至可以说，律王久不在朝堂，早已失去势，如果不是萧云绮的圣女身份，只怕萧家难逃一死。”


    “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萧云绮为了全族，不得不稳住这个圣女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国师选拔的标准是什么，但她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静安想到萧云绮瘦骨嶙峋的身体眉心微皱，一旁的文度秋听了，身体不自主地晃动了下。


    “以儿童为食，圣女都是女童，本来只是猜测，可我在看到萧云琦的那一刻，便确定了，那国师，多半是……”


    文度秋沉默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来惭愧，一家人，护不住个孩子。”


    说罢，他双手掩面，微微俯身，似乎极其痛苦。


    “当年，萧家被逼走投无路，只得去求助国师，那个变态，那个变态。”文度秋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指明要云琦进府，可她当年，才八岁，才八岁啊！我和堂兄拼命阻拦，但最后，云琦主动去了……”


    静安突然伸手，打断了文度秋的回忆。


    痛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旧事重提，只是在折磨自己。


    面对脱力的文度秋，静安只得笑着宽慰他：“表姐是个很厉害的人，我能感觉到。”


    此时沈珏才反应过来，文度秋为何执意留下二人。


    眼下的萧家，当真已是穷途末路。


    “律王被赶出封地来到京城定居没几年，萧云绮儿时一定有所经历，听说，当年大雪纷飞，萧家人折损大半。”


    “辽人善武，可舅舅掌管拍卖行，家中却没有任何护院，甚至下人都是年迈的老人。拍卖行装饰华丽，却连像样的亲卫都没有，我想，并非舅舅不愿，而是有人不让。”


    文度秋点头，静安实在过于心细，便是想装腔作势，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萧家掌握黑市，但对辽王来说，不过是眼皮子下的交易，任何物资军需，都不会给萧家机会。循环往复，萧家实力孱弱，怕是连像样的盟友都找不到。”


    “我的条件，是萧家的最优解，失败可撇清关系，万一真的成功了，萧家便能摆脱这一切。”


    静安将人心拿捏得恰到好处，文度秋有些惊讶，问道：“你如何确定自己会成功？”


    静安摇头：“一开始只有三成，但舅舅的态度给了我五成把握。”


    “什么？”沈珏敬佩静安的大胆，“你这。”


    “不过见到萧小姐本人时，我的把握到了七成。”


    沈珏摇头，静安爱冒险的脾性，怕是难改了。


    可青州那边怎么办啊！现在还没回信，沈珏在心中发愁。师父总说自己作画过于大胆，可面对静安，沈珏都变成保守派了。


    似乎是察觉到沈珏的顾虑，静安道：“不着急，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我们就回吴州。”


    听到静安打算回去的想法，文度秋抬头，似乎想同静安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下，还是忍住了。


    “舅舅你身体不好，便不必同我们一起舟车劳顿了，等燕国的事情平息之后，我亲自带您回去了。”


    文度秋看出了静安的关心，加上自己这副身体实在是跑不远，索性不再多说。


    沉默地为静安准备行李，在他的忙活下，回程的马车被塞了一箱又一箱特产，静安看着下人来来回回地搬，对上文度秋期盼的眼神，还是都收下了。


    两人启程的日子将近，沈珏好似突然转回弯来：“不对，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


    他着急找到静安：“安安，你说你去调查了辽国国师，你没拜托我，也没知会文老爷，你，你怎么做到的？”


    静安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万万没想到此时的沈珏突然变聪明了。七晖听到动静，朝屋内望去，被静安一个眼神制止了。


    眼下沈老夫人那边没有回信，静安不知如何圆谎，只得转移话题：“我是想到，前世你说我在辽国受尽苦难，可舅舅待我不薄，我便猜测，可能是萧家被灭了。”


    静安拉着沈珏坐下：“萧云琦的身体，怕是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我回去后，打算在燕国为她寻些方子，至少要撑过这段时间。”


    沈珏点头，似乎觉得静安说得有理，暗暗记下了。


    “回大燕后，我的计划便要开始，届时，这些小事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


    沈珏拍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静安在心中暗笑，还是这么好哄，连计划是什么都不问，便答应了。


    打发了沈珏，静安招手让七晖进来，递给她一封信。


    “这是目前我能提供给沈家，沈老夫人如若满意，便拿出些诚意来。”


    七晖恭敬地接过，火速发信去了。


    静安望着沈家特有的信鸽冲入云层，渐渐在天边消失不见。


    沈家，真是，狼子野心……


    临别那日，文度秋显得格外拘谨，静安提出抱一下，也被文度秋以怕病气过继给静安为由拒绝了。


    沈珏站在一旁连连叹气，静安感慨：“舅舅和我，都多多少少带着顾虑。他可能是有些自责，隐射到我身上。而他自己，则是对于没能救出姐姐而心怀芥蒂。而我……”


    沈珏摸了摸静安的头：“没事的。”


    静安叹了口气：“待我们将事情解决完，我再回来看他。”


    文度秋似是舍不得静安，他站在门前踌躇不敢向前。


    “舅舅，待我将事情处理好，便回来看您，届时带您回吴州。”


    静安说罢准备上车，文度秋却上前，将身后藏了很久的红色布包交到静安手中，包裹不小，很有分量。


    静安来不及拒绝，文度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听沈公子说，前些日子是你的生辰，这么多年，舅舅没能给你准备什么。你留的时间不长，来不及了，待明年舅舅给你准备更好的。”


    静安双手捧着包裹，泪水在眼底打转：“都过去好久了，舅舅怎么还……”


    文度秋没解释，车队已经等候多时，再晚些，可就不好出发了。


    静安在文度秋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的瞬间，静安挑起帘子往外看，文度秋就站在门前，含笑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直到过了路口再也看不见。


    静安出城后才打开包裹，红布下面是柔软的皮革，大大小小分别包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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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安一个一个拆开，越拆，眼泪越止不住。


    文度秋包了大大小小十几分，从小时候的长命锁，到长大的对镯，再到发簪，香囊，佩环……零零散散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可能是时间问题，能看出这些金器都是一位工匠打造，镶嵌和浮雕工艺都很相似，但这些已经足够沉重，重到静安不知该放到何处。


    沈珏在一旁给静安擦眼泪，轻轻地将人抱在怀里，待她冷静后，拿起一枚佩环，轻巧地别在静安身上。


    静安一直戴着去年自己送的手镯和珠钗，今年自己又送了一套新的，但静安显然很钟爱原来那套，所以沈珏并未破坏她的配饰，只是多加了些。


    “这佩环很适合你，剩下的呢，可以用来配不同的衣服。或者保存到我给你准备的别院，说起来，自从我将地契给你后，你都没去看过一眼。”


    “我不缺，你又乱给我买东西。”静安头靠在沈珏肩膀上，闷闷地捶了他一下，“常叔也会送，首饰太多，根本戴不过来，那庄子我也没时间住。”


    “哎哟，好痛。”沈珏佯装受伤，捂住心口。


    “那院子很不错的，所以才买来给你。”说着沈珏轻轻托起静安的脑袋，“东西多是好事，我们殿下，现在也是有人疼的了。”


    静安怀抱着文度秋沉甸甸的心意小心地睡着了。


    长途跋涉，待回到吴州已是开春。


    萧云从作为萧家的代理人留了下来，顺便在当地运作，给静安一个合适的辽国人身份。


    “这段时间文小姐先准备着，文书做好后我会派人送来，届时就看文小姐的发挥了。”


    送别萧云从后，静安脱下外袍，随口问：“最近有什么情况吗？”


    “还好，都能控制，赵家二公子从京城回来后勃然大怒，说是要彻查此事，但下面的人都处理干净了，他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到。”


    静安有些惊喜：“我还以为会出事。”


    “能有什么事，姓赵的以为自己是山中大王，但百姓无一人不厌恶，地方官员尸位素餐，我稍微遮掩一下，保证他一点线索都没有。”


    静安看着沈珏臭屁的样子，好笑得紧：“这么厉害，但那赵家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呢？”


    “赵家对外还是长公主的人，赵家整天骑在地方官和巡抚头上作威作福。”


    “这帮文人最是清高，即使面上不显，可心里骂的一个比一个脏。这次赵荻被杀，官府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帮赵二公子查案呢？”


    “再说回赵家本身，吃干抹净的事情干多了，老大当习惯了，敌人打上来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这话怎么说？”


    沈珏幸灾乐祸道：“长公主毕竟人在京城，吴州就这么一个二公子守着。”


    “当年赵家为了吞并吴州其他堂口和商会，无所不用其极，这会出事了才发现，身边都是仇人，嘻嘻。”


    静安思索了下，看来，赵家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堪：“这么大的势力，竟然如此脆弱吗？”


    “不只是赵家，其实大燕也很脆弱，只要稍加试探，就会发现，华丽的外表下，都是空壳。”


    静安没有反驳，既然事情解决了，那接下来的计划，便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