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距离高考只有120天了！同学们加油啊！”


    “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向前冲。”


    ······


    周老师站在教室写满豪言壮语的红色横幅前，拿着点名册，将班级里已经到来的所有学生点了又点，发现还是少一个人。


    底下学生扯着嗓子大声背书，她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林兮呢，怎么还没有来？有没有人见过林兮？”


    底下有人好似回了她一句，但声音太小，她听不清：“什么？林兮去上厕所了？！”


    那人更大声地再说了一次，她才明确：“什么？！林兮还没有来过教室？！”


    这个林兮，在搞什么名堂？！


    堂堂一班之主——班长，还兼任语文课代表，理应是作为榜样，让其他同学都向她学习的。


    怎么今天，大家都已经到了，她还不来班级报到？！


    眼看着高考，就只剩120天的时间了呀！这个人搞不搞得清楚？！


    周老师走出教室打电话，关上门，和教室内的热闹非凡不同，走廊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先给她父母打电话，一个一直不接听，另一个呢，直接关机。


    她想到林兮自己也有一个手机的，只是从来没有拿到学校里来过。她那个电话号码，就存在她的通讯录里面。


    于是试探性的，给她那个手机拨去了电话。


    几十秒后，手机那头有人接起了电话。


    是林兮，她的声音慵懒至极，好像还在睡觉：“喂？谁呀？”


    都已经八点了，还睡觉呢？！其他同学早自习都上了快有一个半小时了！


    周老师强压住内心无处发泄的怒火，好声好气道：“林兮，是我，周老师。你怎么不来上学？！是不是不知道，这学期提前开学了？！”


    ······


    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林兮慢慢地说：“周老师，校长没告诉你吗？我退学了，这学期不会再来上学了。”


    周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怒火一下冲上头顶：“你在说些什么？！你不知道还有120天，就要高考了？！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林兮冷笑了一声，没有搭理她连环发出的三个问句。


    反而淡淡地自说自话：“对了，周老师，你要是不忙的话，麻烦帮我问一下校长，什么时候把第二学期的学费，退还给我？！我急着用呢！”


    “嘟嘟嘟······”


    周老师还想再说几句，电话已经被她挂断了。


    再打过去，就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看来对方，已经把她拉进黑名单了。


    ***


    周老师开车，先在菜市场门口捎上陈澜一，然后带着她，到了一处古旧的老小区前。


    她把车停在一幢墙体发灰的旧楼前：“林兮家就在这里了，楼梯上去二楼，左边那户。小陈啊，一会儿你去敲门，我就在楼下等你，怎么样？”


    见陈澜一投来疑惑的眼神，她说：“她不肯见我。无论我怎么敲门，她都不肯开！”


    “我怕，一会儿要是被她看到，你是和我一起来的，她又不肯开门了。”


    陈澜一点头，表示理解。


    她下了车，顺着狭窄的水泥楼梯，由一楼，走至二楼。


    在左边这户门前站立。


    这老小区，应该是八九十年代的作品。楼梯有五六层高，却没有电梯。


    一梯两户，但是大门前的区域和楼梯，都格外拥挤。


    林兮家，就是这一户了。


    陈澜一抬头仔细看，新年已过，她家门前却没有任何装饰过的痕迹。


    门上的春联，已经松垮褪色，不知道是多少年前遗留下来的。


    抬起右手，她轻轻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林兮，是我，陈老师，陈澜一。”


    只过了一小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


    确实是林兮。


    她穿着粉色珊瑚绒睡衣，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面色稍有些惨白。


    她将门悄悄打开一条小缝，从里面偷偷地窥视外面的情况：“陈老师？！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听她语气，还稍有些惊喜呢。


    林兮是个聪明人，还未等陈澜一开口说明来意，她就已经猜到了大概：“是不是周老师让你来的？！”


    陈澜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可以进去吗？外面，还挺冷的。”


    林兮犹豫了一下，将门打开的缝隙扩大一些，仔细看看，确实没有看到周老师的身影，这才放心地让陈澜一进门：“进来吧。但是，家里有点乱哦，我好久没有整理过了。”


    陈澜一走进门，她“嘭”的一下就把门碰上了。


    如她所说，屋子里头，果然有点乱。


    各色服装，春夏秋冬的都有，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地上，还有茶几上。


    还有不少外卖盒子和包装袋，零零碎碎的，到处都是。


    只有一处墙角是干净的。


    那里摆着一个黑色的手机支架，后面，居然还有一面大大的打光板。


    发现陈澜一盯着那个角落看，林兮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最近在网上搞直播。”


    她进厨房倒水，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不好意思啊陈老师，家里没烧热水。要不，我给你点杯奶茶喝吧。”


    说着就掏出手机来要点外卖。


    陈澜一连忙制止她：“谢谢你，不用，我不喝奶茶的。”


    她帮忙清理了一下沙发上的衣服，整理出一处可容两个人坐下的位置：“林兮，听周老师说，你退学了？”


    林兮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找出了一把热水壶，稍作清洗以后，就开始烧水。


    对于自己退学这件事，她毫不回避：“是的，陈老师。家里出了点儿事情，供不起我继续读书了。”


    其实陈澜一来之前，也已经猜到。


    林兮忽然退学，很可能是因为家里遇到了难事。


    她想了想，说：“林兮，其实我和周老师都认为，以你现在这么好的成绩，马上高考在即，却放弃参加高考，实在是太可惜了。或许可以这样，你继续回去上学，你家里的难事，可以请周老师，或者学校领导帮忙一起解决。”


    “高考？高考，真有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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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吗？”


    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话语，林兮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以后，她平静下来：“陈老师，要不，你先听听看，我家里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


    陈澜一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洗耳恭听。


    林兮说：“我是留守儿童，和外婆住在一起。从小，我爸爸妈妈就带着弟弟在大城市里打工。他们做的是装修工，经常接触各种油漆、涂料和新的家具，一来二去，我弟弟就得了白血病。”


    “本来呢，只有弟弟得白血病，爸爸妈妈还可以一边打工，一边照顾他。但是去年年底，我爸爸妈妈也查出，得了白血病。”


    她看着陈澜一，又笑了起来。


    眼底，却满是冷意和悲伤：“从小照顾我的外婆，在我读高一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现在，爸爸妈妈又生病了，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虽然在我小的时候，他们未曾好好地照顾过我，可那，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和弟弟啊！”


    “难道真的不去管他们，随便他们都去死吗？！”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一起看病，你知道需要多少钱吗？！”


    林兮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陈澜一递给她餐巾纸，她继续说：“陈老师，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爸妈弟弟，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就算我真的参加了高考，哪怕考上了你们眼中的好大学，那又能如何呢？！考上好大学，就能够赚大钱吗？！就算以后真的能赚大钱，恐怕那时候，我爸妈弟弟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林兮······”陈澜一悲悯地看着她，还想再劝一劝她，却听她说——


    “陈老师，去年，你离开学校的时候，我看到你男朋友来接你。他开那么好的车，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怎么忽然扯到这上面来了？！


    陈澜一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却只管自己说自己的：“那么陈老师，你告诉我，你男朋友家里那么多的钱，是靠高考得到的吗？！”


    “这么有钱又优秀的男朋友，你是靠高考，才能和他在一起的吗？！”


    “你背的名牌包，穿的名牌鞋，手指上戴的大钻戒，通通都是通过高考才得到的吗？！”


    这个林兮，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嘴皮子怎么这么厉害？！


    陈澜一被她问得脑子里乱乱的，仔细想了好久，才如实回答道：“不是。我想，你说的那些，我应该是靠运气，才得到的。”


    “但是我想，读过大学的人，和没有读过大学的人，他们所得的见识，和人生的宽度、广度，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不是单纯的，只靠金钱就可以衡量的。”


    林兮惨淡地笑了起来：“陈老师，如果是在我爸妈没有查出白血病前，你这么跟我说，我一定会觉得，你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我一定要跟你一样，努力考上一个好大学！但是现在······”


    她闭上眼睛，任眼泪自眼角涌出，顺着脸颊的弧度往下流淌：“我现在只想要钱，我想要大把大把的钱，来救我家里人的命啊。”


    “未经他人苦，就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