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作品:《致我的少年

    玩到差不到零点过,他们才打着呵欠各自上床睡觉。


    孔净和赵兰兰仍旧睡下铺,赵长很反人类地要体验一把幕天席地的露营感,四仰八叉躺在地铺上就睡了,所以陈端还是睡上铺。


    因为没有赵长在上铺犯上作乱,孔净睡得很安稳。


    她迷迷糊糊地想,果然还是原配……原本的配置让人心安。


    孔大勇一直守在医院,李贤梅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但也只是取点东西,就又匆忙走了。因此看见陈端在,她并没有多余的功夫发表不满。


    家长不在,孔净最大,她负责照顾弟弟妹妹们的一日三餐,调和矛盾,监督作业……


    总之,厨子、裁判、家教,身兼数职。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台风又要来了,提醒市民朋友们合理安排出行,尽量不要在外逗留。


    上午还是阳光普照,吃过午饭之后天光一下就暗了,天境线压得很低,从浅灰转成铅灰,好像装了几千斤巨石,重得随时要掉下来。


    孔净看见赵兰兰抱着芭比娃娃站在窗外的黄葛树下发呆,连忙喊她进来。


    赵兰兰仰头望向石厝背后,“姐姐,台风会不会把烟囱吹倒?”


    “应该不会吧。”


    孔净也抬头去看,瓷砖厂绵延的黑色厂房中间耸立着一根巨大的锈红色烟囱,烟囱用不锈钢绳固定,但风力强劲,它摇摇晃晃给人一种大厦将倾的逼迫感。


    赵兰兰拽紧孔净的衣摆,“要是被吹倒砸到我们的房顶上,我们就都要死了。”


    “额,真的应该不会,台风每年都来,它一次也没倒过。”孔净安慰赵兰兰。


    “可是,”赵兰兰说,“如果已经倒过,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讨论这个啦……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


    好有道理呢。


    赵兰兰很害怕,踮起脚尖从窗户朝屋内看去,糟糕,哥哥不在,如果灾难真的来临,她只能独自英勇就义,放哥哥一个人苟活了。


    想到这里,赵兰兰眼角耷拉,好孤独。


    孔净其实也有些焦灼,不是因为台风,而是有人趁台风来临之际偷走了厂里的拖拉机。


    拖拉机不是孔大勇和李贤梅的所有物,是厂里的财产,李贤梅在的时候每天都会盯着厂里的工人用完就把车停进厂房里,钥匙也是由她保管。


    但因为李贤梅这两天不在,厂子疏于管理,昨天晚上暂管车械的王叔喝多了,偷懒没去把停在石料场的拖拉机开回厂房,他心想就几个小时不至于这么寸。


    然而天没亮爬起来,石料场黑黢黢空荡荡,不见拖拉机的影子,却用手电筒在地上照见被拖拉机轮胎轧过但明显又用树枝之类的东西清理过的痕迹。


    一台拖拉机好几万,相当于一个磨工累死累活一年的收入。王叔急得六神无主,发动厂里所有人都去找,陈端和赵长听说后也自动加入。


    孔大勇得到消息,日天日地也在往回赶。


    孔净揽着赵兰兰的肩膀带她回到屋里,开了电视机,音量要调到很大才能盖过外面愈演愈烈的风声。


    赵兰兰窝在矮板凳上逐渐被剧情吸引,孔净时而转头看一眼窗外,总有些心神不宁。


    听见风声里夹杂的轰隆隆燃机运转声音,孔净一下起身,以为是孔大勇回来了,跑到门口,一个略显圆润的少女从一辆摩托车后座跳下来,肩上的背包也跟着抖了两下。


    “阿……禾?”


    阿禾风尘仆仆的样子,掏了一张二十元钞票付车钱,从摩的师傅手上接过绑在后车架上的小号行李袋,然后才转过身不太自然地对孔净笑了下,“嗨。”


    “你怎么会来……?今天刚回来吗?”一个暑假没见面,孔净也觉得有些生疏。


    “嗯,”阿禾垂下眼,两手紧紧攥着行李袋。


    “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孔净走过去,伸手去接阿禾手上的行李袋。


    阿禾咬着嘴唇瞥孔净,“是你请我进去的哦。”


    孔净点头又点头,“没错,是我强行请你。”


    “吼!”阿禾小声恢复了口头禅,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涩。


    孔净烧水泡苦荞茶,阿禾蹲在地上把行李袋拉链拉开,半条胳膊伸进去,掏啊掏,掏出一个印着鞋厂LOGO的袋子。


    等孔净转过身,她微微撅起嘴,有点傲娇地说:“阿嬷说你去家里找我,她说你不好意思开口,但是叫我一定一定记得帮你带一双时髦又好穿的鞋。呐,这双给你。”


    孔净一怔,两手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双黑色真皮凉鞋,鞋子带一点跟,绑带设计,一点看不出瑕疵,又新又漂亮。


    “所以,你还没回家就过来给我送鞋吗?”孔净把鞋子抱在怀里,笑看着阿禾。


    阿禾眼神飘移,“没有啦,只是路过。”


    “这样哦。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干嘛这么煽情,我真的只是路过和顺手。”


    “我知道啦,不要一直强调,这样反而显得你是‘专门’。”


    “吼,孔净你有点烦诶。”


    “好啦,我不说了。”


    水还在烧,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阿禾静静站着,几秒后她和孔净同时出声。


    “对不起。”


    阿禾很诧异,“你干嘛道歉啊?”


    孔净抿了下唇,“因为一条……我没有跟你说实话,还有,虾皮一直在私下找你麻烦,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最重要的……你说的很对,我只是装不怕,其实是个胆小鬼。”


    “胡说什么!明明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


    阿禾再次撅起嘴,这回表情和傲娇没有半点关系,她有一点点委屈,又因为这份委屈被最好的朋友看到,最后只剩羞赧和抱歉。


    她用力吸了下鼻子,垂下眼,“那天我不该说那样没有良心的话,明明是你和陈端帮了我……我太害怕了,对不起……”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孔净看着阿禾,“时间再回到那天放学,你还会答应虾皮引我去文具店吗?”


    事情总要说清楚,好朋友之间不能在心里留疙瘩。


    阿禾用力咬住嘴唇,她抖着嗓音低声说:“不会……真的对不起……是他骗我说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他说聊完就再也不会出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真的!……文具店人很多,他不敢真的对你怎么样……后来、后来我躲着你是因为太羞愧了……”


    阿禾抬起眼睛,眼泪快要决堤,“孔净,你相信我吗?”


    “我信。这样好不好,”孔净说,“我们互相对对方说一句没关系,就当没发生过。”


    “噫,好肉麻。”阿禾不要。


    “还好吧。”孔净把怀里的鞋子抱紧一分,笑看着阿禾郑重道,“对不起,没关系。”


    “话都被你说完了!”阿禾有点难为情地转过脸,眼泪在眼眶里亮闪闪,嘴边纹路却慢慢变成两个大大的括弧。


    还好,她没有因为一次错误就失去最好的朋友。


    也庆幸,她用一个暑假积攒起所有的勇气来为自己犯过的错道歉。


    刚泡好的苦荞茶是澄明的淡黄色,尽管很烫,阿禾却很给面地捧着瓷碗呼呼吹凉,喝光。


    她看见红色理石桌上的马克杯,“小气哦,杯子都不舍得借我用。”


    孔净说:“是陈端的。”


    这两天李贤梅和孔大勇不在,所以杯子用了洗干净之后就放在她桌上了,之前一直都是搁在碗架最里边。


    “你们和好啦?”阿禾左看右看,石厝里除了她和孔净,只有赵兰兰沉迷台偶的背影。


    “还好吧……其实也没有吵架啦。”孔净把阿禾送的鞋子妥善放在床底下的收纳箱里。


    “那就是和好啰。”阿禾低头想着什么。


    孔净又看了眼窗外,黄葛树的枝丫舞动着,风更大,天边的浓云也更黑,快要下雨了。


    她提议说:“你要不要给阿嬷打个电话说今天不回去了?天气不好,你一个人好危险。”


    “在镇上就打过电话啦,阿伯会来接我。”说到这个,阿禾提起行李袋和背包,“我先去小卖店那边等阿伯。”


    “我送你过去。”


    孔净担心赵兰兰一个人在家会怕,问要不要一起,或者去厂里嬢嬢家待一会。


    电视机里的女主正被男主搂在怀里说着甜蜜情话,赵兰兰脸上泛着迷之微笑,眼睛黏在屏幕上,头也不回地让孔净快去快回,不要担心,她很勇敢。


    孔净:“……”


    孔净把铁门插上插销,不放心,干脆锁上,把钥匙从缝隙扔进去,叫赵兰兰收好,如果有陌生人来,千万不要开门。


    仰头,瓷砖厂的烟囱在风力中巍巍晃动,像被几只无形的手从不同方向来回推拉。


    孔净走得很快,阿禾拉住她,“从这边走。”


    阿禾了解石材厂地形,从厂子中间穿过的确路途更短。


    孔净点点头,提着阿禾的行李袋走在前面。


    这年头没有监控,拖拉机轮胎印从石料场出口延伸出去,经过背身靠近森林的土路,滑下斜坡后,印迹就在和水泥路的衔接处中断。


    水泥路车流汹涌,拖拉机汇入其中犹如小鱼入海,谁也不知道最后去了哪里。


    很大可能是找不回来了,但王叔不死心,让四个工人分成两拨骑上摩托车分别往水泥路两个方向去找,剩下的则去村子、附近厂房、林子……


    陈端和赵长年纪小,又遇上这种鬼天气,没敢让他们走远,就只在瓷砖厂和石材厂就地寻找蛛丝马迹。


    两个厂看起来面积不小,真要搞地毯式搜索那一套必定要花上不少时间,可丢失的是拖拉机,那种庞然大物扫一眼就知道在不在。


    赵长觉得自己和陈端根本是被溜来打酱油的,一点实际作用都起不到。


    “靠,下雨了。”他刚搜寻完大切机房,刺耳尖锐的切割声像带刺的藤蔓直往耳朵里钻,走出厂房,刚觉得舒爽点了,脸上和领口处裸露在外的皮肤就传来痛感,被雨砸的。


    “回去算了,你觉得呢陈——”赵长晃眼看见不远处的石料场上跑过一个黑影,雨幕太大,眼睛里进了水,一眨眼就那人影就闪进了石料缝隙。


    “你跑那边干什么?拖拉机根本开不进去……”赵长嘟囔着,犹豫一下,为了显示兄弟情,还是抱头冒雨也跟着跑向了人影消失处。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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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材厂的石料没进厂房经过加工之前都很大,边长三米到五六米不等的正方体,两三个垒在一起,便于叉车挪移每块石料下面都垫了木枕,放眼望去像一堆巨石塚。


    石料与石料之间空出来的缝隙可以过人,有些悬空隔出来的空间更可以藏人。之前就有疯子在石料场里安营扎寨。


    赵长显然忘了这一茬,狂奔过去,落汤鸡似的根本顾不上其他,弯腰就缩进了石料洞里。


    潮重湿热的空气里弥漫着烟味,赵长眼睛一亮,“你会抽烟?靠,给我尝尝!”


    转过头,一个黑痩人影蹲靠在石料洞最里边,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嘴上叼着的烟头一点猩红,印着骷髅头的衣服面料洗饱雨水,顺着衣角滴答滴答淌下。


    “你要烟?过来我给你。”


    人影忽然开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嗓音,普通话带很重的本地口音。


    最重要的是,他的语气和眼下阴湿窒闷的环境一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我糙!”


    赵长吓了一大跳,起身远离的动作太急,脑袋撞到顶上的石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石料放得并不结实,风声鹤唳,石料松动,压着木枕小幅度摆动,像个不倒翁。


    人影哈哈笑起来,然后语气陡然变得阴狠,“赛林木(干你妈)!滚啊,阿巴嘎(外地人)!”


    他骂得很难听,赵长脸色难看,下一秒就想弯身冲进去把人拽出来揍一顿。


    滂沱大雨中,隐约听见轰隆隆的声音,随即旁边缝隙入口处传来另一道年轻的本地男声,“冲匣难?伊来莫?(在干什么?他/她来了没?)”


    男声的主人骂骂咧咧,说着什么“调虎离山”、“被老头子知道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丝”之类的话。


    踩过坑洼的泥水地,猛然看见一张陌生面孔,顿住。


    赵长也愣了一下,看出这人和里面那个是一伙的,二对一,大概率打不过,他憋着一股气快速往外面走去。


    “匣郎?(谁啊?)”他听见身后新来的那人在问。


    “嗯栽(不知道),扑街啰……”


    雨声风声,掩盖身后放肆的大笑声。


    赵长从石料甬道钻出来就看见面前停着一辆红色摩托车,是新来的那个骑来的。


    他想也没想,飞起一脚,踹完就跑。


    没回头看摩托车是否倒地,一口气跑回了石厝。


    另一个被雨淋湿的少年身影恰好从土包那边跑来,停在檐下,赵长差点和他迎面撞上,“你去哪儿了?!”


    “那边转转。”


    陈端本来也在石材厂房里,后来下雨了,他等了一会儿,见雨没有减弱的趋势,就抄近道从厂房后的小路回来了。


    赵兰兰看电视看得神魂痴迷,外面刮风下雨都没知觉。赵长把铁门拽得哐当响,她才猛然惊醒,跑来开门。


    “孔净呢?”陈端一进屋就问。


    赵兰兰又坐到电视机前去了,赵长正在找毛巾擦头发,扫视一眼屋内,走过去踢了下赵兰兰屁股下的板凳,“问你,姐呢?”


    “啊?”


    赵兰兰停了几秒才找回半个多小时前的记忆,“出去了。”


    陈端蹙眉,“去哪了?”


    “姐姐的同学来找她,同学要回去,姐姐去送她。”赵兰兰说。


    “男同学女同学?”赵长往歪处想。


    赵兰兰说:“女同学。”


    赵长觉得怪没意思,一道闪电照亮半边天,昏暗的室内也在一瞬间变得煞白,然后再次沉进黑暗。


    赵兰兰被回来的两位哥打断,身心从偶像剧出走,回归现实,她被闪电吓到,缩着肩膀问赵长:“打雷会不会把人劈死啊?”


    大部分城市已经普及了避雷网,但村镇还没有,每当雷雨天,厂里大人就会兴味盎然地讲起谁谁谁因为下雨打伞被雷劈中烧糊。


    赵长也听过,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和赵兰兰对视一眼,两兄妹心照不宣,都在默默担心外出还没回来的孔净。


    “姐应该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傻吧……喂,陈端你干嘛?!”赵长话说一半,余光里一直站在窗边的身影忽然转身朝门外走去。


    话音落地,陈端脚步一停,背对着站在檐下,赵长松了一口气,走过来,慷慨把用过的毛巾递给他。


    陈端没接。


    他半边身体在檐下,半边暴露在外,本来就已经淋湿,劲风斜裹着雨柱又将他从头淋个遍。


    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冰冷的雨水压湿额发,顺着流到他的眼睛里,再从脸廓形成一条条细小水流,汇聚到下巴,悬坠到他些微发颤的右手以及指间紧握的手机上。


    水浸湿按键机,屏幕上的短信字体在光线折射下有的大有的小。


    “来……石料场、找你漂亮……姐姐?……孔净……?!!”


    赵长费力辨清,脑袋还未消化这些字组成的含义,身旁人影猛然一闪,快速返回屋内拿了个什么东西,再转回眼,陈端已经冲进雨幕。


    大雨如注,隐约辨出他右手上是一把……美工刀。


    “操!!!”


    赵长想到什么,毛巾一扔,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