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霓虹的光色重新占领了这座城市。


    棱镜生物正门前。


    昼夜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时无言。


    在读完棱镜那封邀请信的瞬间，她脑子里出现的场景是这样的：


    她全副武装、单枪匹马地出现在敌方大本营，冷静而不失优雅地和棱镜谈判，凭借高超的语言技巧诱导他露出破绽，当场点破他仿制纺锤的秘密。


    然后棱镜恼羞成怒，立即召集公司警卫将她包围，但她的队长身份岂是浪得虚名，左右腾挪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带着搜来的情报和证据光荣凯旋。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


    正是晚餐时间，几个身着白色实验服的员工路过，往这边看了几眼，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


    “那一大群黑衣人是怎么回事？看他们身上的制服，好像是总部的？”


    “不会吧，咱们公司有谁惹事了吗？”


    “不知道啊，还是赶紧走吧。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可不想被抓住问话。”


    ……昼夜突然觉得自己的气焰微弱了一些。


    她的侧后方跟着周持，另一侧站着宴。前者神色冷若冰霜，后者则是笑里藏着明晃晃的尖刀，一左一右仿佛两个杀气腾腾的门神。


    再往后是然西和新月，还有一小队的众队员，大家各自拎着各自的武备，站得一字排开，把棱镜生物大门的光线挡掉了一大半。


    甚至主管原本也提出要跟着来，但大家觉得万一打起架来他会拖后腿，于是一致决定把他一个人扔在办公室里等结果。


    瞧瞧他们这阵仗，谁看了不说一句来砸场子的。


    噌的一声，棱镜生物前台的接待员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带着万分惶恐的表情匆匆跑过来，忙不迭躬身道：


    “昼夜小姐！没想到您的行动如此迅速，没来得及迎接各位，实在是我失职了，还请您海涵……”


    “没事，你忙吧。”昼夜僵硬地摆摆手，“我们就是来团建的。”


    “您……您真会说笑。”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总管先生已经在等您了，请您跟我来吧。”


    宴听了这话，用扇柄轻轻敲着手心，似笑非笑道：


    “怎么的，只欢迎她，不欢迎我们？棱镜生物的地方这么狭窄，只能站得下她一个人？”


    伴随着一阵细碎的叮铃哐啷声，众队员纷纷提着武器围了上来。


    接待员被阴影笼罩在中央，仿佛被地头蛇盯上的美味小孩，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个……我个人绝对没有不欢迎各位的意思，但是……”


    昼夜闭了闭眼。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男声从广播里传了出来，语调温和而从容。


    “没关系的，让他们都上来吧。”


    通讯员长出一口气，赶紧钻出包围的缝隙，引着他们乘上一间专梯。电梯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升，激起一阵短暂的耳鸣。


    昼夜转身透过玻璃望去，整座大楼如同玻璃与金属拼成的螺旋高塔，无数实验室与生产线飞快地从眼前掠过。


    也许在这其中的某一间里，就隐藏着仿制纺锤乃至控制孽病的秘密。


    尽快攀升速度很快，到达顶层的时间仍然漫长得让人乏味。然西大喇喇地打了个哈欠，被新月捣了一拳。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昼夜率先走了出去，芬芳的气味与明亮的光线迎面泼了过来。


    ——这是一座水雾氤氲的温室，占据了一整层顶楼，很是开阔。苍绿的藤蔓顺着玻璃支架四处蔓延，几乎将阳光也晕染成青色。


    各色花朵似乎毫无规律地簇簇盛开，一眼看去却十分和谐，显然经过一番精心的设计。空气里流动着清幽的香气，时不时有三两只蝴蝶翩跹而过。


    偌大的花园里只有一个人。


    白衣白发的男人站在一丛蓝色鸢尾的中央，垂着眼轻轻抚过花瓣。


    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他侧过脸，望着昼夜一步步向自己走近。面罩下那双异色的眼睛微微弯起，眼神专注，带着柔和的笑意。


    “你来了。”棱镜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的视线越过昼夜的肩膀，望向她身后神色各异的队伍，意味不明地停留了片刻。


    “只是我没想到，我们再见面的场景，会这么的……热闹。”


    周持上前一步站在昼夜背后，双眼紧盯着棱镜，浑身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棱镜先生，您应当对自己的可疑程度存有自知之明。”


    昼夜认同地点点头。她掏出那只信封，在半空中抖了抖。


    “我看你这信上也没说只能我一个人来啊。正好贵公司阴气沉沉的，给你们添点人气儿不好吗？”


    棱镜看了一眼那只撕得七零八落的信封，隔着面罩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


    “嗯。没什么，这样很好，我都欢迎。”


    说完，他轻轻伸开双手，像是展示手工作业的学生一样展示着自己的温室。


    “还不错吧？”他凝视着昼夜的眼睛，语气仿佛在讨要夸赞一般，“我很用心的。”


    昼夜定定地望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作为具备极高战斗素养的专业人士，遇敌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肾上腺素上升，在脑海里敲响警钟，身心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但是，她站在这间明媚的花房里，笼罩在暖洋洋的阳光之中，只觉得浑身都轻松地舒展开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的见面应该是剑拔弩张的，最好在十八层深的阴暗地下室，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警戒灯的红光。


    把她引到这种地方来，想必是对方特殊的谈判手段，目的就是要她松懈下来。


    不愧是大型企业的总管、仿造纺锤的主谋，果然不好对付。


    她定了定神，强行集中精神提高警惕，用毫不留情的语调开口。


    “棱镜先生，既然我应邀而来了，你有什么事还请尽快说明，避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冰冷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他轻声叹息着低下头，眼底似乎有片刻的恍惚。


    半晌，昼夜等得有点不耐烦，正准备开口再催促一下，忽然听到对方刻意放轻的声音。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