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东都洛阳

作品:《当上了死对头的夫人兼保镖

    “晦气。”


    “谁晦气啊?”郑秋潆问道。


    卢有龄没来得及回答她,而她下一刻自己看见了答案,一个打扮得比王尚还要花哨的男人站在了他俩面前。


    胡人?


    卢有龄还认识除了阿罗那以外的胡人?


    “牧之兄,自我离开长安后,很久没见了。”这个人高马大的胡人朝卢有龄伸出手。


    卢有龄皮笑肉不笑地答道,“麹兄,好久不见。”随后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麹?好熟悉的姓,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郑秋潆还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姓氏的时候,突然听到“麹兄”冲她说话,“这位是?”


    “我夫人。”卢有龄答得迅速。


    “原来如此!牧之已经成亲了,恭喜恭喜!”


    “客气。”


    “卢夫人好,我是麹泰,牧之的友人。”麹泰又朝郑秋潆伸出手。


    郑秋潆犹豫了一下还没说话,麹泰的手再次被卢有龄握上,这次握得倒实在。


    “她年纪小,胆子也小,让麹兄见笑了。”


    后面跟着的王尚、高邱和阿罗那听到卢有龄说郑秋潆胆子小,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憋不住嘴角的笑意,只能一直抖肩。


    “理解理解,”麹泰顺着他的话说,“牧之这次来洛阳是做什么啊?”


    “路过。”


    “哦,那是要去哪里呢?”


    “江南。”


    “去江南做什么呢?”


    “公务。”


    “会停在洛阳几天呢?”


    “两三天。”


    “这么短,还真是可惜呢,我还想请牧之和你夫人一起吃个饭呢。”


    “不必了。”卢有龄又扯了扯他的嘴角,那表情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王尚见卢有龄实在懒得应付麹泰,出来打圆场道,“麹兄,我们此次也不是出来吃喝玩乐的,实在没功夫陪您,咱们下次再约,下次再约啊!”


    说着,王尚就推着一众人往前走,大家也是颇为配合地抬起脚,就这样在看似热闹的寒暄中离开了大堂。


    “我想起来了!”走到半路,郑秋潆突然喊道,“他姓麹,那个高昌国的王室是不是也姓麹!”


    郑秋潆朝高邱投去寻问的目光。


    “是的,少卿夫人。”


    “那他是高昌国王室的人?”


    这次没人回答她了,大家的沉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默认。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好像都很忌讳提到麹氏家族里的人。


    郑秋潆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张开口问问,却被迎面而来的酒楼老板娘打断。


    “哟,这不是王家的公子吗?好几年没见过您了!”说话是张枫,这家店的老板娘。


    王尚面对张枫的热情,从善如流地答道,“这不是好几年没来洛阳了,张老板别来无恙啊。”


    “我看这浮云楼,可比几年前规模大多了,这几年没少赚吧!”王尚哈哈一笑,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说道。


    “还好吧,也就赚了点小钱。”张枫比起搓钱的手势,语气里有点骄傲。


    “有本事!既然赚了那么多钱,不得给我们老主顾便宜点,你看我们住的这几间房的银钱?”


    张枫反应过来,“放心住!钱你们爱给就给,不给拉倒!”


    “爽快!”王尚这下笑得是真开心了,郑秋潆也惊讶于这家店的老板娘竟然如此大方,她以为能算便宜点就很不错了。


    “三郎,还不谢谢张老板。”王尚朝卢有龄说道。


    “多谢。”


    郑秋潆也跟着补了一句,“多谢。”


    “这位是?”


    张枫是见过卢有龄的,知道他话不多,只是这个小娘子面生得很,不曾见过。


    “我夫人。”卢有龄答道。


    “哟,卢公子都娶亲了,恭喜恭喜!”


    “多谢。”


    说完,张枫喊了酒楼的伙计,冲他们吩咐了几句,然后对着卢有龄等人说,“几位去后院二楼的雅间吧,那可是我们酒楼最好的几间房。”


    “够仗义!”王尚一激动拍了拍张枫的肩膀,后者显然愣了一会,紧接着又恢复了她的笑容说道,“哪里的话。”


    只是这次酒楼的房间没有上次驿站的房间多,只有三间房,徐司记应当不会来浮云楼住了,那意味着王尚、阿罗那和高邱三人中要有两人住一间。


    “我不跟别人一起住!”阿罗那首先说道。


    “我倒是能跟别人一起住,但不能跟某人一起住。”王尚跟着补充了一句。


    “我都可以。”高邱最后说了一句。


    说完,三人齐齐望向卢有龄。


    “抓阄。”


    于是三人凑在卢有龄和郑秋潆的房间里抓阄。


    “规则是什么?”阿罗那问道。


    “先抓,抓了我再说规则。”郑秋潆将三个纸团放在桌子上,三人一人拿了一个。


    “好了,打开看看吧。”


    阿罗那打开,发现纸上是一个乌龟。


    王尚打开,发现纸上什么也没有。


    高邱打开,发现纸上还是一只乌龟。


    “太好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自己住一间!”王尚举着空白纸问道。


    郑秋潆略一思忖,“不是,你跟阿罗那住一间,高邱自己住。”


    “为什么!”


    “为什么!”


    阿罗那和王尚同时质问道。


    他俩的嗓门加在一起着实有些大,把郑秋潆吓了一跳。


    “你们吵什么?”卢有龄出来制止道。


    “听她怎么说。”


    郑秋潆指着高邱手里的那只乌龟说道,“他抽中了最大的乌龟,所以自己住,你们俩一个抽中了小乌龟,一个连乌龟都没有,自然要住一起。”


    “是这样的吗?”王尚被郑秋潆的这番解释搞糊涂了,完全不符合他对于抓阄的认知。


    “就是这样的,反正规则是我定的啊!”郑秋潆理直气壮道。


    她这样说完,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地方,王尚和阿罗那只能自认倒霉,认命地回房间收拾包裹了,高邱则开开心心地去独住了。


    房间里只剩下卢有龄和郑秋潆两人。


    “下次别这样了。”


    “什么?”


    “自作主张。”


    “我哪里自作主张了?”


    “子风和阿罗那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只要不影响到我们行事,就别插手。”


    “又来。”郑秋潆不满地撇撇嘴,“那你刚才帮我干什么?”


    “你...”卢有龄被问得语塞,“总而言之,下不为例。”


    “行行行。”反正她也不会听他的。


    郑秋潆敷衍完卢有龄就躺在了床上,“好舒服啊,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别说得我好像亏待你一样。”卢有龄边收拾包裹边冲郑秋潆说道。


    “是你想太多!我不过随口感叹一句。”


    卢有龄不置可否,他确实是个喜欢想太多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麹泰怎么惹你了啊,让你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说晦气。”


    “没怎么,他就是有点招人烦罢了。”


    “展开说说。”郑秋潆趴在床上,眼里充满了好奇。


    卢有龄看了眼天光,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眼下也没有别的事,跟她讲讲也无妨。


    他跟麹泰的渊源由来已久,只不过是段不怎么愉快的孽缘。


    十一年前,十岁的麹泰从高昌来到了长安,那时距离高昌灭国也刚好过去了十年。


    也就说,麹泰出生的那年,高昌就已经不复存在了,那时的高昌已归顺于大唐,被改名为——西州。


    所以在麹泰的认知里,他是大唐人,但他却拥有一张胡人血统的面庞。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汉人?”郑秋潆问道。


    “其实麹氏家族最早确实是中原人,只是他们统治了高昌一百多年,与当地的胡人通亲,所以后代中不乏胡人血统。”


    “那他就是胡人呗,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可我觉得胡人没什么不好啊,长得很高大威猛,我看麹泰比你还高呢。”她补充道。


    “别拿我和他比。”卢有龄终于收拾完了包裹,刚坐下喝茶就听见郑秋潆的话,气得把茶杯又放下了。


    “好好好,没你高。”


    ......


    他又不是这个意思。


    “接着说。”


    麹泰和卢有龄原本是没什么梁子的,只是卢有龄在长安风头太盛,麹泰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来到长安之后一直融入不了世家贵族的圈子,于是想着通过挑战他来赢得在世家子弟中的声望。


    对此卢有龄是很烦的,他觉得这不是挑战,而是挑衅。


    麹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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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要跟他比,读书要跟他比,蹴鞠要跟他比,连花了多少钱都要跟他比,有一段时间,卢有龄身边总能看见麹泰。


    但他总是比不过,卢有龄好像什么都比他强,这是麹泰不能接受的,之前在西州的时候,他才是那个人人都夸耀的天之骄子,怎么来到长安,他成了那个被人看不起的小透明。


    不能忍!


    麹泰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在某件事上赢过卢有龄,可是他来了长安四年,甚至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圈子,也被长安的世家大族开始接受,却始终没能赢过卢有龄一次。


    他们十四岁那年,麹泰听说了一个噩耗,卢有龄被国子监的博士看中推荐入朝为官。


    才十四岁,便能入朝为官,这是何等的才华才能被如此对待,麹泰灰心丧气,他难道这辈子都无法打败卢有龄了吗?


    于是那一天,他将卢有龄约出来,准备向他下战书。


    但卢有龄却不觉得那天是麹泰把他约出来的,他觉得他是被骗出来的。


    当时,他阿娘已经病得很重了,他根本不愿意出府,是麹泰骗他说,西州有一味药可以暂缓他阿娘的咳疾,他才愿意出来见他的。


    实际上,根本没药,而麹泰找他说的也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他说


    “卢有龄,你记住,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入朝为官,而且是自己堂堂正正地考进去,绝不靠博士和家族的提携!”


    “如果有一天我们同朝为官,你一定记住,我和你不一样!”


    言下之意是,在入朝为官这件事上,他麹泰比他强,走的是科举入仕,而非家族庇荫。


    卢有龄只问他,“药呢?”


    麹泰却磕磕巴巴地说,“还在...那个...路上。”


    直到现在麹泰还能清楚地想起,他说完后卢有龄当时的表情,阴沉地能滴出黑水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撒了一个小谎,却让卢有龄失去了见他阿娘最后一面的机会。


    在卢有龄出府后不久,何清婉便咽了气,母子两人从此——


    天人永隔。


    “我知道在这件事我对不起他,但我当时真的找人从西州拿药了,只是路途遥远,没能来得及。”麹泰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他想起自己当时拿着药,来到了何清婉的葬礼,却始终没勇气踏进卢府,最后只是把药放在门口便走了。


    从那以后,他就搬离了长安,来到洛阳,很长时间没再见过卢有龄。


    “麹兄,不必自责,我看那卢有龄现在也挺好的,不是还娶了亲,应当早走出丧母之痛了。”酒局上,一个跟班安慰麹泰道。


    “应该吧。”


    而郑秋潆听完卢有龄说的话,一时无言,她能感受到卢有龄并不恨麹泰,只是厌烦他,不想见到他。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一个拥抱。”郑秋潆真诚地建议道。


    “不需要。”他嘴硬道。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那么脆弱。”


    没想到他刚一说完,郑秋潆就抱住了他。


    “我感觉我有点懂你了,卢有龄。”


    “你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她深深地抱住了他,明明是个个子娇小的小娘子,此刻却像个大人一样,轻轻抚摸他的脊背。


    两人就这样静静抱了一会,谁也没说话,好像有点沉溺在对方温暖的怀抱当中,他想自己确实口是心非,丧母之痛明明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走出的阴影,就在前不久他还梦见了阿娘变成的蓝色蝴蝶。


    卢有龄缓慢地抬手,有些颤抖地想要回抱住她。


    门被“砰”地一下打开了。


    “三郎!我不能跟阿罗那住!他实在太烦人了!”


    王尚被阿罗那气得忘记了敲门,一打开门便看见里面两人抱在一起。


    他的火气瞬间消了一半,内心咆哮着,想要悄悄再把门关上。


    但是一切为时已晚,这两人迅速分开,倒是郑秋潆先大大方方地问道,“子风哥,你们怎么了?”


    王尚这时候还哪敢告状,讪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哈,我先回去,你们就当我没来过。”


    他把门干脆利落地关上,又是“砰”地一声,再次把卢有龄吓了一跳。


    郑秋潆看卢有龄面色不好,以为他还在为过去的事伤怀,“你怎么了?还好吗?”


    卢有龄这回倒是没有口是心非,从牙关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早跟你说了,别管他俩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