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姬这个僵的过往经历着实凄惨，但……家族仇恨在此，李安身哪怕后半辈子活在良心谴责中，也决不能退缩！


    他终究是哑着嗓子低声开口：“你们的日子过得的确苦，可好歹还剩了个条命……”


    “哟哟哟，是啊，”辛姬一开口，大家就都知道谁是这里最阴阳的人，“我们~好歹~还剩了一条~命~~~”


    李安身不屑与辛姬驳嘴，沉声道：“我们宗门天才都自爆了，当年老族长被气得重病缠身，为了治病，我们李家帮举家迁徙一路求医最终跑到了意D利……你以为只有你靠擦皮鞋讨过生活吗？我当年才3岁！成天扛着条白毛巾、给人擦皮鞋从早擦到晚！”


    说到这里，李安身再也维持不了成熟稳重大家长的风度，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颤抖着手、遥遥指向李扎根：“你以为他凭什么叫扎根？就因为他在码头做苦力，扎得稳、站得住、扛得多!”


    听到老友悲痛的声音，李扎根仿佛回到了当初那段苦过的日子，他眼眶一热，蓦地扭头避开众人视线，含糊着摆手：“哎……你、你跟孩子说这干嘛？”


    “我不说？这世上还有谁知道我们受过的苦？！”


    “你们再苦能有我苦？我在捉妖局干了这么多天0工资的苦我还没细说呢！”


    眼看辛姬撸着袖子嚷嚷起来，双方各执一词纠缠不休，张局长额角青筋一下接一下地跳了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威严发声：


    “好了！你们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你们就说，这事到底怎么办！”


    “偿命！”李安身指着辛姬，咬牙切齿道，“今天，这凶僵必须为我李家帮遭受的一切，偿命！”


    “呵呵！你想得美！”


    辛姬抱臂冷笑。


    她现在可是捉妖局的中坚力量、可塑之才，这老头敢叫她偿命？这不是当面打局长的脸吗？别说她，张局长肯定第一个不同……


    “好！”张局长当场拍板，“辛姬可以偿命！”


    “我不可以！”辛姬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


    “你说了不算，”张局长整个人充满了上位者的从容，话锋一转，冷冷道，“不过我们局的工作人员愿意为正义付出代价，你们李家帮这几个闹事人员也不能轻轻放过，他们每人至少得判80年！”


    李安身脸色一变，张口就要辩驳：“我不服……”


    张局长嘴皮子跟机关枪似的一通突突：“你们李家帮的人当街行凶，随身携带管制刀具，非法雇佣童工，盗用他人信息造成社会恐慌……”


    这一串串罪名罗列出来，栅栏后的李扎根顿时握紧了拳头。


    他们家族为了向凶僵辛姬复仇，努力了那么多年，如今能通过同归于尽的方式打败辛姬，怎能不算一种HE？


    李扎根刚要喊出一声悲愤的“我愿意”，却忽地僵住，扭头对上孩子们懵懂的眼神，心中不忍。


    他有为家族鞠躬尽瘁肝脑涂地的觉悟，可……这些孩子们原本该有大好人生！难道要他们也一起耗费大好年华？在牢狱里！


    李安身同样有些踌躇。


    辛姬可是个活了一千多年的僵，谁在痛苦挣扎谁真的草芥人命，她连脑子都不用动就能察觉出来，眼看对方产生动摇，己方掌握主动权，当即耀武扬威地勾唇一笑，眼中红光闪过，尽显嚣张：


    “太太，你也不想……”


    这虎狼之词刚一出口，张局长就从喉咙里发出严肃的“咳咳”两声，辛姬从善如流地改口：


    “老东西，你也不想让你们家族这一帮子人陪着我偿命吧？”


    李安身拳头紧握，额角青筋暴起，脸上痛色一闪而过，张嘴就要做出抉择。


    家族仇恨在前，李家帮所有人奋斗的目标在前，哪怕是让他担下戕害族人的罪责，用他的余生去赎罪，他也……


    “啪！”


    张局长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沓东西摔在了桌上，李安身即将脱口而出的抉择瞬间被咽下，他低头一看——


    赫然是三双秋冬款袜子，男士，大码。


    李安身惊疑抬眼：“这是？”


    “是我们捉妖局囚犯每天要做的活计，从早做到晚，看看吧，”张局长靠着椅背，好整以暇，话里有话，“看看你们李家帮的新生代力量以后即将要做什么。”


    没人动弹，李安身的手就那么僵硬地放在桌上，连抬都抬不起来。


    辛姬伸出小手摸了一把，随即面露惊艳：“这么软？”


    李安身闻言，却是浑身一震，他终于鼓足勇气，缓缓伸出手摸了一下。


    诚如辛姬所言，这袜子用料柔软，温暖厚实——却终究无法焐热他的心。


    李安身的心一寸一寸变得冰凉，他再也忍不住，看向了李闯荡等人。


    李家帮的新生代力量们一个个面容稚嫩，神色懵懂，尤其是闯荡，她个头都不及栏杆高，现在还在把脑壳塞进栏杆里眼巴巴地看过来时，眼中全是信任。


    而他的一句话，将会让孩子们的人生天翻地覆……


    家族仇恨固然沉重，但新生代的人生，不该由他这个老古董来做决定！


    李安身攥紧了袜子，咬着牙开口：“我可以退一步——辛姬不必偿命，但她必须要为我们宗门天才的陨落付出代价！”


    “我要她赔钱！”


    辛姬受够了穷苦生活，闻言顿时大叫：“那还不如偿命，你们杀了我算了！”


    “赔！”张局长却是大手一挥豪横道，“你说赔多少，就赔多少！”


    局里这么豪横啊？她进局里才一个月，就这么肯为她花钱儿？


    辛姬顿时没意见了，志得意满跟着点头：“你说赔多少，就赔多少。”


    李安身淡然瞥了辛姬一眼，张口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这个数字，从百年前天才陨落的那一刻，李家帮就开始算，祖祖辈辈传下来，不知算了多少次。


    辛姬眼看着张局长连眼都没眨一下、直接叫人过来拟合同，心里蓦地涌出几分小感动。


    这就是人情，这就是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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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兄弟袍泽吗……


    张局长一把合同和笔推到辛姬面前，言简意赅：“来，你欠的债，你来签。”


    辛姬大惊失色。


    合着还是她来赔啊？！


    ————


    酒吧里，灯红酒绿舞池喧闹，到处充斥着震天响的音浪。


    李安身刚走进去，看见那群魔乱舞的场景顿时皱了下眉头：“杰克，太吵了。”


    话音刚落，李家帮华夏负责人李杰克立即阔步上前，红底男士皮鞋在大理石台阶上踩出清脆响声，他直接登上打碟台，抬手一拨，响彻酒吧的劲爆舞曲立刻被换成了古典交响乐。


    舞池中，所有人瞬间顺应着音乐声，把激烈摇头晃脑改成了优雅DJ慢摇。


    李安身满意点头，回身看向队伍最后方——


    辛姬臊眉耷眼站在最后头，那充满愁苦的模样，看得李安身……非常解气！


    试想，李家帮代代相传，有哪位族长像他一样，能雇一个凶僵为家族打工？！


    一想到这，李安身平静了几十年的心简直热血沸腾。


    与此同时，早有眼尖的服务生跑去叫来了杨经理。


    实在是这一行人声势浩大——李安身和李扎根身穿低调奢华中山装，一看就是俩复古老钱，面容稍嫩的新生代几人分布在两翼，身姿挺拔、穿着简约现代，还兼具国际化角色，另有几个穿着礼服西装的高挑中年男女走在中后方，那姿态，看起来跟高管出行、霸总游街似的，最后还坠着个老熟人辛姬。


    杨经理过来一看，远远听见那站在最前头的老钱冲着辛姬一通说道，具体说了啥他没听清，但偶尔听清楚几句“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以后下班就来这儿上夜班”“工资不高，但还钱够了”“还到你死为止”之类的话，顿时心里一咯噔。


    别人他不清楚，辛姬他可熟啊。


    隐匿在夜色中的雌雄大盗，行走在边缘地带的残酷劫匪，反复越狱反复被抓的女版肖申克……等等，越狱那男的是叫肖申克吧？


    总之杨经理虽然不清楚辛姬的真实身份，但他觉得不外乎是这几个。


    然而现在，辛姬竟然对一个古板的老钱俯首称臣，那么这个老钱肯定更强、更神秘！


    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杨经理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就见那老钱朝他投来了眼神，那眼神，三分锐利三分冷漠还有三分漫不经心，最后一分归于神秘，顿时令杨经理遍体生寒。


    李安身抬手轻招，神色和蔼中透露出上位者的威压：“你就是小杨，是吧？以后我就是这间酒吧的新主人。”


    杨经理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个滑步过去，还没到李安身面前就膝盖一软，顺滑地跪下，他仰头轻声呼唤，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


    “Father。”


    李安身含笑点头，显然对此情况习以为常：“以后你就为我效力。”


    随即他又看向辛姬，含笑开口：“你也一样——要用你的一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