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羞赧
作品:《无尽书》 天刚蒙蒙亮时,洞外的雾气还未散尽。淡青色的天幕下,远山如黛,山尖的轮廓被薄雾晕染得模糊而柔和。
远处归川支流的水声隐约可闻,混着晨风掠过山谷的轻响,将一夜的血腥与厮杀涤荡得干干净净。洞口垂挂的布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几缕清冷的空气,夹杂着草木与泥土的湿润气息。
祥山族的族人们早已忙碌起来。男人们扛着断裂的梁木和石块,在废墟间来回穿梭,女人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临时搭建的灶台旁,搅动着陶罐里咕嘟作响的粥食。几个半大的孩子抱着陶罐跑来跑去,时不时被大人呵斥一声,又笑嘻嘻地躲开。
重建的嘈杂声与人们的交谈声混在一处,竟透出几分生机盎然的热闹。
昭鹊是被几阵细碎的呻吟声惊醒的。他皱了皱眉,没什么力气地从干草垫上撑坐起来,眼皮沉沉的睁不开,意识也还沉浸在昨夜难得安稳的睡眠中。
恍惚间,他听见身旁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人在低声交谈。昭鹊揉了揉酸涩眼睛,稍微睁开一点看向左边,原本该躺在身侧的人,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洞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他的眼睛很快适应了环境。火塘里的柴火早已熄灭,剩下一堆灰白的余烬。几缕晨光从布帘的缝隙中漏进来,映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不知什么原因,昭鹊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死,昨夜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些诡异的幻听与心悸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此刻竟显得有些遥远。他有些茫然地呆坐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准备起身。
他沉默地绑起头发,穿好皮甲,却在低头系骨刀的绑绳时顿了一下。昭鹊盯着自己左手上那个丑陋的结看了两秒,记忆才慢慢回笼——这好像是昨晚既云给他弄的。
他没多想,挂好刀正打算离开,抬头一看发现这山洞里的人相比昨夜已经少了许多。只剩下几个重伤者还躺在干草垫上,由族中的老妪照料着。
“诶呀,小兄弟睡醒啦?”一个端着陶碗的祥山族妇女注意到了傻站着的昭鹊,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她瞧着模样约莫四十岁不到,面容和善,眼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纹:“昨夜睡得可好?要不要喝碗粥?刚熬好的,还热着呢。”
没等昭鹊开口,那妇女忽然又凑近了些,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她抬手在他脸颊上抹了两下,声音里裹着点无奈的笑意:“待会儿去洗把脸,这脸上瞧着还花花搭搭的,昨日没擦利落吧?”
昭鹊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关切小小惊了一瞬,但也不愿意驳了对方的善意,于是红着耳朵低着头应了句:“多谢婶子。”
“你是打算去找那位大人吧?”那妇女见状笑得更欢了,转身接过另一个妇女从灶台边端来的冒着热气的药粥:“他一早就出去了,让你别急,在这儿等他就行。”
妇女笑眯眯地把碗塞进昭鹊手里。碗里盛着褐色的药粥,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草药香:“你身上有伤,喝这个补补气血。”
昭鹊接过碗,药粥的温度立马透过陶壁传到掌心。他低头浅浅地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顿时在舌尖蔓延,呛得他轻轻皱了皱眉。
“慢点喝,别烫着。”两个妇女围在一旁一边盯着他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话。昭鹊被看得有些紧张,只能一直绷着脸,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苦粥,打算用沉默抵挡一切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内容。
那个后来的妇女突然转了话头,说着目光还在昭鹊的脸上打了个转儿,带上了几分打趣的笑意:“你们苍狩族的人真是个个生得好模样。就说早晨吧,我也瞅了那位大人一眼,跟你一样,都是挑不出半分错处的俊朗人物呢。”
昭鹊闻言耳尖又是一热,捧着碗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说起来,那位大人昨儿夜里便同我们说别吵着你睡觉,今早临走前又特意嘱咐我们替他照看你。”一开始叫住昭鹊的那位妇女突然压低了声音。
昭鹊动作一顿,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他下意识地以为这两个人是要从他这入手接近既云,只是还没开口,便听那女人又道:“我就是瞧你跟那位大人摸样都这般出挑,莫不是……兄弟?你给婶子透个底,那位大人今年多大了?不知族里是否定下了婚约,还是已经有了意中人?或是已成了家,帐里又有几位夫人了?”
“咳咳、咳!……”昭鹊听了这话喉头猛地一噎,滚烫的米粥立马顺着喉咙滑下去,呛得他胸腔一阵发紧。他慌忙侧过脸,剧烈地咳嗽起来。
“啊哟啊哟,小心点、小心点。”两个妇人马上围过来替他顺气:“不着急,喝完了再说。”
昭鹊艰难地朝她们摆了摆手。他用手背胡乱抹了把唇角,眼眶咳得泛红,心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题撞出片乱麻。
他今年才十七岁呢,平日里也没人在他面前说过谈婚论嫁之类的事,唯一一次还是阿努出嫁的时候。
但那时他十岁出头,听也听不明白。此刻被问得这般直白露骨,昭鹊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呼吸也跟着乱了——而且对方还错认了他和既云的关系。
等他咳嗽好不容易稍歇再抬眼时,耳后还泛着点羞赧的红:“我、我与他并非兄弟。”
“至于……”后半句话才起了个头,昭鹊便又卡壳了。他再次垂下眼,脑海中浮现出了苍狩族里那些住在平原中心的长老们三妻四妾的排场,再想想眼前妇人热切的眼神,只觉得这话题古怪又唐突,却还是梗着脖子认真答道,“这是大人的私事,我也不大清楚……你们还是不要问我了。”
说罢昭鹊飞快抬眼瞥了妇人一下,然后又恢复了自己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愿同她们再多谈论此事:“既……那位大人可曾告知各位去向?”
“说是去归川边上了,”妇女指了指洞外的方向,“走了有一阵子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昭鹊点点头,将空碗递还给她,低声道了句谢。妇女们见他有意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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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问题,也不再多话,只是有些遗憾地笑着摇摇头,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洞外的喧嚣声愈发清晰,昭鹊拎起骨刀走出山洞。天色早已大亮,晨光扑面而来,刺得他眯了眯眼。雾气散尽后的山谷显得格外清新,远处的田埂上,祥山族的男人们正合力拖着一根断裂的木梁,孩童的欢笑声回荡在山间。
眼前的一切都与昨夜的惨烈厮杀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昭鹊站在洞口看了片刻,试图在记忆中搜寻昨夜前往归川支流的路径。也不知是睡傻了还是怎么的,他的脑子里基本一片空白,只隐约记得是穿过一片矮灌木丛,然后沿着河道走。
问路是断然行不通的——方才那几个妇人热切的目光还在他眼前,昭鹊实在是有点被问怕了。横竖归川就在山谷那头,循着水声走总不会错。
这么一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破毛病也算有点儿用处。
……
早在晨光还未刺破云层时,既云就睁开了眼睛。他保持着靠坐在岩壁上的姿势一整夜,只在临近天亮时合眼小憩了片刻。昭鹊躺在离他不远的干草垫上,呼吸平稳,总算没再被噩梦惊扰。
既云轻轻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一夜未眠的僵硬感顺着脊椎蔓延,直到尾椎都带着钝痛。他借着洞里微弱的火光打量了一阵昭鹊的睡颜,少年的脸上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血渍,像雪地里溅了些许朱砂。既云叫住几个早起的妇人叮嘱了两句,随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山洞。
从山洞所在的崖壁往下看,祥山族原本的那片山谷在晨雾中显得格外破败。焦黑的断木横七竖八地错落在平原上,像一把把锈蚀的刀。既云绕过几丛被战火燎过的灌木,鞋底不时碾过碎陶片一类的物品,发出细碎的脆响。
晨风掠过归川支流,带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既云踏着沾露的草叶前行,靴底碾碎不少了晶莹的露珠。不远处的水面被风吹得荡起几阵波纹,倒映着尚未苏醒的天色。
猎鹰族已清缴完全,既云原本不用走这条昨晚为了潜伏而绕远的小路,可脚步却鬼使神差地拐向了昨夜昭鹊第一次出现异常的水畔。
然而他蹲在水边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除了水面映出的他清晰的倒影。那原本是一张极为出众的脸。眉骨锋利如刀削,鼻梁高挺得恰到好处,唇线分明的薄唇紧抿着,下颌线条利落带劲,合在一起还带着点野气的俊朗,自带股慑人的锋芒。
然而这些却掩不住他此刻的疲态。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脸上还冒出了点茬子,顺着下颌线蔓延开,添了几分不修边幅的潦草。就连那双总是含着几分懒散笑意的眼睛,此刻也沉得辨不清情绪。
既云他盯着水里那张又好看又狼狈的脸看了片刻,觉得自己这会儿实在没什么自恋的心情。
他沉默半晌,忽然抬手将那团倒影搅碎了。
随后既云掬起一捧河水拍在脸上,凉意顺着毛孔钻进去,让他的神志稍微清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