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惊惧
作品:《无尽书》 连日奔波,已是风尘仆仆。
依照萨满长老所绘地图的指引,四人一行策马向东南方深入。
随着逐渐离开西山的地界,脚下土地的颜色逐渐由原先的干枯黄褐转为一种浸润的深赭色,空气中弥漫的也不再是荒原的干燥与尘土,更有些许清润的草木气息。
地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平缓了起来。远远的,天际线上晕开一抹朦胧的翠色,连绵不绝。
“快看,前面!” 清溪眼睛亮,按捺不住扬鞭指向那片愈渐清晰的绿色轮廓,话音里满是难掩的雀跃,“那莫非便是……源头树林吗?”
虽无人能确切回答,但皆已有所预感。
随着距离拉近,那抹翠色逐渐化为具象。一片望不着边际的古老树林展现在他们面前,林木参天,种类繁多,许多都是外界从未见过的异种。
层层树冠交错,交织成一片硕大的穹顶。林间雾气轻笼,不是那种阴森辨不清前路的浓雾,反倒似轻纱流水一般在空气里缓缓飘荡流转。
阳光勉力透过雾霭与枝叶间隙,落下斑驳光柱,光尘在雾中轻旋,倒还为这片密林添了几分幻境般的意蕴。
“好美啊……”马缰微收,清溪看得愣了神。她一双眸子定定地锁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贪恋。
山炉族多居山地,何曾见过如此氤氲着生机与柔和水汽的景致。那雾似有灵,轻拂着古木与缠藤,天地间尽是安宁祥和,与一路上见的那些枯竭纷乱,截然不同。
而在林子的边缘,一条宽阔的河流安然流淌。
这便是归川的主流。
行至此处,众多支流均汇于一处,河面开阔,水流平稳。河水是难以想象的清澈,并非浅薄的透明,而是温润的浅碧色,宛如一块巨大无朋的的翡翠。水声潺潺,却不喧哗,温柔地淌过岸石,滋养着沿岸生灵。
乌罗儿望着那平静的河面,眸中情绪难辨。族里关于归川源头的种种传说,似在他心头流转,末了,也只是沉默抿唇。
既云却没顾得上这些。自临近这片地界,昭鹊状态便有些不大对劲。虽说这小鬼平日里也不怎么爱讲话,但此刻看来,明显是带了几分失神之态的。
他心下忧虑,却也没贸然出声询问,由着昭鹊四处走动。
既云所料不虚,昭鹊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他勒马立于河畔,一动不动,只目光怔怔地投向那翡翠般的归川主流。
心口的跳动,竟渐渐失了平稳,咚、咚、咚……声声响彻,似是在回应什么东西一般。
耳边似有细微又难明其意的絮语,混在水声里若有若无,撩动着他脑海深处的零碎画面。他不自觉抬手按向心口,试图平复那异常的鼓噪,却发现徒劳无功。
可不知什么时候,那静静流淌着的河水,忽得叫他从心底生出一丝奇异的渴望与诡异的亲近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靠得近些、再近一点。
好像那流动的不是水,而是与他心跳同频的脉搏,一声声,呼唤着他,引着他往前。
他下意识地放松了缰绳,座下马匹感知不到这些,却顺着主人的意思,慢慢向前挪动,朝着河水靠近。
“昭鹊!”
既云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炸响。
昭鹊猛地一个激灵,刹那间回过神来。
视线重新聚焦,他骇然发现自己的马前蹄距离水岸边缘已不足一尺——这水岸边泥土湿润松软,他若是再往前一步,只怕就要连人带马滑入河中!
他急忙死死勒紧缰绳,马儿受痛,发出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险险停在了岸边。
昭鹊惊魂甫定,低头看向河水。
近岸处清澈见底,可见圆润的卵石与水草摇曳,但仅仅几步之外,那碧色的河水便深邃得望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底的深渊。他想起自己并不通水性,若非方才既云及时出声,怕是又要牵涉出不少不必要的麻烦事。
一股寒气骤从脊背窜至脑门,后背霎时间便沁出了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内衫——这瞧着温和无澜的河水,竟在不知不觉间引他往绝路去。
方才那番亲近之感顿时烟消云散,此刻再忆起,昭鹊终于后知后觉地从中觉出诡异来。
他眼神一凛,强迫自己忽视胸口的悸动,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警惕与一丝厌恶。
这便是这世上万人世代供奉的归川?
既云已驱马紧贴过来,一手稳稳抓住昭鹊坐骑的辔头,防止马匹再次受惊或失控,目光紧紧锁在昭鹊有些苍白的脸上。
“怎么回事?”
昭鹊深吸一口气,再次压下心头的余悸,转脸看向既云,清冷的眸子里寒意未散:“无妨,就是这水……有些奇怪。方才感觉……它似乎是在叫我。”
他怕人担心,刻意略了这其间的细枝末节,但眼神里的些微后怕与冷意却没逃过既云的眼睛。
他应了声也没追问,心下却凝重了起来。这一路行来,昭鹊对归川的异常感知频繁显现,越靠近源头,这种联系便越是明显,却也,越是危险。
他握紧了辔头,却还是笑着道:“还没事,魂都要被你吓没了,下回悠着点呢小鬼。”
语气轻松,带着几分戏谑,仿佛方才的惊险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然只有既云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弦绷得有多紧。
动静早已惊动了不远处的乌罗儿和清溪,两人立刻策马围拢过来。
“怎么回事?”乌罗儿眉头微蹙,目光在昭鹊略显苍白的脸和近在咫尺的河岸之间扫过,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
这一路上,昭鹊偶尔的异状他也见过不少次了,加之既云说的那些话,他已深知这少年身上背负的不是寻常的使命。
清溪更是直接,驱马便凑到了昭鹊侧前方:“你没事吧?”
她这一路上,虽没能亲眼见过昭鹊的异状,却也从乌罗儿零星的提点中,模糊知晓这似乎与愈发严重的枯化之象有关。
她本就对这人颇有好感,知晓这些事后,更是对这沉默寡言的少年生出了几分怜惜。此刻见他险些出事,担忧之情便溢于言表。
见昭鹊只是摇头,清溪眼珠一转,故意板起脸,语调却带着几分俏皮,目光在既云和昭鹊之间逡巡了片刻:“我说昭鹊,你可不能真出事。且不说没了你,我们往后这路还不知道要怎么走,单说既云前辈吧——”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届时他怕是先要难受死了,到时候谁带我们找路去?”
这么一打岔,方才凝重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乌罗儿听出清溪故意打趣的意思,一声不吭地在一旁听着,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抱臂看着既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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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鹊没料到清溪会如此直白地点破,耳根倏地便开始漫上热意。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视线落在马鬃上,抿唇不语。
怎么还是这样容易羞。
既云轻叹了口气,心底却软得一塌糊涂了。他勾了勾唇角,顺着清溪的话头,言语间带上了几分亲昵:“你瞧,如今清溪姑娘都来帮我作主了。”
昭鹊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方才的情绪,已在这闹腾与调侃中被冲散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既云见好就收,回望远处层林尽染的暮色,沉吟片刻道:“这几日赶路辛苦,如今既已抵达源头树林边缘,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眼下天色将晚,不如就在这外围寻个稳妥处歇息,明日天亮再入林探查更为稳妥。”
众人皆无异议。乌罗儿识趣地下了马:“我去寻个能过夜的山洞。”
“我也帮你找找!”清溪也跟着跳下马背——她倒是不想和乌罗儿共事,但现在这个状况嘛,也实在是不适合她待着。
待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既云才转向昭鹊。
少年仍端坐马上,侧脸在暮色里看着,似乎又清瘦了不少。既云伸手递到昭鹊面前:“下来陪我走走?”
“嗯。”
两人顺河岸徐行,落日把身影拖得细长。既云忽然停下,自怀中摸出一枚系着皮绳的骨哨,轻轻系在昭鹊腕上。
“这是?”昭鹊低头看着那枚有些粗糙骨哨,伸手拨弄了两下,“你什么时候弄的?”
“我阿妈留下的。”既云的声音很轻,“很小的时候,她怕我跑丢了,就做了这个让我戴着。”
没等人回答,他伸手,轻轻握住昭鹊的手腕,指腹按在骨哨上:“阿妈走时,我不在身边,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阿爸从年幼时起便不喜我,这些年更是形同陌路……”
这世间来来去去,既云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什么人牵肠挂肚了。
暮色在既云眼中晃动,映出深藏的痛楚。
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将后半句还有剩下的话说完,捉着昭鹊手腕的手却收紧了几分。
昭鹊微微吃痛,却没动。可他只觉男人望向自己的视线太过热切,让他心口也跟着发烫,好似有什么情绪也汹涌着要溢出来。
可不知怎么的,他又有些难过。
是因为既云终于亲口透露了些许他的过往么?还是因为他说阿妈年幼时便不在了,世上已无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亲近之人?
他不知所措,只知道反手抓住男人的手,有些着急地道:“我答应你好嘛,我一定好好活着。”
既云怔了怔,俄顷后眸中才褪去愁色,露出今夜第一个真切的笑容。他凑近昭鹊耳畔,用气音轻道:“这可是你说的。若敢食言……”
昭鹊被他突然的“口出狂言”弄得有些呆,半晌后才回过味来。他淡淡扫了既云一眼,终是没反驳,只轻轻点了点头,耳根却偷偷红了。
夜深,乌罗儿与清溪俱已安寝。既云将皮毯仔细拢在昭鹊身上,自身却兀自发怔,迟迟未眠。
他凝望着洞外浓如夜色,耳畔是身侧人匀长的呼吸,如絮如丝。
这大约,是他生平头一遭,对前路生出了怯意,唯恐这一年来好不容易积攒的欢喜,会像指间流萤一般,转瞬便散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