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守门的小厮见到谢昭，有些为难：“二姑娘，老爷吩咐了，谁也不见……”


    谢昭并未强闯，只是微微提高了声音，对着书房门柔声道：“父亲，女儿昭儿求见，听闻府中变故，女儿心中惶恐不安，特来向父亲请安，望父亲保重身体。”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谢知远有些沙哑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谢昭示意小桃在外等候，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瓷器的碎片，空气里弥漫着未散的怒气与压抑。


    谢知远坐在书案后，揉着刺痛的额角，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父亲。”谢昭屈膝行礼，姿态恭敬柔顺。


    谢知远抬眼看她，目光复杂。


    这个女儿，自从入了女学，似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今日之事，虽无证据指向她，但王氏一口咬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你来了。”谢知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府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女儿听闻了一些，”


    谢昭垂着眼睫，声音轻柔，“三妹妹她……实在胆大妄为，竟做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事，连累大姐姐受苦，更让父亲与母亲忧心至此。”


    谢知远重重叹了口气，怒火再次被勾起：“那个孽障！还有柳氏！若是找到她们，我定不轻饶！”


    “父亲息怒。”谢昭适时地劝慰，话锋却微微一转，“只是……事已至此，侯府那边悄无声息，想必萧世子已是默认了现状，为了谢家的声誉和父亲的官声，此事……恐怕只能就此揭过。”


    她的话，正好说中了谢知远心中最无奈也最现实的选择。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


    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更心疼谢灵。


    “只是苦了你大姐姐……”谢知远语气涩然。


    谢昭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着谢知远：“父亲，大姐姐如今已是侯府夫人，名分已定，眼下最要紧的，反而是我们谢家内部……需得稳住才是。”


    “母亲爱女心切，悲痛过度，女儿担心……母亲会因伤心而迁怒，做出些不理智之事，若是传扬出去，或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于父亲、于谢家，恐怕更是雪上加霜。”


    她的话语委婉，却字字戳中要害。


    王氏现在恨毒了谢婉、柳姨娘，连带也恨上了她谢昭。


    若王氏不管不顾地闹起来，或是动用手段报复，难保不会惹出新的乱子，甚至可能触及到已经默认此事的镇北侯府。


    谢知远眉头紧锁，他确实担心王氏失控。


    经谢昭这一提醒，他立刻意识到，必须稳住王氏，不能再让事态扩大。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句句都在为家族考量的女儿，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复杂的感触。


    对比疯癫逃跑的谢婉和只会哭闹的王氏，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庶女，反倒显得识大体、顾大局。


    “你所言……不无道理。”


    谢知远沉吟道，“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府里的事，你暂且不必操心，安心准备女学功课便是。”


    这便是隐晦的承诺，短期内会约束王氏，不让她来找谢昭的麻烦。


    “是，女儿明白，父亲也请宽心，身体为重。”


    谢昭再次屈膝，目的已达到，便乖巧地告退。


    走出书房，夜风微凉。


    小桃连忙上前为她披上披风。


    “姑娘，怎么样了？”小桃关切地问。


    谢昭望着远处静姝堂依旧亮着的灯火，唇角微弯：“至少，能清净几日了。”


    ……


    翌日。


    谢府的风波被死死捂住，京都的百姓只知道，昨日谢家嫡女谢灵风风光光嫁入了镇北侯府。


    谢昭如同往常一样，准时来到女学，学堂内依旧书声琅琅。


    课间休息时，一个身影气势汹汹地挡在了谢昭面前。


    李青竹是谢灵在女学中关系最密切的手帕交，她此刻柳眉倒竖，一双杏眼含着怒意，毫不客气地瞪着谢昭。


    “谢昭！”


    李青竹声音带着质问，“灵儿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嫁去镇北侯府冲喜？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是不是你捣的鬼？！”


    她的声音不小，立刻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众人虽然不明就里，但关于镇北侯府冲喜的传闻多少听过一些，此刻都带着好奇与探究的目光看向谢昭。


    谢昭心中了然，李青竹这是替好友打抱不平来了。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李青竹的逼视，语气带着疑惑与委屈：“李姑娘何出此言？”


    “大姐姐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有父亲母亲做主，她如今已是镇北侯夫人，身份尊贵，李姑娘身为好友，不为她高兴，怎的反而来质问于我？”


    她四两拨千斤，直接将问题推回了父母之命上。


    李青竹被她噎了一下，但怒气未消：“你少在这里装糊涂！谁不知道那镇北侯……那是个什么情况！灵儿之前从未提过这门婚事，怎么突然就嫁了？定是你们府上那个……那个庶女不肯嫁，逼得灵儿顶了上去！”


    她顾忌着场合，没敢直接说出冲喜和谢婉的名字，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周围的贵女们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起来。


    庶女替嫁，嫡女顶缸，这可是好大一个八卦。


    谢昭面上却愈发显得坦然甚至带着几分无奈：“李姑娘慎言。”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李姑娘这话，不仅是在质疑我谢家的门风，更是轻视了镇北侯府，若传了出去，只怕于李姑娘、于李府，还有……于刚刚出嫁的大姐姐，都非幸事。”


    她语气轻柔，却字字珠玑。


    李青竹脸色、微变，她只是一时气愤，并未想得那么深。


    被谢昭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话中的厉害关系。


    若真因此得罪了镇北侯府，她父亲也饶不了她。


    谢昭见她气势弱了下去，又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真诚道：“李姑娘关心大姐姐，昭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