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李嬷嬷低声道：“娘娘，陛下此举，是否太过抬举谢美人了？只怕六宫不服，前朝也会有非议。”


    太后冷笑一声：“皇帝如今行事是越发不顾忌了，他既然要捧杀这谢氏，哀家便顺他的意。”


    “去，将库里那对东海明珠并几匹云锦给宸美人送去，就说哀家贺她晋位之喜。”


    “娘娘这是……”


    “火上浇油。”太后淡淡道，“哀家倒要看看，这被架在炭火上烤的‘宸美人’，能风光几时。”


    ……


    钟粹宫主殿。


    谢昭看着太后和各宫送来的贺礼，琳琅满目，几乎堆满了偏厅。


    小桃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小主，陛下待您真是恩重，还有太后娘娘和各位主子也送了好多东西来。”


    谢昭随手拿起太后赏赐的那对浑圆莹润的东海明珠，触手生温，确是极品。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恩重？是恩是劫，还未可知。”


    她吩咐道：“将这些贺礼都登记造册，妥善收好。”


    “另外，将陛下昨日赏的血燕窝分出一半，配上太后赏的云锦，给林婕妤送去。”


    小桃不解：“小主，那林婕妤对您多有不满，为何还要送她如此厚礼？”


    “正因为她不满，才更要送。”


    谢昭语气平静，“你去送时，态度要格外恭谨，就说我年纪小，资历浅，蒙陛下错爱，心中惶恐，望林姐姐多加指点，勿要因妹妹伤了和气。”


    小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林婕妤收到谢昭送来的礼物时，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她这是什么意思？向本宫示威吗？！”


    “娘娘，宸美人身边的宫女态度极为恭顺，话也说得十分谦卑，说是望娘娘多加指点……”


    “指点？”林婕妤一把将那盒血燕窝扫落在地，精美的瓷盒瞬间碎裂，血燕窝撒了一地，“她谢昭也配！抢了陛下的恩宠，再用这些东西来羞辱本宫！好一个宸美人，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养心殿。


    上官玄听着杨全的禀报，得知谢昭将赏赐分送各宫。


    “倒是个懂进退的。”他淡淡道，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看来，这棋子比朕想的要聪明些。”


    杨全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今晚是否……”


    上官玄头也未抬：“依旧是她。”


    于是，敬事房的太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陛下连续第三日，翻开了那块属于“宸美人”的绿头牌。


    当凤鸾春恩车再次停在钟粹宫外时，整个后宫几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


    连侍三夜！


    谢昭在无数复杂难言的目光中登上马车。


    踏入养心殿，这次上官玄并未在批阅奏折，而是站在窗前，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臣妾参见陛下。”


    上官玄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今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比前两日更显素净。


    “平身。”他走到榻边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过来坐。”


    谢昭依言上前，侧身坐下，姿态恭谨。


    “今日晋位，六宫可有为难你？”上官玄状似随意地问道。


    “回陛下，太后娘娘和各位姐姐都送了贺礼，对臣妾多有照拂。”谢昭轻声回答，避重就轻。


    上官玄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照拂？朕看是敲打和嫉恨更多吧。”


    谢昭垂下头，没有接话。


    “怕吗？”他忽然问。


    谢昭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认真答道：“有陛下在，臣妾不怕。”


    这话取悦了上官玄，他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记住朕昨日的话，谨言慎行，但也不必过分畏缩。你既是朕亲封的宸美人，就该有相应的体面。”


    “是，臣妾谨记。”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上官玄似乎没有就寝的打算，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透过她，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人。


    “会下棋吗？”他忽然问。


    谢昭微微一怔：“略懂一二。”


    “陪朕手谈一局。”


    宫人迅速摆上棋盘。


    谢昭棋艺尚可，但面对上官玄，她刻意藏拙，下得中规中矩，既不显得愚笨，也不过分突出。


    上官玄落子如飞，似乎心不在棋上。


    “凝儿从前，最喜与朕对弈。”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她棋风灵巧，却总爱兵行险着，时常杀得朕措手不及。”


    谢昭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这是上官玄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上官凝。


    但明明……自己和他下棋一向是藏拙，然后输了棋局就开始耍赖。


    上官玄那时是宠溺妹妹的皇兄，自然是纵然她的。


    她低声道：“臣妾愚钝，不及……公主万一。”


    上官玄执棋的手顿了顿，目光从棋盘上抬起，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殿内烛火摇曳，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侧脸的弧度，与记忆中那人竟有七分相似。


    “你确实与她不同。”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她若棋局不利，可不会像你这般安静认输。”


    谢昭指尖微紧，随即松开，依旧保持着温顺的姿态：“陛下天纵英明，棋艺精湛，臣妾输得心服口服。”


    上官玄不再言语，只是接下来的落子，却隐约带上了几分凌厉，不再像方才那般随意。


    谢昭感受到棋局的变化，心中了然，更加小心应对，既不敢赢，也不敢输得太轻易，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一局终了，谢昭以三子之差落败。


    “陛下棋艺高超，臣妾望尘莫及。”她轻声说道。


    上官玄看着棋盘，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将棋盘撤下。


    “安置吧。”他起身，走向内殿。


    依旧是同榻而眠，无声的界限横亘在两人之间。


    黑暗里，谢昭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之人的存在，以及那份透过她凝视着另一个人的专注。


    她闭上眼，心中一片清明。


    ……


    翌日。


    谢昭醒来时，上官玄已不在身边。


    她刚梳洗完毕，杨全便又来传旨，这次带来的是一套点翠头面并几样精致摆件，说是陛下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