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得知白绾三人现在暂住林府后，说什么都执意相送。白绾乐得成全，便也不多加推辞。


    行至府门前，她仗义地拍拍他的肩：“你有心就好，旁的别担心。知微姐姐那边，我帮你多说说好话！”


    不多时，莲心和水月闻声前来开门。前者看清来人，顿时喜形于色，脱口唤道：“周公子！”


    她刚叫出声，便又意识到失态，竟罕见地露出几分羞赧。跟在后面的水月微微一愣，只匆匆福身一礼，便低下头去。


    周砚面上浮上温和的笑：“莲心姑娘，别来无恙。”


    莲心的脸颊瞬间肉眼可见地红了。几人与周砚道别，刚要步进大门，就听他突然又唤了一声：


    “水月。”


    “嗯？”


    水月回过头去，似乎有些错愕。


    “你家小姐，近日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随即便回过头去。


    大门缓缓关闭，周砚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院内，直到两门碰撞的声音将他的目光彻底隔绝。


    进入大厅，林知微正坐在椅上喝茶，见几人归来便含笑抬眼。


    莲心方才的羞涩全无，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活泼，跑到林知微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姐小姐，我方才在门口见着周公子了！他这趟回来，好像比从前更添了几分男子气概，不像之前那般柔柔弱弱，全身就剩一股子书生气……”


    “不过分别十余日，你倒瞧得仔细。”林知微浅笑道。


    这一句话就把莲心说急了：“气质！气质不一样了！”


    白绾也笑着打趣：“莲心姑娘观察得真细致。”


    莲心理直气壮：“那可是小姐未来要嫁的人，我们自然得替小姐多看几眼。”


    江不弃找准时机插话进来：“莲心姑娘考虑得是。等林小姐出嫁后，姑娘与周公子也是要时常碰面的，可不得提前看准了嘛！”


    莲心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白绾故意唱反调：“话不能这么说，莲心和水月往后也是要各自嫁人的呀。”


    “是啊，除非……”江不弃眨眨眼，“莲心姑娘想嫁的人，不必离开小姐。”


    众人忍俊不禁。莲心这才反应过来大家都在揶揄她，脸上的潮红立马蔓延到了耳根。


    “谁、谁要嫁他啦！”她刻意提高音调，声音却有些发虚，手忙脚乱地抓起手边的茶壶，“我去添茶！”


    她气鼓鼓地转身离去，留下满堂笑声。待她提着茶壶回来，林知微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这才不紧不慢道：“爹原本也有这意思，挑几个贴心人随我一同过去。既然都要有姨娘，身边人总比外头的可靠些。”


    莲心愁眉苦脸：“小姐，您就别取笑我了……”


    “好了，说正事。明日老爷回府，可都安排妥当了？”


    “都安排好了！只是接风宴您看是定在……”


    林知微揉揉额角：“不必太张扬，让厨房多备几道家常菜就好。”


    “是。”


    白绾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谨慎地问道：“是林大人要回府了？”


    “正是。”


    她连忙端正神色，语气恭谨地说道：“既然林大人明日回府，那我们几人继续留宿恐怕多有打扰。不如我们先行告辞，等府上安顿好了再……”


    “不必多礼。”林知微温和地打断她，“诸位对我的相助，我早已在信中向父亲说明，他也想当面见见各位。”


    白绾点头应下，不久便回房歇息。见小黑乖乖蜷在床边，她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即安然入睡。


    ----


    第二日清晨，白绾走进大厅时，一位身着绛紫官袍的老者已然端坐主位。虽鬓角染霜，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眉宇间自有一股威仪。见几人走进，他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诸位帮助小女之事，我已然听说。多谢几位恩人出手相助。”


    白绾连忙道：“林伯父言重了。”


    “救命之恩，林某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白绾还没来得及应下，管家就匆匆来报，面色带着几分为难：


    “老爷，周公子前来拜访。”


    林老爷眉头微蹙，两指轻按眉心：“请进来吧。”


    未过多时，周砚翩然而入，举止谦恭，眉目间却又带着锋芒：


    “听闻您奉诏返京，想必深得圣心。晚辈特备薄礼，恭贺世伯高升。”


    语毕，他回头击掌三声，家仆立即抬着十余口木箱鱼贯而入。


    “都是些出门游历时搜刮来的小玩意，还望您不嫌弃。用金线缠着的几箱是我特意寻来的药材，给知微调养身子。”


    “贤侄有心了。”


    待到仆从们将箱笼安置妥当，周砚方才从容开口：“与世伯相处之日久，便不多加客套了。晚辈今日前来，实为与知微的婚事。这门亲事自幼定下，如今一再拖延……”


    林老爷客套一笑：“周林两家世交，我自然也想早日与周家结为秦晋之好。只是知微这身子一直不见好……”


    “晚辈明白世伯的顾虑，只是唯恐耽误了令爱的大好年华。况且这门亲事原是两家老人定下，如今祖母病重，晚辈实在不忍看见她老人家驾鹤西去前还有一桩心愿未了，全为尽一番孝心。”


    周砚见对方不应答，便接着道了下去：


    “在下一直认为，须先立业后成家，不能让人家的掌上明珠嫁到我家来，反而吃苦。”


    “如今在下四处历练，家中之事几乎都交与我打理，聘礼也早已备好，定不会叫小姐吃亏。”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毫不避讳，“不知世伯可是还有其他顾虑？”


    林老爷的嘴张了又合，良久才缓缓开口：


    “实不相瞒，宫中大选在即，知微作为官眷，不得不参选。”


    周砚唇角笑意瞬间僵住，指节因扣紧椅沿而微微发白。


    “老夫本也就是一介小官，如今受人陷害弹劾，处境实在艰难。原本也不愿独女入宫，实属无奈之举。先前不知如何向贤侄开口，唯恐伤了两家情分。”


    厅内一时寂静，周砚突然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那晚辈自然不敢阻拦。今日之事是我唐突，那在下也不便多加打扰，这就告辞。”


    他说罢便起身欲走，林老爷又道：


    “此番是伯父对不住你。若你心中另有中意的世家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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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也可代为安排，务必让你得偿所愿。”


    他身影刚消失在墙壁后，闻言又忽然折返。


    “世家贵女，怎可能看得上我这种商人之子？”他怒极反笑，“什么世代交好，一直以来都是周家一厢情愿罢了。伯父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晚辈岂敢再纠缠？”


    他说罢便起身拂袖离去。厅内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林老爷一声长叹。


    林知微轻声开口：“父亲方才所言.....”


    “半真半假。为父屡遭弹劾是真，但这入宫一事，主动权仍然在你。若你不愿，为父绝不强求。”


    “女儿明白。”林知微缓缓起身，“容女儿斟酌一日。”


    林父连忙道好。白绾正要跟上，就被林老爷叫住。她回过头来，只听其又叹息一声：


    “白姑娘，诸位对小女的恩情，老夫感激不尽。只是如今我已归来，小女尚未出阁，两位公子继续住在府中，恐惹些闲话在身......”


    白绾闻言一怔，随即了然——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她恭谨回道：“是我们考虑不周了。还请老爷给我们些时间收拾行装，即日便搬离府邸。”


    林父如释重负：“如此甚好。辛苦姑娘和两位公子，届时我叫马车帮忙搬送行李。”


    “这便不必劳烦了。”


    完话，白绾连忙追出去，直至回廊深处才赶上默不作声的林知微。


    她担忧地拉住她衣袖：“知微姐姐……”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微微一笑，“此事容我好生思量一番，你先回去歇息吧。”


    莲心和水月也不发一言，刚要退出门外，就听林知微轻唤一声。


    “水月，我头疼得厉害。”她眉头微蹙，手指扶着太阳穴，“你留下，替我按按。”


    “是。”


    水月垂首跟上，莲心则轻轻合拢房门，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两人一道往回走，见她三步一回头，白绾忍不住出声安慰：“莲心，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先别太担心......”


    “我倒无妨。只是小姐看着柔弱，实则性子刚烈，我实在怕她做出什么事来......”她忧心忡忡，“便是小姐不叫水月陪着，我们也定是悄悄要留下的。”


    她回头对白绾扯出一个笑：“这些事，真是叫姑娘费心了。您也回房歇息一番吧。”


    白绾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了屋内。黑犬正悠闲地趴在地上，见她推门而入，也只是懒懒地动了动耳朵。


    “这都是什么事啊……”


    白绾一头倒在床上，长叹一声。


    “小黑，如今林小姐可能要入宫，两家闹得不欢而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泄气地瘫了一会儿，又突然坐起身来，双手捧住黑犬的脸。


    “小黑！神犬！上次就多亏你帮忙出主意，这次你还有办法没有？”她可怜巴巴地揉着狗脸，“现在只剩十来天时间了，你就再帮帮我吧呜呜……”


    黑犬忽然站起身，警觉地竖起耳朵，轻吠一声，咬住她的裙摆就往门外拖。


    白绾被拽得一个踉跄，只得稀里糊涂地跟上：


    “哎哎，小黑，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