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后的李卫国最近迷上了逛公园，每天一大早就起床，临近饭点儿才回来。


    每当大家问起他都去干了些什么，他总是闭口不言，或转移话题。


    趁着周末，几位老师都给陆知意放了假，她一大早就起床，悄悄跟在李卫国身后出了门。


    她原以为老爷子是偷偷跟哪个奶奶谈恋爱，不好意思告诉他们，谁曾想老爷子一进公园，连看都没看一眼一旁晨练的老太太们，直奔公园中心而去。


    他脚步匆匆，像是赶着见什么人。陆知意心想，她记得那个方向是个湖吧？难不成是跟漂亮奶奶约在了湖边？看不出来爷爷还挺浪漫的。


    清晨的湖面泛着微光，李卫国熟门熟路地绕过假山，走向湖边的一张长椅，那里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怎么是个男的？


    陆知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下意识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老张！今天又到这么早啊！”李卫国笑着在老人身边坐下，将路上买的早餐拿了出来，“来，刚出锅的肉包子，趁热吃！”


    被叫做“老张”的老人笑着接过，“年纪大了，觉少，睡不着就起来了。”


    李卫国点头表示理解，两人坐在一起，一边吃早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只野鸭子在湖面上扑腾了两下，打破了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啪嗒——


    老人手里的包子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到湖边，被野鸭子叼走。


    “洪水要来了！要快点修好堤坝！！”老人猛地站起身，满脸焦急，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看李卫国，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扬面，熟练地打开保温杯，递到老张手里，“同志们都在坝上呢，你累了一天了，喝口水休整一下吧。”


    “休整什么？下游村子还有群众没有撤离，万一洪水提前过来，这些人就全完了！！”


    李卫国强硬地将他按下，“休整好了才有体力干活救人，这是命令！！”


    老张终于肯坐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随即皱眉，“这水怎么没有泥沙味？还有点甜？”


    “后勤部熬的糖水，担心战士们体力不支晕过去，快喝吧。”李卫国面不改色。


    老张喝着水，眼睛却频频往湖面看去，似乎对“险情”很是关心。


    “班长，我休息好了。”老张没喝两口就放下了杯子。


    李卫国叹了口气，没有再拦着他，起身陪他一起绕着湖边走。


    他们沿着湖边慢慢走着，李卫国时不时弯腰检查“堤坝”，老张则认真地记录着根本不存在的“水位数据”。


    忽然，老张视线猛地锁定湖中央，神情激动，“班长！那儿有个孩子被洪水卷走了！！”


    陆知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平静的湖面上只有几片枯叶在打转。


    “看到了！”李卫国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站在湖边对着空气做出拉拽的动作，“老张！快来帮忙！！我拉不住了！！”


    “我来了我来了！”


    两个老人就这样在湖边“抢救”着一个不存在的孩子，老周的手腕青筋暴起，仿佛真的在对抗汹涌的洪水：“孩子别怕！坚持住！！叔叔一定救你上来！！”


    “拉上来了！”李卫国大喊一声。


    下一秒，两个老人齐齐跌坐在地，喘着粗气。


    没过一会儿，老张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双眼无神的起身，坐回长椅上，李卫国默默守在他旁边。


    见扬面似乎稳定了下来，陆知意这才试探着走了过来。


    “爷爷，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张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抓着她的手，“呀！你就是昨天我们救上来的小孩儿吧？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点？卫生院缺不缺药？”


    陆知意有些懵，在触及到李卫国求助的眼神时，立刻反应过来，“谢谢爷爷，我已经没事了。”


    谁知老张不高兴的看着她，“嘿你这小孩儿，我今年才二十三，你怎么能叫我爷爷呢？我有那么老吗？”


    “啊……我是说，我爷爷特地让我过来谢谢你，叔叔，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被洪水冲跑了！”


    老张顿时喜笑颜开，“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


    临近饭点，老人的女儿来接他回家吃饭，看到李卫国时，她十分感激地道谢，“李叔，真是麻烦您了……”


    “哎，没事儿。”李卫国笑着摆手，“明天还这个点？”


    女人眼眶微红，点点头，“是，谢谢您愿意陪他。”


    目送父女俩离开后，李卫国才长长舒了口气，转身时，刚好对上陆知意那双漆黑的眼眸、


    “想知道什么，问吧、”


    ——


    长椅上，爷孙俩并肩坐着，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李卫国缓缓道出实情。


    “老张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参加过抗洪抢险。那次洪灾，他亲手救起了几十人，却没能救起一个小姑娘。”


    “过后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也顺顺利利熬到了退伍的年纪，回家结婚生子。直到他老伴去世，他得了老年痴呆，不断重复演着当年发生的事情，大家这才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没有走出来，而是永远被困在了那一天……”


    陆知意心里很不是滋味，“您每天陪他演戏，是为了帮他走出来？”


    李卫国点头，“嗯，我想着演扬戏，让他以为当年成功救起了人，但是好像没什么用，我每天都演，他每天都忘……”


    他长长叹了口气，从长椅下拉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有小皮筋、蝴蝶发卡、彩色糖果……都是小孩子的东西。


    “他半清醒的时候，经常把我演的戏和现实混在一起，总来这儿‘执勤’。这些都是他捡的孩子们落下的东西，他把这些当成了当年那孩子的，说等那孩子来认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