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缘一那双被泪水洗得愈发通透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上首的主公。


    产屋敷当主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像温暖的泉水，试图融化那经年累月凝结的坚冰。


    缘一唇瓣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失语。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继国严胜已经用袖摆狠狠抹去了脸上残留的湿痕，只是微红的眼角和略显沙哑的嗓音，泄露了刚才那场无声风暴的痕迹。


    “听见了吗，缘一？”严胜的声音低哑，“主公大人所言极是。”


    他直视着缘一。


    “你……绝非无用之人。”严胜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若非要逼我把话说得如此直白……那么，缘一……”


    他停顿了一瞬：“若你继国缘一是个‘无用之人’……那么，我这个一直以你为目标，以你为衡量自身价值，甚至……将你视为某种‘理想幻影’的人，又算是什么？”


    “在你看来，是否我也是毫无价值的……”


    “不是的！”


    “不是的，兄长大人……”缘一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看着严胜，看到了兄长眼中那份沉重的执着。


    “兄长大人……”缘一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带着他近乎笨拙的真诚，“您能做到许多我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


    “拥有缘一永远无法企及的能力。”


    他微微垂下眼帘，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即又抬起，直视着严胜。


    “我一直……一直想成为像兄长大人一样的人。”


    想成为像兄长大人一样的人……


    继国严胜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像……像他一样？


    缘一……竟说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荒谬感、错位感席卷了他。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骤然松开，留下满心满肺的酸涩与明悟。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兄弟二人，隔着一道鸿沟，在各自的道路上，遥遥地、固执地……凝望着对方背影中投射出的光芒。


    他追逐着缘一那耀眼到极致的天赋，以为那是自己毕生所求的“完美”；而缘一，却在仰望着他这份于俗世泥泞中挣扎前行、磨砺而出的……属于“人”的力量与担当。


    这……是何等的……


    造化弄人啊。


    继国严胜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苦涩而复杂。


    左侧区域传来产屋敷耀哉温和而带着深长的喟叹。


    “真是……”他的目光温和地扫过这对历经波折终于开始真正“看见”彼此的兄弟，声音里充满了感慨，“天穹之上的日月，看似永不相见，却总在晨昏交替之际，于天际线两端，无声地凝望彼此消逝或升起的轨迹，在无尽的追逐中，共同描绘着这世间的光暗轮转。”


    画面在这难言的气氛中继续。


    【另一处空间，无惨的猛地停住，他猩红的竖瞳骤然紧缩，感受到上弦之壹的存在……彻底消失了。


    ……


    就在这不足千分之一秒的停顿间，……继国缘一已然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


    “鸣女——！！”


    ……端坐的鸣女，其头颅毫无征兆地离开了脖颈，……。


    ……整个无限城，陷入了死寂。


    ……


    这并不是四百年前他面对过的那个缘一！


    他是和那个女版继国严胜一起出现的！


    他……他甚至对自己一无所知！


    “呵……”


    既然无法逃脱，那就利用这份信息差！


    复刻百年前的那场分裂。


    ……一千八百多块！


    无惨的意识在碎裂的剧痛中狂笑！


    成功了！


    这个年轻的缘一果然没有料到这一手！


    只要有一块碎片逃脱，只要……


    ……“月之呼吸……”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兀地在无惨最大那块核心碎片飞射的方向后方响起。


    “……伍之型·月魄灾涡！”


    声音落下的瞬间，无惨的“视野”中，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月光”降临！


    ……封锁了每一寸空间！


    “不——！！！”


    ……如同亘古长存的日月，同时悬于永夜之上，共同洒下涤荡乾坤的光辉。


    好一场……日月同辉之景。


    下一刻，永恒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继国严胜率先踏出那片光影的边界。


    足尖落在坚实、微凉的土地上。


    晨光熹微，带着露水和青草气息的风轻柔地拂过面颊，驱散了无限城残留的腐朽与血腥。


    ……结束了。


    鬼舞辻无惨……终于彻底化为了尘埃。


    ……


    “回家吧，缘一。”


    ……“嗯！”


    他用力地点头，声音清亮而笃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心与满足。


    “一起回家吧，长姊。”


    ……】


    当巨大的屏幕上，继国缘一的身影如同赤色的彗星，对上鬼舞辻无惨时，整个纯白空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缘一大人——！！！”


    “宰了他！！”


    “啊啊啊啊啊！缘一阁下！！！”


    “鬼舞辻无惨！你的末日到了！！”


    战国武士们激动至极，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即将要目睹最终审判的快意。


    哪怕是已经知道结果的炭治郎等人，眼中也闪烁着激动和期盼的光芒。


    唯有端坐的产屋敷耀哉，在最初的欣慰之后，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他身旁的天音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异样，温软的手悄然覆上他放在膝上的手，轻轻一握。


    两人无需言语，目光交汇一瞬，产屋敷耀哉放缓了眉眼。


    画面继续，日轮刀瞬间将鬼舞辻无惨分成千八百多块。


    “成功了！！！”


    “哈哈哈！”


    “干得漂亮，缘一阁下！！”


    狂喜再次席卷空间。


    然而，就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一些经验丰富、观察力敏锐的战国武士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凝重。


    “等等……无惨之前的动作，分裂的方向……”炎柱的声音带着惊疑，“他似乎在……引导缘一大人？！”


    “没错！那些碎块飞散的角度太有目的性了！他是在故意分裂自己！”一位负责过情报分析的武士失声喊道，额头渗出冷汗。


    “什么？！！卑鄙！！”


    “无耻！！”


    “缘一大人小心啊！！”


    “不要落入鬼舞辻无惨的圈套！”


    战国区域的武士们瞬间从狂喜跌入惊怒，纷纷朝着屏幕大喊，仿佛他们的声音能穿透时空，警告到画面中的缘一。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产屋敷耀哉开口：“确实如此，根据鬼杀队的记载，在四百年前那场战斗中，无惨正是被缘一阁下重创至分裂，但其狡猾地逃走了部分碎片。此刻，他应当是在试图重现那一幕！”


    “混账东西！”


    “绝不能让他得逞啊！”武士们目眦欲裂，焦急万分，目光死死盯在屏幕上，此刻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所听见的已经胜利的结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屏幕上，无数道月刃，将那些试图逃逸的肉块牢牢锁死、彻底绞碎！


    死寂。


    这一次，是真正的、宣告终结的死寂。


    紧接着——


    “啊——！！！”


    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炽热、都要狂放、都要彻底的欢呼声，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整个纯白空间仿佛都在震动！


    “死了！！真的死了！！！”


    “鬼舞辻无惨！！彻底消失了！！！”


    “我们赢了！！！”


    “日月同辉！是日月同辉啊！！！”


    战国武士们泪流满面，互相拥抱、捶打、嘶吼着宣泄着胜利和喜悦！


    左侧区域的众人更是激动得无法自抑。


    炭治郎、善逸、伊之助抱成一团又哭又笑，炼狱杏寿郎放声大笑，甘露寺蜜璃扑在伊黑怀里喜极而泣，蝴蝶姐妹紧紧相拥，富冈义勇用力闭了闭眼……


    产屋敷耀哉和天音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眼中闪烁着激动欣慰的泪光。


    他们虽早知结果，但亲眼见证这终结的一幕，那份震撼与喜悦无以言表。


    然而，在这欢呼浪潮稍稍平息后，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不知是谁先开始，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在右侧区域的武士中响起。


    是大仇得报、夙愿已偿后，漫长重压骤然消失所带来的巨大的空虚感，以及……对那些永远无法看到这一幕的战友、亲人们的怀念。


    这抽泣如同引信，很快便连成一片，许多人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任凭泪水冲刷着脸上的喜悦与沧桑。


    左侧区域的众人也被这份沉痛感染，喜悦中掺杂了感伤，他们默默地看着，对这份跨越时空的沉重哀思致以无声的敬意。


    巨大的屏幕缓缓暗下，最终定格在一个清晰的大字。


    【完】


    所有人都明白，分别的时刻到了。


    战国产屋敷当主率先站起身，目光温和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对面的产屋敷耀哉身上：“后生可畏。你们……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赏。


    产屋敷耀哉和天音立刻躬身行礼：“前辈谬赞，鬼杀队千年传承，不敢懈怠。”


    继国严胜也站起身，对着左侧区域的柱们微微颔首：“此番经历，受益匪浅。”


    他的目光复杂地扫过时透兄弟，最终落在身侧的继国缘一身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缘一则是认真地看着炭治郎等人，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声道：“……保重。”


    右侧区域的武士们纷纷起身，对着左侧区域的众人抱拳行礼。


    炎柱对着炼狱杏寿郎大吼：“小子！干得不错！继续燃烧吧！”


    炼狱杏寿郎用力点头：“唔姆！定不负所望！”


    炭治郎等人也用力挥手道别：“再见了！谢谢你们！缘一阁下！严胜阁下！”


    随着光芒流转，右侧区域战国众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被水洗去的墨迹，最终彻底消失在纯白空间之中。


    空间里只剩下左侧区域的众人，以及一片难言的寂静和淡淡的离愁。


    然而，就在这份寂静中——


    “无一郎，有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