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的清晨被一声极其响亮的哈欠打破。


    “啊——欠——！”


    “菅原道真”伸着懒腰，毫无形象地挂在祸津神【杰】的背上，像一只大型的白色树袋熊。她睡眼惺忪，校服领口歪斜，显然刚被从被窝里挖出来。


    “困死了【杰】，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她嘟囔着，把脸埋在【杰】墨色的长发里蹭了蹭。


    祸津神稳稳地站着，任由她挂着，紫眸平静地望向前方训练场。


    “看。”他言简意赅。


    训练场中央，夏油杰正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进行最基本的咒力控制练习。


    自那天从警署回来后，这对双胞胎就被暂时安置在了高专。


    她们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但比起最初的惊惧麻木，眼神里总算多了些属于孩童的光彩。


    夏油杰半蹲着，极有耐心地引导她们感受体内微弱的力量。


    他的动作温和，声音也比平时更加轻柔。


    “对，就是这样，试着让它流动，不要害怕。”他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咒力，引导着美美子手中那团不稳定的小小火苗。


    菜菜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哇哦~杰酱居然有这么慈父的一面诶！”五条悟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响起。


    他不知何时出现的，嘴里叼着棒棒糖，墨镜滑到鼻尖，六眼饶有兴致地扫描着场中的能量流动：“不错嘛，这控制得比某些三级咒术师还稳了。”


    他这话是对美美子说的，但揶揄的目光却瞟向夏油杰。


    夏油杰没理他，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指导。


    “菅原道真”从祸津神背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向场中，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嗯哼~是在实践‘观察’课的第一课吗，杰酱？”


    夏油杰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否认。


    他确实在实践那晚神明的话语。


    观察这两个因“不同”而受尽苦难的孩子，观察她们的力量，观察她们的情感，也观察自己面对她们时，内心那不同于以往“保护弱者”公式化心态的、更为复杂的情绪。


    是一种责任，一种怜惜，还有一种……仿佛看到某种可能性萌芽的微小悸动。


    “她们很有天赋。”夏油杰低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很愿意努力。”


    “因为恐惧和排斥本身就是她们力量的一部分哦~”“菅原道真”懒洋洋地接口，她终于从【杰】身上滑下来，趿拉着不合脚的室内鞋走到场边，“就像淤泥里也能开出花嘛，虽然过程难看了点。”


    她的话总是带着一种非人的残酷和直白，却又奇异地切中要害。


    就在这时，夜蛾正道板着脸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悟，杰。”他声音沉重，“总监部对星浆体任务‘失败’的质询通知下来了。”


    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


    原来就在几天前，五条悟和夏油杰放走了星浆体天内理子。


    五条悟嗤笑一声，一把抢过文件，扫了几眼，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嘲讽：“哈？质询？老子还没找他们算账呢！派个垃圾任务让老子和杰心情不爽，现在还有脸来质询？”


    他作势就要把文件撕掉。


    “悟！”夜蛾喝止他，眉头紧锁，“这不是儿戏！你们擅自放弃同化，带走了星浆体，这在总监部看来是严重的违抗命令和行为失控！”


    “那又怎样？”五条悟毫不在乎，“让他们来啊！正好老子想找几个沙包试试手感呢！”


    “夜蛾老师，”夏油杰站起身，将双胞胎护到身后，他的表情平静，“任务报告我会如实撰写。我们并非‘放弃’，而是基于现场判断，选择了对任务目标‘天内理子’而言更优的解决方案。保护对象的安全，同样是咒术师的职责，不是吗？”


    他的语气依旧礼貌，但话语间却隐隐带着某种脱离了框架的锋芒。


    夜蛾看着眼前这两个问题学生，一个嚣张跋扈我行我素，一个看似温和却语藏机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两位始作俑者神明。


    “菅原道真”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指甲锉，专心致志地磨着指甲，仿佛没听到这边的对话。


    祸津神【杰】则微微侧头，目光似乎落在夏油杰身上，又似乎透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夜蛾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把这帮麻烦精全都扔出高专的冲动。


    “……报告尽快交上来。”他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转身离开的背影透着浓浓的无力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情并不坏。


    五条悟对着夜蛾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把文件团吧团吧随手一扔。


    “嘁，烂橘子就是烂橘子，除了发公文还会干嘛？”他凑到夏油杰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喂，杰，你说我们要是把总监部大楼炸了，‘老祖宗’会给我们兜底吗？”


    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悟，别总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哦？那杰你有什么高见？”五条悟挑眉，六眼闪烁着兴奋的光，“你最近好像想法很多嘛？说来听听？”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美美子，又看向不远处好奇张望的菜菜子。


    “我在想……”他缓缓开口，“咒术界现有的很多‘规则’，是否真的合理？就像星浆体同化，就像对非术师的绝对保护保密主义，甚至……咒术师自身的处境。”


    他抬起头，看向五条悟：“我们拥有力量，但我们似乎一直被各种看不见的线束缚着。高层的命令，世俗的规则，还有……我们自身对‘力量’的认知。”


    五条悟脸上的玩世不恭稍微收敛了一些：“哦？继续说。”


    “强者保护弱者，这个‘正论’本身或许没有错。”夏油杰继续说道，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错的是将其僵化执行，并以此划分出泾渭分明的高低贵贱，却忽略了弱者中也可能诞生强者，强者也可能因为傲慢而走向毁灭。更忽略了‘保护’的前提，应该是尊重被保护者自身的意愿。”


    他想起了天内理子最后那挣扎又渴望自由的眼神。


    “哇！”一旁的“菅原道真”突然发出夸张的赞叹声，啪啪地鼓起了掌，“了不起！杰酱开窍了！居然能自己想通到这一步！虽然还是很稚嫩啦~不过比起之前那个死脑筋的优等生样子顺眼多了！”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把勾住夏油杰的脖子，差点把他带个趔趄。


    “没错没错！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秩序就是用来搅乱的！不然多无聊啊！”“菅原道真”笑嘻嘻地，用另一只手用力揉乱了夏油杰好不容易扎好的丸子头，“保持这个思路！我看好你哦！以后搞事带我一个！”


    夏油杰：“……”


    他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严肃思考氛围瞬间被破坏殆尽。


    祸津神【杰】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静静地看着夏油杰，那双深邃的紫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先看见，然后去选择。”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会发现，你的路在你脚下。”


    他的话在夏油杰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看见世界的复杂，然后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盲目遵循别人定下的“正论”。


    五条悟摸着下巴，看看一脸“我家孩子终于长大了”表情的“菅原道真”，又看看眼神深邃的祸津神，最后目光落回陷入沉思的夏油杰身上。


    他猛地一拍手，打破了沉默。


    “决定了！”五条悟大声宣布，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灿烂笑容，“既然杰你想改革，老子就陪你玩把大的！先从……嗯，给那群烂橘子找点不痛快开始！比如，把他们下周的秘密会议地点炸了怎么样？或者把他们私藏特级咒物的仓库搬空？”


    夏油杰刚刚升起的那点哲学思考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他额头冒出青筋：“悟！我说了别总想着炸东西！”


    “诶——那多没意思！”


    “菅原道真”眼睛亮晶晶的：“炸仓库？好主意！我知道他们把好东西藏哪儿了！我带你们去！”


    “喂！道真公！请不要跟着悟一起胡闹！”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祸津神【杰】看着瞬间又闹作一团的三人，微微摇了摇头，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