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信者

作品:《【我】的诞生

    [界标]?


    那是什么东西?


    听到了新的词语,熵和玦面面相觑。


    按照刚刚阿克隆和巴门尼德的说法,这个被称作[界标]的存在,或许正直指[乐园]最深层的秘密。


    那如今还在保管这个秘密的人——


    应该,就是首席?


    “后来者啊……”


    阿克隆垂下眼帘,指尖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翠绿的叶脉在风中轻颤,却在他掌心里静止,如同时光骤然凝固。


    他的低语带着若有若无的回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将心绪托付给未知的倾听者。


    “不知道这段回忆,以后是否会被人窥见。若是有人能看到此刻的我,那么——”


    话音未尽,他的神色微微一变。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仿佛所有矛盾的情绪在此刻都交织缠绕。


    悲伤像阴影般笼罩在他眼底,懊悔在嘴角若隐若现,随之而来的又有一种近乎无奈的释然,和跨越时空的感慨。


    “[乐园]……想必已经迎来了多事之秋吧?[信者]的残念再次躁动,便说明——巴门尼德他,确实已经……”


    阿克隆顿住,轻轻呼出一口气。


    “要不行了。”


    沉默。


    风声掠过林梢,树影在他面庞上斑驳浮动。


    “……”


    良久,他低声喃喃:


    “而我,如今也有着再度远行的理由。


    倘若[乐园]能够在之后的危机中重换新机,那么,它尚且值得被延续;


    可若是连我倾注了前半生心血的[乐园],终究仍无法逃脱毁灭的终局,那……也只能说,那便是它早已注定的命运。只要……”


    他忽然抬起头。


    灰黑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他的眼睛缓缓睁大。


    “哗——”


    映入瞳孔的,是天际壮丽的景象:


    无数灵魂宛若白日的群星,像是拖曳着七彩缎带的小舟,飘散、飞向各个支离破碎的小世界,联结起虹彩般的希望。


    他知道,那些是他和巴门尼德曾亲手汇聚起来的同伴与信徒。


    即便在那人退出了第三席之后,那些伙伴依旧没有放弃,仍然以各自的生命践行[乐园]的意志与信念……


    一步步奔赴世界的苦难,向着厄难中的人们伸出援助的双手。


    不畏艰难,无惧牺牲。


    这就是……


    他们创造[乐园]时,最初的热忱。


    “只要……”


    阿克隆缓缓垂下目光,手指在胸前停留,指尖隔着衣襟,轻轻按在心脏的位置。


    那一刻,他的动作并不像单纯的下意识,而更像是某种庄重的确认。


    “——[界标],在我们手中,那就还有机会……”


    呼——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一阵虚幻的白雾不知从何处涌来,像是从时间的裂缝里渗透出来。


    它无声无息,却势如潮汐,顷刻间遮蔽了熵与玦的视野。


    雾气之中,阿克隆的身影逐渐模糊,声音也被吞没,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漂浮在这苍茫的白雾里,四下空无一物,仿佛与外界彻底断绝。


    再没有新的画面显现。


    再没有新的声音响起。


    ……


    ……


    即便如此,方才一连串的讯息已然足够将熵与玦彻底搅乱。


    又是[界标]又是[信者]的,一个个陌生的词汇接连冒出,像是故意吊在他们面前,却始终无法触及的谜团。


    这[乐园],究竟还埋藏着多少秘密?


    还有,阿克隆既然这么说,是不是说明他已经预见了什么事?


    “我们……先理一理。”


    四周白雾翻腾,毫无消散的迹象。


    玦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熵的掌心,似乎要借由这种触感来稳住彼此的心绪。


    他们对视了一眼,无言却默契。


    既然眼下再无其他景象显现,那就只能先将迄今为止所获取的零散信息整合起来。


    熵略作沉思:“首先,巴门尼德……也就是那棵大榕树下被绑着的老人,他的身份已经能确认了——[乐园]最初的第三席。作为奠基人之一,他和阿克隆的关系,看起来不只是单纯的同僚,更像是同路人、甚至是朋友。”


    玦顺着思路接了下去:


    “而且,[乐园]最初在巴门尼德的影响下,大多数成员都秉持着‘拯救’的理念。这说明,他们并不是单纯聚在一起抵御灾难,而是真的有过一段理想纯粹、甚至堪称辉煌的时期。


    能将这样一群怀抱同一信念的人聚拢在一起,本身就很有魄力、令人钦佩……欸?这是不是和之前看到的——苍芜说过的话对上了?!”


    “是的。”


    熵若有所思。


    “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值得惊讶的……同样是第三席,苍芜清楚这个位置上曾经的光景也并不稀奇。”


    玦点点头:“嗯……接下来,就是[界标]和[信者]这两个词了。前者嘛……作为[乐园]的核心秘密,按照阿克隆的暗示,应该掌握在首席手中。但后者……”


    熵眉头微蹙:“后者的信息量就太少了。‘[信者]的残念再度躁动’……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也许像[界标]一样,是属于[乐园]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等我们出去后,不妨问问七席中的人。”


    “问题是……”


    玦眼神一暗。


    “他们会说实话吗?或者说,他们自己是不是都不知道?毕竟不是说了吗,[乐园]在大灾变之后,数据库里许多最关键的信息都已经佚失了。搞不好……”


    “呼——”


    话音未落,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声骤然卷起。


    云雾翻滚,四周像被什么无形的巨手搅动,雾潮汹涌扑来,几乎要吞没他们的身影。


    “——”


    两人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地噤声。


    怎么回事?


    他们心生警惕。


    四周弥漫的雾气翻腾不休,仿佛下一刻就会幻化成新的景象,然而很快——


    “呼……”


    翻腾的云雾又缓缓归于平静,仿佛方才只是一场毫无缘由的涌动。


    ——


    ——


    天地依旧是那片死寂的白色。


    无事发生。


    但没有事情,往往就愈让人警惕。


    熵的眸光微微一闪,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低声开口:“玦,你有没有觉得……”


    “嗯……你也感觉到了?”


    玦同样压低声音,仿佛害怕惊扰到什么。


    “在第一层的梦境中,我……我们见到的,就是如同这般的白雾。”


    “好诡异……”


    熵的掌心渐渐渗出薄汗,冷意顺着指缝一点点爬上手腕。


    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到汗毛一根根竖立,仿佛被看不见的气息笼罩。


    这种惴惴不安,甚至比方才旁观那些宏大场景时还要强烈。


    那时候,她只是旁观者;


    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正被什么不可知的存在凝视着。


    “玦……”


    她刚想下意识去抓紧他的手,玦却早已先一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指。


    “我在。”


    玦的声音极轻,几乎和呼吸融为一体。


    他微微屏住气息,看向白雾的目光专注而谨慎。


    说是直觉也好,本能也罢——


    他心底莫名泛起一股笃定的念头:


    这片静默的白雾,才是最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