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油尽灯枯帝王心尖血,梦中唤君名

作品:《及笄日,我听见未婚夫要灭我满门

    “撤!”


    白夜那一声夹杂着无尽怒火与不甘的嘶吼,成了天机阁溃败的号角。


    神机营的重箭如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峭壁上下的生命。


    原本配合默契、杀机凛然的杀手阵型,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瞬间土崩瓦解。


    恐惧,取代了他们脸上那修罗面具带来的虚假威严。


    败了。


    一败涂地。


    白夜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臂,那身白衣被染红的模样,像一朵在污泥中破碎的雪莲。


    他俊美非凡的脸上再无半分淡漠,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狰狞。


    他死死地看了一眼那个被萧临护在身后的女人。


    不是看情人,不是看仇敌,而是看一件脱离掌控、却又至关重要的棋子。


    “啸——”一声凄厉诡异的长啸自他口中发出!


    听到这啸声,所有幸存的天机阁杀手竟如疯魔一般,双目赤红,放弃了所有逃生与防御,不顾一切地朝着萧临的方向发动了自杀式的决死冲锋!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们的主上,筑起一道短暂而悲壮的屏障。


    趁此空隙,白夜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并非掷向萧临,而是朝着顾云溪的方向,狠狠甩在了她脚边的泥水里!


    那动作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仿佛在宣告:游戏,才刚刚开始!


    做完这一切,他再不回头,身形一转,如鬼魅般遁入峭壁上一处早已预留的、被藤蔓遮蔽的隐秘石洞,瞬间消失无踪。


    “穷寇莫追!护驾!”


    沈昭见状,当机立断,高声喝令。


    神机营的将士立刻变幻阵型,组成一道钢铁盾墙,将那些疯魔的杀手尽数挡在外面,绞杀殆尽。


    可萧临,根本没看那些残兵败将一眼。


    在白夜消失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感官,他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峡谷中的血腥与杀伐,仿佛在瞬间褪色成了黑白的背景。


    他一步跨出,无视了脚下横陈的尸骨与流淌的血河,在顾云溪身体软倒的前一瞬,将她捞入怀中。


    “砰!”


    他甚至没用手,而是用膝盖狠狠撞开一个试图靠近的、不知死活的杀手,任由对方的鲜血溅上他的龙袍下摆。


    脱下自己那件沾染了血污与煞气的玄色外袍,他不由分说,将怀中冰冷的人儿裹得密不透风,而后一把横抱而起。


    好轻。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随时都会被这山谷里的阴风吹散。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那股他熟悉的、清淡的栀子花香,此刻却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气息,像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的心脏。


    后怕。


    无边无际的后怕,如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刚刚因胜利而升腾起的暴戾。


    他赢了。


    可若是晚来一步,若是在那杯毒酒前有半分犹豫,若是没有她那一句句泣血的提醒……


    他现在怀里抱着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想到这个可能,那颗刚刚还在浴血搏杀中狂跳的心脏,便骤然紧缩,痛得他指骨都在发白。


    “陛下。”


    沈昭快步上前,手中托着一样物事,正是白夜最后扔下的东西。


    那是一本被泥水浸湿的、残破的手记。


    封皮由某种不知名的兽皮制成,边缘已被磨损得不成样子,上面用一种扭曲的、从未见过的特殊文字,写着两个字。


    尽管那文字诡异,但“画”字的轮廓,却清晰可辨。


    扉页上,赫然是两个朱砂小楷——“知画。”


    沈昭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不是江湖传闻中那位顾贵妃的生母之名吗?


    天机阁阁主,为何会在败退之际,留下如此关键的东西?


    萧临的目光,只在那本手记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接。


    此刻,什么惊天秘密,什么前朝余孽,都比不上怀中人儿的一分一毫。


    “回宫。”


    两个字,冷得像冰,却又哑得惊人。


    他抱着她,一步步踏出这座人间炼狱。


    神机营的将士自动向两侧分开,以注目礼,迎接他们浴血归来的帝王,和帝王怀中那位……


    拯救了所有人的女子。


    无人敢直视。


    那份从帝王身上散发出的、不容任何人靠近的珍视与杀气,太过骇人。


    皇宫。


    当那驾没有悬挂任何标识、却由神机营精锐护卫的马车,碾过朱雀门,直入宫城时,所有闻讯赶来的宫人内侍,都惊得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车帘掀开,走下的,是他们的君王。


    龙袍上血迹斑斑,俊美无俦的脸上溅着干涸的血点,那双凤眸中翻涌的,是足以让天地变色的风暴。


    而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被他的外袍紧紧包裹住的女人。


    他无视了跪了一地的太医,无视了祁柏老泪纵横的“陛下”,无视了所有宫规礼法。


    他就那么抱着她,穿过重重宫阙,一步未停,径直走向了凤栖宫。


    那里,曾是她的牢笼。


    从今往后,将是只属于她的,巢穴。


    寝殿内,所有的宫人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萧临一人。


    他亲自用温热的巾帕,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血污与灰尘,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在沙场上取人性命的帝王,倒像一个初次触碰绝世珍宝的窃贼,既贪婪又恐慌。


    她的脸,苍白得透明。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湿气,不知是雾水还是泪痕,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青影。


    萧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一笔一划,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夜,深了。


    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无人理会,御书房里焦急等待的臣子被置若罔闻。


    大周的帝王,抛下了他刚刚夺回的江山,只为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溪在昏沉的梦魇中,不安地蹙起了眉头。


    她梦到了一片火海,梦到了漫天箭雨,梦到了萧临举起那杯碧绿毒酒时,那双决绝而狂傲的眼睛。


    心,痛得无法呼吸。


    “萧临……”


    一声极轻的、含混不清的呢喃,从她干裂的唇边逸出。


    “别死……”


    静坐在一旁的萧临,身形猛地一僵!


    他霍然起身,俯下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听到了什么?


    她叫着他的名字,叫他……


    别死。


    那颗因后怕而紧缩的心脏,在这一刻,被这三个字轻轻地、却又无比精准地击中了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酸楚,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伪装。


    他缓缓低下头,冰凉的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印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克制到极致,又珍重到极致的吻。


    “顾云溪,”


    他用嘶哑的、几乎溺毙在温柔里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朕的命是你换回来的,从今往后,它也是你的枷锁。”


    “朕在,你哪儿也去不了。”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床头那本被沈昭呈上来的、名为《知画》的残破手记上,眼中那片刚刚融化的冰湖,再度凝结成足以冻裂金石的寒意。


    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现在,该去清算那些,胆敢觊觎他珍宝的代价了。


    天机阁……


    这笔账,朕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跟你们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