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02
作品:《太阳雨》 -01-
电话打到镇上的时候,聂宇正和姑姑家的那对双胞胎表兄妹林天天林乐乐在山脚下的一条小溪边捉鱼。旬城的八月末,到了午后四点钟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许凉意,但聂宇还是躲在溪边的凉棚里,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表弟林天天看她在一旁闲适地快要睡着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掬起一捧水往她那边泼了泼。大约有那么几滴落在了她的身上,聂宇对此的反应是翻个身,继续扇,继续睡。
林天天彻底无语了,走过去想要强制唤醒她一起来捉鱼,半道被看不下去的妹妹林乐乐给拦住了。
“毛毛姐从小身体就不好,到了夏天就怕晒,你就让她躺着嘛。反正这不是有我在给你帮忙。”
聂宇,大名聂宇,小名小羽毛,被家里这些小辈亲切哦不敷衍地称之为“毛毛姐”。一开始她还抗议过,后来发现她越表现的在意这些坏孩子们越来劲,便就随他们去了。
“这会儿天都阴了,都快要落雨了,哪里还能晒到她。你别老惯着她了。”林天天指着头顶上的天不满道。
“那你更不用叫她了,落了雨咱们正好回去了。”一顿,林乐乐又压低了几分声音解释道,“我这也不是惯着她,最近城里好多大学不是开学了嘛,毛毛姐的心情肯定不好,你就别招惹她了,让她清静一会儿。”
林乐乐很体贴地表示,而林天天听到这话,也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嘴。
聂宇是今年的高中毕业生,并如期参加了高考。但因为缺考一门加生病发挥失常,最终落榜了。八月末九月初是很多大学开学迎新的时候,奶奶谢静芳怕她触景伤情,便让她来乡下姑姑家里散散心,躲一躲。但其实,该来的还是会来,连这对刚满十五六的双胞胎都知道。
“暑假都快结束了,咱俩都要开学了,她还没接受这个事实呀?”语塞几秒,林天天终究还是没忍住,瞅了聂宇一眼,低声跟妹妹说。
而他最后一个话音刚落,聂宇便又翻了个身,忽的从藤椅上坐了起来。林天天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继续捉鱼,假装很忙。
其实聂宇压根儿没睡着,所以此刻的她看上去很清醒。她摇着扇子对林乐乐笑,假装没听到他们兄妹俩说的小话。
然而林乐乐却是不避讳的,她走过去挤在聂宇身边,甜甜地说:“毛毛姐别不开心了,你学习那么好,再来一年肯定会高中的。今年、今年这是有特殊情况。”
林乐乐说到最后声音含糊了一些,聂宇假装没发现,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受着同她肢体相接时的热度,说:“承乐乐吉言了,但再来一年不是那么容易的。”
聂宇其实不太想跟弟弟妹妹们谈这个问题,但确实这也是她最近最大的烦恼,不是可以随便无视的。
林乐乐没太明白聂宇的意思,在她看来整个聂家最受姥姥谢静芳宠的就是她这个表姐了,再加上读书又是好事,她想再来一年的话姥姥会不答应?
林乐乐想再问,眸光一抬,意外地看见妈妈聂传溪双手撑着腰在向这边跑来。
聂宇也留意到了姑姑的身影,她不由起身,快走几步向她迎了过去。
“小宇,你奶奶从城里打电话过来了,说是让你赶最近的一班车回去。”聂传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喘了几下后,又说,“你燕城的舅舅来了!”
一怔后,聂宇眸光一凛。
不错,该来的总会来,无论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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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城市老城区的一间老旧的三居室内,此刻正乌泱泱地盛满了七八个人。谢老太谢静芳端坐上首,两个儿子各携家带口地局促地围坐两侧,唯一一个还算自如的,反倒是来做客的蒋云鹏。
看着蒋云鹏与前小儿媳蒋云清那张肖似六七分的脸,谢静芳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叮嘱大儿媳泡了一杯她私藏在碧纱橱里的茶,端给蒋云鹏品荐,见他面色如常地喝下去,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尽力了。差距就摆在这里,她也不必勉强自己非去撑这个排场。
“云鹏,蒲县那边刚打来电话说小宇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回来。你是先休息下等她回来说,还是——”
既是聂宇的亲舅舅,上门来肯定是找她的。谢静芳最为家里人不满的一点就在于此,太体面,太讲规矩。虽说是她一手抚养聂宇长大,但也不会越俎代庖,别人不想她知道的事,她一句也不会多问。
“事情是小宇的事情,但若想办成,肯定要听下您老人家的意见,我想小宇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蒋云鹏此话一出,既全了谢静芳的威严,也满足了其他人的好奇心。果不其然,聂宇的大妈王盈和二妈李菲,听到这话脸色好看了不少。实在是蒋云鹏是难得的稀客,传说中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们可太好奇他此行来旬城,来聂家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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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聂家,其实原本是旬城最普通不过的一户人家了,直到后来娶进来两个女人。
第一个必然是谢静芳,资本家私生女出身,战乱年代嫁给了大字不识的丈夫聂榔头,生下了三子一女。这样的搭配,放在当初那个年代是极其少见的,却是带着病母流落至旬城的谢静芳最好的选择。而丈夫也没有辜负她,用一双勤劳的手养活了一家五口,又用坚定的心智和灵光的头脑,护着她躲过各种时代的洪流,安稳至今。
第二个则是聂宇的母亲蒋云清。她是燕城大院子弟出身,放在外人眼里最根正苗红不过,跟婆婆谢静芳简直是两个极端。然而不幸的是,在蒋云清刚成年不久后,她的家庭从上至下被卷入了一场风暴当中,她被风尾扫过,被迫下乡来到了旬城农村,并在那里结识了聂宇的父亲,聂传江。
说起聂传江,那是谢静芳毕生最得意的作品,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孩子。而聂传江对母亲的感情也很深厚,所以才选择家附近的农村去插队,以便就近照顾母亲。没想到,这是他做的第二错误的一个选择,第一是娶蒋云清。
对于蒋云清,聂传江称得上一见钟情,却从没奢望过可以拥有她。所以他们之间后来发生的一切故事,其实都缘于蒋云清的主动。聂传江并不晓得蒋云清为什么会看上他,他为此明里暗里问过蒋云清无数次。而每一次,蒋云清的回答都是:因为你是个好人。当初聂传江听了这个回答后暗自窃喜了许久,谢静芳任由他享受了一阵这虚幻的幸福,才点醒他,说:蒋云清跟当初的她一样,是没有别的选择了。不同的是,她当时做好了一辈子留在旬城,留在丈夫身边的准备,而蒋云清并没有。
聂传江为此备受打击,挣扎了许久后,还是选择饮下蒋云清这杯毒酒。母子俩为此冷战僵持了大半年,最后以谢静芳的妥协告终。她答应聂传江跟蒋云清结婚,心想或许是她太过自我代入,影响了对蒋云清的判断。可最后这段婚姻的结局,除了再一次证明了她的睿智,也验证了那句古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嫁与聂传江五年后,蒋云清的父亲得以平反,蒋云清以“另有所恋”为由,苦求聂传江放手,留下他和女儿聂宇回了燕城。而聂传江,则在蒋云清离开三年后,牺牲在一场厂房的大火中。除了微薄的抚恤金外,只留给聂宇一具烧焦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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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聂宇渐渐长大,这些旧事都已经被堆放在时光深处,慢慢落满了灰尘。偶尔翻拣出来,也不过是作为一个引子,引出其他话题罢了。就比如此刻,聂宇的大妈二妈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旧事后,得出一个猜测:蒋云鹏大约是受蒋云清的嘱托来的,至于蒋云清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大概也是听说了女儿聂宇高考落榜的事。
谢静芳此时也同两个儿媳想到了一处,不由微蹙一下眉头,问道:“是不是想谈小宇高考落榜的事?这件事其实是有原因的,这孩子平时学习还是很好的——”
蒋云鹏闻言稍有一些意外。不是为了聂宇的高考落榜,而是为谢静芳此时所表现出的明显一无所知的模样。
“小宇没跟你们提吗?”他有些疑惑地打断谢静芳反问道,“我这次来是接她回燕城的。”
谢静芳愕然:“……回燕城?”
自蒋云清离开之后,除了每逢农历新年打过一两通电话外,她就再也没管过聂宇。而自从她十年前再婚之后,甚至连这可怜的两通电话都没有了,还是蒋家老爷子蒋铸偶尔想起她这个外孙女,会让秘书或者蒋云鹏在顺路的时候过来看她一两次,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关心。
谢静芳对此毫不意外,在她的心中,聂宇完全是她聂家的孩子,跟远在燕城的那姓蒋的一家子已经毫无瓜葛。所以在听到蒋云鹏突然丢出的这句话时,谢静芳首先涌上心头的感觉是愤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按着椅子的扶手,要站不站,“你们,你们是想——”抢孩子?
一旁坐着的老大老二两家也反应过来,皆是表情不善地向蒋云鹏看过去,看得他没忍住打了个颤。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有误会,他连忙解释:“我不是来抢小宇的,是她主动提出要回燕城去的。”一顿,“上个月录取结果出来之后,聂宇去了趟照山,在那里见到了老爷子。她亲口向他提的,要他接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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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云鹏的话,让聂家的客厅陷入了足足好几分钟的沉默当中,空气犹如凝滞了一般。直到聂老二聂传海小儿子手中拿的玩具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你是说是小宇主动提出回燕城的?这怎么可能?”说话的是聂宇的大伯,按旬城习俗也叫大爸,聂传洋。
“是呀,别是你们蒋家找的借口吧,见我们小羽毛长大成年了,就想着要回去了。”大妈王盈阴阳怪气地质疑了一句,不过并不全是出自聂家的立场。身为聂家的大儿媳,她私下里一直跟丈夫抱怨,觉得婆婆坚持要养着聂宇给整个家里增添了很大的负担。现在好不容易养大就有人要来摘桃了,她自然不乐意。
“大嫂,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事呢。”蒋云鹏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了眼阴沉着脸不发一言的谢静芳,说,“这样吧,等小宇回来了,您们亲自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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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坐在进城路车里的聂宇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她只一径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是受聂传溪所托送她进城来的双胞胎兄妹俩,车上人多,他们只得挤挤挨挨地坐在引擎盖上,感受着手掌下传来的突突声和炙热感,林天天兴奋地与妹妹林乐乐分享。
林乐乐却顾不上搭理哥哥那幼稚的快乐,她有些担忧地凑近聂宇,问:“毛毛姐,你舅舅怎么突然来旬城了,是有什么事吗?”
聂宇停顿了几秒,才扭头看林乐乐:“不知道呢,或许是听说了我高考成绩不好,来训我的。”
林乐乐天真地信以为真,神情越发担忧了。
半个小时后,林氏兄妹将聂宇送到钢厂家属院的大门外,习惯性地不再往前多走一步。这也是受聂传溪的影响,自多年前跟大嫂王盈吵过一架之后,连带着丈夫孩子和她都没再登过这里的家门一次。每次无论是谁送聂宇从乡下回来,都是止步在此。
聂宇回过身,盯着比林乐乐高出一头的林天天看了一会儿,忽然叹口气,说:“以后不要再随便欺负乐乐了,她是大孩子了,你也是。”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不是,你干嘛突然说这话!”林天天果然有些莫名其妙。
聂宇没再搭理他,只是将一卷东西塞进了林乐乐的手中,说:“不想吃你大爸家的饭就找个喜欢的饭店吃饱了再过去,另外你要盯紧林天天,别让他乱跑,明天一早就赶紧坐路车回家。”
事出突然,此时已经没了回程的路车。来时聂传溪有给兄妹俩安排今晚的住处,也给了一些零钱傍身,林乐乐不明白聂宇为什么还要给她塞钱,而且一塞就是……两百块!
林乐乐简直惊呆了,等她数清钱数抬头再去找聂宇时,哪里还能寻见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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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疾步走到楼梯单元口的聂宇有些狼狈。她停下脚步,回头隔着重重家属楼向早已望不见的大院门口看了一眼,深深做了个吐纳,才抬步上了三楼。
门开后,里面照旧是乌泱泱的人,只是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沉重。对于她的出现,反应最快最高兴的居然是舅舅蒋云鹏,他像是终于等来了救星一般,一等她进门,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迎她。
“小宇回来啦。”蒋云鹏笑着说。
“舅舅,您来了。”撇了眼蒋云鹏肩章上那熠熠闪光的几颗星,聂宇微笑着同他找了个招呼。之后她乖巧地看向奶奶谢静芳,发现她正垂着双眸,紧抿着嘴唇看着地板,似乎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聂宇心里不由得一咯噔,心想奶奶应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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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破僵局的依旧是王盈,她是家里最忍不住的人。问完之后见聂宇一时没有回答,便又继续嘴快道:“不是大妈要说你,这里好歹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真要是想走也不该瞒着咱们,让咱们最后才知道。”
王盈的指责说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众人看聂宇的目光都微微含着一些不满。而聂宇在抿了抿唇后,只看向她的奶奶谢静芳,此刻老太太已经抬起了头,神色复杂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你跟我进屋。”几秒后,老太太撂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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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内,关上房门一转身,聂宇就对上奶奶迫人的视线。
“你跟我说实话,回燕城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谢静芳急切地问,已经懒得再装。而聂宇再镇定也不过是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当下心里有些慌,说道:“是,是我跟姥爷提的,让他接我回燕城。”
“这么说,上个月你借着跟苗淼去南边玩儿,其实是去照山疗养院见你姥爷了?”
谢静芳再度追问,眸中竟然盈上了一层水光。聂宇见状,只得也点了点头。
因为高考失利,怕孙女整天待在家里郁结不已,谢静芳就提出让她出门走走,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散散心。正好聂宇高中时最好的朋友苗淼要跟她哥一道去南方耍,谢静芳就提议让他们三人结个伴。聂宇一开始不答应的,因为知道出去这一趟要花不少钱。可后来不知道怎么想通了,便松了口,去南边待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谢静芳沉默好一会儿,看着聂宇道:“好,好啊,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竟管不了你了!”
聂宇哪里听不出奶奶话中的失望和责怪之意,她鼻尖跟着就酸涩了,说:“我不是想回燕城,我只是想复读考大学,所以我——”
“想复读在旬城不能读?”谢静芳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已经让你大爸给你找人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跑到燕城去,还要瞒着我?”一顿,“你急什么!”
“因为我不想您再为我费心,为我向大爸大妈低头,受他们糟践!”聂宇脱口而出道,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颗泪珠也跟着滚出。
谢静芳瞠目半晌,失声斥她道:“你这个孩子,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聂宇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地反问,“自打我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听了大妈多少冷言冷语?当然,这个成绩是我自己考的,苦果活该我受着,可她凭什么拿我来逼您?”
“大妈她私下里提过让您跟大堂哥换房间了吧?说咱们现在住这屋敞亮空间大,以后大堂哥结婚了不愁没地方?可这房子是您的呀,她们才是借住者,凭什么要把您赶出去?”
“还有您说的大爸替我找人的事,大妈借着这个向您要过多少次钱了,大爸私下有管过吗?他有把这钱用在正事儿上吗?我倒是看见大堂哥的对象最近新衣服添了一套又一套,这钱又出在哪儿?凭我大堂哥的工资他买得起吗?”
“还有我二爸二妈,平常不吭声,私下里躲在大爸大妈背后没少打您和我的主意。我之前也是怕您伤心没跟您说,二妈撺掇大妈给我介绍对象呢,就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所以奶奶,您说她是真的想让我复读吗?她是想把咱们压榨到榨不出一滴血的地步,再把我们踢出去呢,我怎么能让她们得逞!”
“……”
谢静芳知道这个家里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矛盾,可一旦被血淋淋地摆在明面上,她竟然有些受不住。
“是我没用,是我……”谢静芳恍惚低喃道,“我竟教出两个自私自利的畜生……”
“不是的,奶奶。”聂宇不愿见她这般痛心自责,颤声说,“是我,都怪多出了我这个累赘。小时候养我只不过是多添一副碗筷的事儿,随着我渐渐长大,有了自己想要的,养我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些我都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大爸大妈他们喜欢,但我不想一辈子这样活着……”
所以她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既让谢静芳没了掣肘,也使自己脱离了两个伯伯婶婶的威胁和压迫。代价是,要离开她从小长大的城市,离开她相依为命的奶奶。
早在出发去照山之前,聂宇已经心碎一回了,现在真把这一切说出来,心痛的感觉居然更甚。
“可你去了燕城就好了?”谢静芳想起什么,微红着眼睛反问,“你奶奶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呢,既然知道了他们这些打算,肯定不会再由着他们糊弄欺负。而且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再负担你读一年书的压力我还是顶得住的……”
“可我不想再这样。”聂宇心疼地看着谢静芳说,“再过几个月您就要七十岁了呀,我不想您再这样左右为难地活着。至于燕城,那是他们欠我的,我只要他们还这一年,已经很仁至义尽了。我跟蒋云清,毕竟还没有断绝关系。”
谢静芳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想的简单了,也微微有些赌气。可蒋云清毕竟是她的亲妈,再婚后也没有所出,如果聂宇打定主意要她偿还这些年欠下的母女情,体面如她许是真的不会拒绝。只是她的心会痛啊,她当初留聂宇在身边,不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上蒋云清面前乞讨的。
“小羽毛,我的小羽毛啊……”谢静芳只要一想到她在蒋家人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就心疼。眼泪当即落了下来,几乎泣不成声。
聂宇见状,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安慰奶奶了,也让她知道自己去燕城这个选择并不是全然被迫。于是她一擦眼泪,摇了摇谢静芳的胳膊,说:“奶奶,其实我也不全是冲着蒋家去的。您也知道燕城那边是大城市,有很多咱们这儿没有的东西。我之前听……说,燕城那边很多人家都装了电脑,用起来可方便了。而我将来的高考志愿其实也跟这个有关,所以想提前过去接触这些资源,为以后做准备。奶奶,我不想困在这里,但又不能立刻带您一起离开,所以只能我自己先飞出去……”
谢静芳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用长满老茧的手轻触聂宇秀气的额角,声音低哑怜惜地说:“就是那个长得像电视一样的家伙?你之前在高考的前几个月频繁跟殷凡来往,也是因为这个吧……?”
谢静芳终于在聂宇面前提起了“殷凡”这个名字,因为他可以说是导致她高考缺考一门从而全盘崩塌的直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