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顺势而退

作品:《我为青帝

    宋庭玉低眉敛目,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比山门外那些连连惊呼的伴驾大臣举止有度得多,景元帝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看来这段日子的禁足颇有成效,没有了前些日子轻狂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一举一动颇具皇室公主的端庄,对自己也深感其威,不敢再恃宠而骄、举止放肆,看着顺眼许多。她低着头时,恰好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她垂落在额角的一缕头发,于是景元帝的目光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眼尾的红痣上,心头一动,难得柔软下来。


    "这些日子,玉儿在府中做了什么?"


    宋庭玉似乎没想到景元帝会同自己搭话,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像她第一次入宫时那样小心翼翼,如一只胆怯的兔子:"回父皇,儿臣深知愚钝,每日修习不敢懈怠。"


    "哈。"


    景元帝还未答话,元贞道人突然不甚明显地笑了一声。


    "道长这是?"景元帝回头,元贞道人鹤发童颜的脸上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眼睛扫了宋庭玉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景元帝察觉到什么,打量的目光在宋庭玉身上停留片刻,脸色沉了下去,肃声道:"道长有话直说就是,朕这个女儿不成器,让朕十分操心。"


    谁知元贞道人摇摇头道:"非也非也,公主殿下年轻女儿,有如此拳拳孝心,实在是令人唏嘘哩。"


    "哦?"


    元贞道人抚了抚长髯道:"民间有虔敬信徒,每每诵经祝祷,必焚香静心,沐浴茹素,诚心祷告,时间一久,身上不免也沾染了清气。公主殿下虽一身华服,但身上的素净气息却是挡不住的,非日日在我祖面前祝祷不能有。只是方才陛下问起,却含糊其辞,可见其并不是为了博取陛下的欢心。如此赤心,实乃难得。"


    景元帝恍然大悟,眼里重新染上和蔼,看着宋庭玉的样子果真像是一个慈父,见她窘迫地低下头,脸色涨得通红,仿佛自己的心事被人捅破一般惊慌无措,低声嗫嚅:"道长慧眼,儿臣,儿臣……"


    景元帝好心解围,笑道:"玉儿对朕一片孝心,朕心甚慰,为朕祝祷只管告诉朕就是了,遮遮掩掩地做什么呢。"他叹了口气,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摇摇头道:"你素来胆子小,段做不出那些轻狂无矩的事来,只怕是身边的人不安分。回去之后,朕给你几个得用的人,好好替你打理府上。"


    宋庭玉眼神一暗,面上却一派感激之色,躬身行礼:"多谢父皇。"


    元贞道人见父女二人一派父慈子孝,笑了笑,将两人引入大殿。


    景元帝收回心思,讶然地打量眼前这座金碧辉煌、暗香浮动的殿宇,对着三清像虔诚拜下。元贞道人等了片刻,见景元帝起身,才笑道:"陛下,厢房里备下茶水,请容小道讨教一番。"


    景元帝大喜,他修行已久,只是宫里的道人才疏学浅,不能令他明悟,如今能与"神仙"论道一番,必能有所体悟。


    宋庭玉十分有眼色道:"父皇与道长请便,儿臣在观中一一参拜。"


    元贞道人带着景元帝进了大殿之后的一间耳房,宋庭玉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淡淡地收回目光,一改之前惶恐诚挚的表情,抬眼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神位,转身出了大殿。


    "殿下变脸的功夫堪称一绝啊。"


    她回过头,林微鸣从回廊下走来,笑得一脸揶揄。


    宋庭玉皱眉:"你怎么来了?虽随侍大臣不得人内,可难免有意外,若是被人看见,坏了本宫的大事……"


    林微鸣连忙堵住她要吐出诛心之语的嘴,叹道:"兹事体大,我自然是万分小心谨慎的,只是难道在殿下心里,我就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


    宋庭玉被倒打一耙,难得语塞,也意识到眼前人已经在自己面前坦陈了所有,自己是不该如此怀疑他。只是她身边没有人这样当面不满过,她毫无应对这样事情的经验,不知道在将她放在心上的人眼里,歉意有时不需要通过语言,也能表达出来。


    林徵鸣极擅察言观色,见她犹犹豫豫,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当下见好就收,笑道:"原来殿下所说的计划,就是这个。"他环视一周,眼前的道观华丽精美,仿佛高耸人云,若是建在城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像在这里这样能悄无声息地进行。绵延数十里的翠屏山,给了这桩秘密工事一个天然的屏障,也在如此这样的危急时刻,给了她一条另辟蹊径的出路。只是·…···


    "此观建成,绝非而一朝一夕之事,难道殿下那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今日?"


    宋庭玉看着檐角下大如鸡蛋的夜明珠,摇了摇头:"本宫不会神机妙算,自然不可能料到今日,只是完事都需给自己一条退路。"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只是林徵鸣一时没有听懂,还颇以为然地点点头:"自古有大谋略者皆是如此,殿下同他们一样。只是我听陈伯说,此观用的是贞妃娘娘留给殿下的嫁妆?"


    宋庭玉无语地瞪他一眼:"怎么陈伯什么都和你说……罢了,闲话少叙,既然你来了,本宫这里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林徵鸣讶然,讷讷看她:"殿下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虽师从杨先生,可一向自由散漫、不务正业,于治世谋略一道实在是一窍不通,自认无经天纬地之才,亦无为官做宰之心,殿下就饶了我吧!"


    宋庭玉粲然一笑,摇头叹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明明师出名门,自己也聪颖至极,怎么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现如今那个男儿不图一朝入朝、平步青云,你比他们出色多了,可竟能淡泊至此。"


    林徵鸣看着她,正色道:"不是淡泊,我亦心有所图。"


    "哦?"宋庭玉好奇地看着他:"所图为何?"


    林徽鸣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装着他的倒影,除此之外,还装着元夏的万里河山。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


    不知为何,宋庭玉突然敏锐地意识到他的答案或许就是自己隐隐约约感觉到的,他虽然没有回答,可是却将他的答案融进了日常生活的每一刻,她处在其中,是局中人,可也是局外人。


    只是,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破解开这个迷局。


    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她转移了话题:"仅仅是一座道观,还不足以达到本宫的目的。你说南梁的皇室想要本宫手里的《神兵》,其实皇上也一直在找,只是秘密掩埋得久了,始终不得其法。如今,本宫已经知道《神兵》的作者是谁了。"


    林徵鸣心头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开诚布公地提起这本奇书的下落。


    元夏有神将,就是宋庭玉的外祖父、兵马大元帅宁致恒,除了用兵如神之外,这位大元帅最神奇的地方在于身体惊人得神异,即便不是刀枪不入,但受了伤几乎能在一夜之间恢复如初、重上战场,无论是多重的伤,似乎都不影响他上阵杀敌。宁大元帅体格强健到了几乎非人的地步,可出人意料之处也在这里:这样一个无数次历经生死而毫发无损的人,在回王都致仕一年后暴病而亡。


    相传,宁致恒将自己毕生所悟的兵法、计谋以及养身之道都写在一本书里,名曰《神兵》。谁都想得到它,为那战无不胜的诡变之策,也为玄而又玄的不败秘技。


    林徵鸣一直以为,这本书被大元帅传到了贞妃手里,贞妃又给了宋庭玉。如今看来,他们南梁王子从一开始就已经错得南辕北辙。


    “所以,此书的作者是?”


    林徵鸣单纯好奇地问。


    宋庭玉微微一笑,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不怀好意。


    “你。”


    起驾回宫时已近黄昏,不知元贞道人与景元帝说了什么,二人走出山门时皆是一脸高深莫测。宋庭玉缀在二人身后,却总是能感觉到景元帝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她低着头,恍若未觉。


    一行人又像来时那样浩浩荡荡回了皇城,伴驾的大臣相对茫然:这一日,仿佛做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做。


    因着景元帝并未解除宋庭玉的禁足,她依旧回到府中,没有跟着往皇城里走。只是进了府,她命人点起灯,自己进了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一坐便是个晚上,彻夜通明的孤灯荧荧,仿佛在等待什么消息。


    与此同时,深夜,景元帝急召赶回皇城的吴文新并六部重臣、钦天监监正进宫议事。


    吴文新甫一进王都城门,还没来得及回家换身衣服,就被小黄门急匆匆唤进了宫,此时他坐在御书房下首第一个位子上,撑着按了按眉心,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户部尚书道:"吴大人,此行可还顺利?"


    吴文新睁开眼睛,风尘仆仆之下他的眉眼更显肃然,点点头简短道:"尚可。"


    户部尚书习惯了他这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并不放在心上,乐呵呵问:"大人可知今日王都城里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翠屏山上竟凭空而了一座道馆,气势宏伟、富丽堂皇,陛下今日还特意巡幸翠屏山,与那道观里的道长谈了好长时间呢!"


    吴文新按压眉心的手一顿:"翠屏山?"


    礼部尚书呵呵一笑,他年过五十,身上有宁安侯的爵位,是太子宋庭璟的老丈人。因着杜修闻被免官、太子被勒令回文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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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读书一事,心中十分焦灼,此刻那布满褶子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么大的一处道馆怎么能是凭空出现?谁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在幕后刻意为之。"


    户部尚书尴尬一笑。


    在场的几人皆在官场上修炼成了精,哪里会听不出来他这话意有所指。寒若观就在翠屏山上,山下就是公主府,昭平公主因惹得陛下不快被禁足府中,若是想另辟蹊径博取陛下欢欣,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做出这样一番事,到底是犯了欺君之罪。


    在场几人心思各异,吴文新没想到自己外出办事几日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是此刻已经来不及向宋庭玉问个明白,只能见机行事。


    几人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景元帝迈着兴冲冲地步子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景元帝笑着一挥手:"众爱卿不必多礼,今日之事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实乃闻所未闻之大神异啊!天佑我元夏!"


    他步伐有力,一改往日的萎靡不振,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兴奋。


    众人低着头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只有楚秉文高声应道:"天降福祉,佑我元夏,陛下万福!"


    几人一惊,不知道这个平日里闷不做声的钦天监监正今日抽了什么风,再说了,几位肱骨大臣都在呢,轮得到他说什么话!


    虽是这样想,可头已经开了,几人哪里敢不跟着来?于是,御书房李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天佑元夏""陛下万福"之类的话。


    景元帝脸色一沉,半晌冷笑一声:"你们几个没有慧根之人,如何能看得出此观之神异?唯有楚爱卿,通晓天象,倒是还聪慧几分。罢了!"


    他长叹一声,坐到椅子上,目光沉沉地扫视一圈自己这几位重臣,半晌道:"今日,朕叫你们几人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说。"


    几人凝神屏气,安静聆听。景元帝沉声道:"朕今日与玄明道长谈玄论理,颇有所得。玄明道长是举世难出的高人,他言朕受命于天,只是如今帝星不安,还需一位宗室有缘之人,以身入道,为朕日日诵经祈福,以至帝星重现光泽。"


    几人面面相觑,这话听起来像是要择一个宗室之人出家住到道观里去,只是景元帝没有兄弟姊妹,子女还在世的只剩下三个,这是……?


    不知为何,吴文新的心砰砰直跳起来,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户部尚书小心翼翼抬起头,迟疑着问:"敢问陛下,道长所言的宗世子是?"


    一阵风过,吹动了殿内的风烛,在吴文新的脸颊上投下晦暗的阴影。


    "乃朕之第四女,昭平公主,宋庭玉。"


    "噼啪!"


    烛火发出一声爆裂的炸响。


    礼部尚书率先反应过来,一字一句铿锵道:"为陛下祈福,乃公主之责,若能真的使帝星安然,亦是我元夏之福,陛下圣明。"


    他心头一喜:看来这寒若观与昭平公主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会在这个关头让她做道士去?说是祈福,可既然入了山门,哪有轻易还俗的道理?可怜昭平公主满腹为自己的算计,不料却一朝栽在了一个道士手里!


    吴文新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出了一趟王都,怎么事情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站出列,俯身行礼,犹豫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以为应再斟酌一二,现下楚大人也在此,不如问问他,关于帝星,是否还有别的说法?"


    说着,吴文新看着楚秉文。他不知楚秉文与宋庭玉的关系,只是楚秉文这个人一向刚直果决,若此事真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鬼,想必他能站在一个不偏不倚的位置上说话。


    只是楚秉文注定要让他失望。


    他站出来,面无表情道:"回陛下,臣才疏学浅,只能看出道长所言帝星黯淡并非虚言,只是作何解法臣亦不知,道长仙法深厚,于推演观星一事上甚是高明,所提之法,想来我等凡人不可窥见。"


    景元帝哈哈大笑:"楚爱卿这一番话倒是推心置腹。吴爱卿,你多虑了,那寒若观和元贞道人的出现是朕的机缘,再说,你所怀疑之事,朕已派人查明,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昭平在宫里侍疾的时候,朕就发现这个女儿与朕颇有几分相似,如今看来,这是上天给朕的一个机会啊!"他抚了抚下巴,沉吟片刻,叫了礼部尚书的名字,吩咐道:"朕意已决,拟旨,即刻起,令昭平公主进寒若观带发修行,替朕与万民祈福,赐号静真,无诏不得出!钦此。"


    吴文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