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画中仙
作品:《我为青帝》 圣旨连夜送出,似乎景元帝不想再让宋庭玉多待一刻,其中有多少是太子一派的手笔,她不得而知。
吴文新冷眼看着小太监快马加鞭带着皇帝的亲令出了城,冷冷瞪了礼部尚书一眼。
既然是即刻入观修行,寒若观又不许旁人进入,吴文新就是想与宋庭玉谈论一二都无法做到。他坐在回府的轿子上,恨恨地想:究竟是谁,趁他不在,背后放了这一支令人来不及招架的冷箭?
深夜,公主府的大门被敲响,在书房里听见吵闹声的那一刻,宋庭玉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睛。还未站起身,陈伯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在廊下响起,甚至忘记了敲门,年迈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惴惴不安道:"殿下,宫里有旨意送到,这么晚了,究竟是什么事啊!"宋庭玉抬眼,陈伯不愧是跟了她这么久的人,对即将到来的不利出境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敏锐嗅觉。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并没有多说,淡淡道:"出去看看吧。"
她的镇静无波感染了陈伯,他跟在宋庭玉身后,为她打起一盏灯笼,不由苦笑: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只是,听过圣旨的内容之后,陈伯就是再百般劝慰自己冷静,也万万不能淡然处之。强撑着送走了传旨太监,他惊惶地看着宋庭玉,眼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愤怒:"陛下,陛下怎能让公主去出家做道士啊!这不是……"他的声音骤然变小:"不是害了您吗!"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十九岁的年纪,已经承受了比她的同龄人更多的责任和风浪,天可怜见!究竟为何命里还有这样一劫!
宋庭玉默然,她身边人只知她修建寒若观,皆以为她是要借这道观重获皇帝的恩宠,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要借这急流勇退之势,彻底摆脱吴文新的钳制。
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是,这千万般细细密密的打算却不便为人言,一来,吴文新是她的授业恩师,她骤然翻脸必有人不解,言语口舌之间都将变成无意中露出的马脚,扰乱她的整个计划。二来,这么多年,吴文新进她公主府多次,其中难保没有墙头草,唯有让他真正相信自己已经是一枚弃子,才能得到摆脱他的机会。
等到自己重新借力而起,他就是想动自己,也奈何不得了。这么多年,宋庭玉能在多方暗流涌动的王都中拥有进退自如的能力,靠的也是一招借力打力,只不过如今被反击的,是曾经站在她身后的人罢了。
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陈伯的肩背,只觉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许多。她柔声安慰,就像以往每一次遇到危机时都会在他们身前挺身而出那样,这一次也不例外。
陈伯看着她平静的脸渐渐冷静下来,用布满褶皱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低声叹道:"殿下,我们无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只想着不能拖你的后腿。到了今天这时候,我……我仿佛说什么都显得使不上力。"
宋庭玉摇摇头道:"哪里的话,本宫进了寒若观,你们要替本宫好好守着这公主府。再说了,寒若观就在翠屏山上,虽说是无诏不得外出,可咱们私底下的事情,又有谁能知道呢!"
陈伯只允许自己悲伤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过来,揉了揉眼睛道:"殿下明早再启程吧,我给殿下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
公主府里的人向来忠心耿耿,以昭平公主的话为圭臬,宋庭玉没说即刻就走,那就是还有余地。
她点点头,目送着陈伯的背影快步离开,低头叹息。
"这也是殿下计划的一部分?"
林徵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抱着臂站在廊下,不知听了多久。
宋庭玉挑眉:"本宫有多大的能耐,连皇帝的旨意都能左右?"
林徵鸣垂眸,看着她缓背着手缓缓走近,面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区区一道圣旨罢了,殿下可是连欺君之罪都敢犯下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左右的?"
"你放肆。"
宋庭玉走近了,扯起他的衣领,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耳语。
明明说的是斥责人的话,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两个人足尖抵着足尖,距离从来没有这样近过。林徵鸣只觉"轰"的一声,从自己的脖颈到耳朵蔓延上一股热意,烧得他想要跳进身边的湖里去冷静冷静。
宋庭玉对二人之间的距离恍若未觉,继续扯着他的领子,脸上露出一个威胁的表情,压低了嗓音道:"你同本宫一起进观,你就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地编书,今日之事,你胆敢有半分泄露,小心你的……"
她伸出指尖,用染了蔻丹的指甲划过他裸露在外的脖子,带着几分力道,掠过他的喉结,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泛着红印的划痕。
"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她说完,揪着他领子那只手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带着股不伦不类的威胁意味。
林徵鸣一怔,屏住呼吸,半晌将自己的脸憋得通红,待宋庭玉微微退开些许,才猛地吸了一口气。
宋庭玉微微一笑,淡淡道:"收拾你的东西去,一刻后就出发上山。"
林徵鸣仿佛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呼吸了片刻,才狼狈地用袖子抹了抹脸,点点头,脚步虚浮地离开,转身时仿佛犹在梦游,摸了摸自己微微泛着疼痛的脖子,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淡淡的海棠香。
她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威胁自己不要把顺势退至寒若观的秘密说出去吧?
她应该,不是在撩拨自己吧?
一定不是的。
他恍恍惚惚地想起之前自己百般暗示,她始终不为所动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确定她只是单纯地威胁自己,根本没有男女之间情动撩拨的意思。
她根本没有那根弦嘛!
唉,也不知这根情丝,何时才能长出来。
他深深叹了口气。
宋庭玉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轻轻捻了捻指尖。她一直以为林徵鸣对自己的种种示好只不过是一个幕僚对主公的忠诚,她也以为自己对他的百般纵容,是一个礼贤下士的固有姿态。只是之前吴文新的一番话宛如一记惊雷,敲响了她懵懵懂懂的魂魄,在她的心里下了一场席卷众生的雷雨。大雨过后,情丝如春草,蔓蔓而生,在她荒芜的心里长成一片生机勃勃。
那一刻,她虽然嘴硬,只是自己的心,却无法再欺骗自己。
她就是对林徵鸣多有纵容,他就是﹣-
与常人不同。
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了自己的意思吧?
住进山中道观带发修行,不知何日才能重回府里,要带的东西繁多,及是宋庭玉再三叮嘱精简即可,陈伯也不敢怠慢,大包小包收拾了几辆马车,宋庭玉等不及,和林徵鸣轻装简行,率先上了山。
玄明道人并不在观中。自居一道人【改】被景元帝秘密绞杀后,皇城里的"天宫"就空置下来,景元帝扫榻相迎,玄明欣然应允,借此机会住进了皇宫,与景元帝日日谈论玄法,衣食住行皆极尽豪奢,心里对宋庭玉更是感激
他本是南梁边境一个不知名的道士,住在城郊十几里外一个破破烂烂的道观,香火寥寥,几乎活不下去。只因早年与昭平公主有一面之缘,她善心大发救自己于生与死的边界,他立誓还俗报答,谁料被昭平公主断然拒绝,只让自己安心住在城中一座宅院里,潜心研究道法。
打心眼儿里讲,他当初做了道士,也是因为家贫吃不上饭,是观里的好心修者收留了他,遇到昭平公主时,他已经打算还俗去做苦力、讨口饭吃了。谁知峰回路转,人生竟还有这样的际遇。
他看着装饰精美的"天宫",对着昭平公主府的方向,连连虔诚叩拜。
宋庭玉并不知道玄明如今作何感想,她在山中过了一夜,只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推开房门,人目就是一片翻涌的云海,绿油油的新枝从云海中探出头来,带着涤荡人心灵的清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只觉这些日子的不快和烦闷,在这一呼一吸的吐纳之间,顷刻一扫而空。
她突然想起林徵鸣说的那个梦。
一片杳无人迹的山谷,在花团锦簇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初听时一笑而过,并未往心上放,如回想起来,若真能如此,何不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她难得有心绪如此柔软的时刻,站在高台上让思绪随风流淌,并不刻意阻拦,直到远远望见山路上,陈伯带着堪称车队的一队马车,摇摇晃晃正向山门口驶来。
她默然无语片刻,哭笑不得地下山迎接。
经过一夜的思量,陈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着稳重,他虽然不知道宋庭玉有所计划,但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事情不能大张旗鼓,所以只带了忍冬和几个信得过的影卫,让他们将物品一一搬进山,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能拿上来的东西不多,殿下将就着用吧,若是还缺少什么,只管传话来,我每隔三日就让忍冬过来一趟。"
宋庭玉知道他一片苦心都是为了自己,若是自己不接受,老人家只怕要睡不着觉了,笑着点点头道:"知道了,你放心吧。"
陈伯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看见林徵鸣,皱眉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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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不方便让外人知道,可现下都是咱们自己府里的人,也该出来迎一迎才是,哪能劳动殿下自己。"
宋庭玉笑得无奈,正要替林徵鸣辩驳几句,身后就传来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不过一个晚上未见,陈伯怎么又在说我的坏话啦?"
她回过头,林徵鸣踢着步子、慢吞吞走下石阶,目光猝不及防地与她撞上,他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十分刻意地轻咳一声。
宋庭玉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暗忖他是因为自己昨日的举动辗转反侧了一夜?心头微动,但笑不语。
陈伯狐疑地看着突然变得粘稠起来的二人,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林徵鸣咳嗽一声打断道:"陈伯有没有带些治风寒的药上来?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陈伯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絮絮叨叨着:"大热的天气,你染哪门子的风寒?你可千万当心,可不能过给殿下……不行,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府去吧,等病好了再过来。"
林徵鸣暗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低声嘀咕道:"不用了,我看看您都带了什么,有药吃几副就好了。"说着,就往最后面的一辆马车去,站下底下翻翻找找。
陈伯一看,头发都要炸起来了,快步撵了上去,嫌弃道:"我打理好的,你不要乱翻。再说你不是认得草药吗,自己在山里头拔几棵吃了不就好了!"
两人一个假意要看,一个真真切切不让看,你来我往地争执之间,从马车里掉出一个长长的卷轴。
"这是什么?"
林徵鸣争抢的动作一顿,蹲下身捡起卷轴。它被细心地放在一个长条形的布袋里,收口扎紧,防止有灰尘落入,可见卷轴的主人是极为用心的。
陈伯拿过卷轴,斜眼瞟他一眼,不痛不痒地轻斥:"没规矩!"
说着,轻轻拍了拍布袋表面沾了的灰尘,恭恭敬敬地呈给宋庭玉:"殿下,这是早上出发时,清雅园的几位学子送来的。他们得知殿下如今在观中带发修行,不得出山,想必是看不到他们会试了,故特意委托我送了这个上山来,感谢殿下的提携帮扶之恩。"
宋庭玉饶有兴致:"哦?"
接过卷轴,朝二人笑道:"他们倒是有心,如此繁忙的时候还能惦记着本宫,只是会试在即,你告诉他们,定要潜心备考,万万不可因此而分心。"
陈伯点点头笑道:"他们几个心里都有数,只是殿下对他们恩重如山,他们都惦记着殿下呢。"
林徵鸣面色不自然地一沉,想起之前清雅集会时那个姓蒋的书生,心头生出几分不悦。,只在心里暗暗劝慰自己:文人一贯是这样肉麻的,更何况送礼的还不一定是那个蒋书生呢。
宋庭玉可听不见他的心声,拆开布袋收口处的绳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画轴,装裱细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手艺。她轻轻一扯画轴中间的细绳,如同放出了林徵鸣并不乐见的洪水猛一般。她一手撑着画卷,一手徐徐展开
画卷上,宣纸洁白,笔墨簇新,一个清丽高洁的美人俏然出现在纸上。
那美人一身素白衣袍,用笔灵动,衣袖似乎无风而动,盈盈香风似乎能透过纸张飘到观画者的鼻端,双手自然垂落,指尖莹润,似乎有万钧神力酝酿其间,腰间别着一根鞭子,盘成一个圈儿,如同一只卧在其中、伺机而动的灵蛇。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美人的面目没有画出,看上去似乎像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陈伯疑惑地眨眨眼,不知这是何意,以为是那书生给错了。
林徵鸣却冷笑一声:“算他还有几分分寸。”
宋庭玉摇摇头,笑道:“你这人,也忒敏感了些,不过就是一幅画,又没有五官,谁知道画的是谁。本宫看着这画用笔灵动,下笔不凡,倒真是个极擅丹青之人。他未曾画上五官,就是自知不妥,只是一番好意,也无需计较。”
林徵鸣道:“殿下可知,如今民间有个玉昭娘娘,民间流传玉昭娘娘的画像就是这般,可世间谁人不知,玉昭娘娘就是你。”
宋庭玉将画轴卷起来:“本宫可担不起如此神职,既然民间有此神女,那他画的便是此神女,与本宫何干?”
林徵鸣犹自忿忿,见宋庭玉已经转身回房去,忙招来陈伯,低声问:“是谁将此画送来的?”
陈伯原本还莫名其妙呢,听他二人一番话才知道那书生画得竟是他家殿下,怒不可遏,皇家子女的画像,岂能随意流传在外!只是殿下不予追究,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听林徵鸣问了,难得与他达成一致,气道:
“就是那个姓蒋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