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林悦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往前走，陆凛远远跟在她身后。


    “姐姐，我好冷......”陆凛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飘散。


    回到2025年的第二周，林悦带着陆凛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林悦没有听见身后陆凛的呼唤，只是低头盯着手里的缴费单，又是三千块。


    走到拐弯处，她回头寻找陆凛身影。恰巧陆凛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肩膀。别人说，对不起。他乖巧回答，没关系，姐姐。


    一场时空跳跃让陆凛智力退化成小孩。


    林悦对两周前的那个夜晚记忆犹新，刚到2025年，就遇到鹅毛大雪，陆凛双眼紧闭，倒在雪地中，浑身冻得发抖。


    林悦才好不容易找到人打电话，把陆凛送到医院。


    凌晨四点，窗外的雪逐渐小了。


    林悦盖着毯子，呼吸声逐渐平稳。


    突然，陆凛的手指动了动。


    “陆凛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几乎是瞬间，林悦凑上前。


    陆凛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待逐渐看清周围后，陆凛灰色眼眸中的迷雾渐渐散去，目光聚焦在林悦脸上。林悦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然后，陆凛笑了，笑容纯净得像个孩子：


    “姐姐。”


    林悦僵在原地。


    姐姐？她赶紧呼叫医生！


    医生很快赶来，一番检查后把林悦叫到走廊。


    “患者出现了认知功能退化。”医生推了推眼镜，“可能是高烧引起的脑部暂时性功能障碍，也可能是......”他顿了顿，“患者之前有没有受过脑部创伤？”


    林悦想起诺亚对陆凛后脑的猛然一击，嘴唇发抖：“他......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这个说不准，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医生犹豫了一下，“也可能更久。建议做进一步脑部检查，不过——还是建议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姐姐，我冷。”陆凛打颤的呼唤把林悦从半个月前拉回现实。


    回到2025，林悦身无分文，她卖掉陆凛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才凑到不到五千块，拿着这五千块，她找个了单间，与人合租。


    支付完陆凛的医药费后，她手中的钱已所剩无几。两人的衣物都是从小区回收箱里翻找出来的。陆凛个子很高，衣裤总是短一截，显得格外局促。


    “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姐姐就带你去买新衣服。小凛再忍一忍，好不好？”林悦一边说，一边徒劳地把他过短的袖口往下拉。


    “一起。”他说。


    “好，一起。我们都穿新衣服。”


    回到合租房，厕所和厨房都有人，林悦等了一个多小时，依旧被霸占，无奈，她只好转身出门，顶着风雪去外面买泡面。


    回来的路上，林悦一个人走在街道，狭窄昏暗的巷子就如同她的映照。上楼时，林悦“啊，啊，啊”吼了几声，楼道灯却始终没亮。


    又坏了。


    林悦打开手机照明，一路借着微光上楼。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听见刺耳的嬉笑声，她猛地跑几步，推开门，果不其然，他们又在直播陆凛。


    陆凛生得好看，是个傻子，其他租户总是趁林悦不在的时候，直播他的窘态博取流量。


    “遭了！遭了！恶婆娘回来了！”


    几人一哄而散。


    林悦毫不客气，挨个猛踹他们的房门，“再让我发现你们欺负陆凛，我就把你们都砍死！”


    在钢铁丛林生存，林悦只能竖起全身的刺，龇牙咧嘴。


    “哈哈哈哈——略略略——”屋里响起挑衅的声音。


    林悦猛的一下踹在门上。


    “踹啊，踹啊！这是房东的房子，要是踹坏了，房东把你赶出去！看你赔不赔得起！”


    林悦动作一滞，只能咬牙停手。


    “哈哈哈哈——略略略——”里面的笑声越发嚣张。


    林悦太累了，她默默走向阳台。


    “吃药！我吃药！”陆凛见她失魂落魄，背影都写着难过，赶紧追出去，他手里拿着药，声音里满是慌乱的安慰，“我吃药。我吃药就好了，小悦不要伤心。”


    林悦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他只是个“傻子”。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着望着远方，一片漆黑。


    睡到半夜，外面传来咚的一声，隔壁的女人跳楼了，所有人涌向阳台，林悦也走过去。陆凛心头一紧，赶紧抓住她的手，林悦转过头，回他一个安抚的表情。


    林悦站在阳台往下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她站了很久，久到所有人散去，女子被拉殡仪车走。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有陆凛亦步亦趋紧紧跟着她。“去睡吧。”林悦拍拍他的肩，可他眼里全是担忧。


    “走，我们进屋。”林悦和他一起，他才进去，他极度害怕失去她。回到房间，两人隔着帘子躺下，黑暗里，林悦静默无声，陆凛始终攥着她的手。


    ————————————————————


    六点，闹钟响起，林悦立即起床，没有丝毫犹豫。


    “别去了。”


    林悦正在梳头，身后传来陆凛的声音。


    “......反正你也不喜欢上班。”


    “我喜欢上班。”林悦笑着挤出一个微笑，“快睡吧，时间还早。”


    林悦迅速洗漱出门，在楼下买一个包子，骑上小黄车。


    一个小时后，林悦满头大汗，狼狈地到达福万家超市，时针刚好指向数字七：“还好没有迟到。”


    林悦一抬头，看见老板正站在超市门口，一面吞云吐雾，一面盯着她，眼神极其不友好：“踩点？这个月全勤不想要了是吧？”


    “对不起，张哥。”林悦低头道歉，迅速套上印有超市logo的围裙。


    “先去把熟食区的用具洗了，昨天晚班的小王又偷懒。”抓完考勤，老板回家睡回笼觉。


    林悦走到柜台前，眼前一黑，熟食区的餐盘、烤肠机，小王一个都没洗，全留给了林悦，不仅如此，昨天晚班到的货，小王也一个没码。


    林悦无比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可谁让对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呢。小王没有负担，你给我三千我就这工作态度，你要开除我就开，大不了我重新找。


    林悦清洗烤肠机，洗到一半，老板一个电话打来：“今天晚班你上，小王被开除了。”


    “为什么？怎么了？”林悦想问，老板啪挂断电话。


    林悦怅然地盯着手机屏幕，心想，看来是小王不干了，走人了。林悦琢磨着现在超市只剩她一个员工，她既要收银，还要码货、清洗熟食用具，还要上夜班，明天得找个机会给老板说说涨工资。


    林悦的工作需要长时间站立，而林悦的脚有伤，每天十点之前还好，一旦过了十点，她的脚就疼痛难忍，林悦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硬生生熬过一分一秒。


    数着时间，眼看着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不到十五分钟，马上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少言寡语的林悦，眉头终于舒展。


    就在她要解放时，啪——一位大娘把商品摔在收银台上，质问她：“标签上写买一赠一，怎么小票上是19.9？”


    林悦仔细核对，“阿姨，青柠口味不参与活动，特价的是旁边芒果，芒果口味的酸奶才是买一赠一。”


    “骗人！明明摆在一起！”大娘嗓门提高八度，“叫你们老板来！”


    那里敢麻烦老板？老板来了还得了！最后林悦只能按特价结算，自己垫付了差价。


    中午休息一小时，林悦快速吃完面包，趴在桌上休息，眼睛一闭就睡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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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林悦按部就班干活，忽然，饮料送货员到了。


    “这是我们店的货吗？”林悦怀着疑惑走过去，“老板没给我说啊？”


    “你们老板定的，三十箱饮料，放哪儿？”送货小哥问


    “马上，我问问。”林悦一头雾水，赶紧掏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


    第一次，响了很久没人接；第二次，被直接挂断；第三次，提示通话中。


    送货小哥送完她家，还要送别家，人家也就是个打工的，送货不及时不仅会被投诉，还要扣工资，连续三个电话都没打通，已经耽误送货小哥不少时间。


    林悦无比焦急，继续给老板打电话：“快接啊！快接啊！”响铃响了十秒，不出所料，对面提示通话中。林悦只能给送货小哥赔笑，“小哥，稍等一下，我再联系下。”


    “嗯。”好在送货小哥是个好说话，没有为难。


    林悦又打了硬着头皮两次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林悦看看送货小哥，又看看门口堆着的三十箱饮料，无奈道：“先卸在超市库房吧。”


    三十箱饮料，每箱都有十多斤，送货小哥来回七八趟才搬完。


    一整个下午，林悦都没等到老板回电话，待到天黑透，老板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林悦盯着手机上老板的名字，她真是一点都不想接，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铃声响了两遍，林悦才认命接通电话。


    “哪儿去了？这么久不接电话？是不是躲库房偷懒呢！”老板的咆哮穿透手机，林悦赶紧把手机拿远，听着对面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声音逐渐平静，林悦才把手机拿近。


    “下午有人来送饮料吗？”老板问。


    “有。”林悦内心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卸哪儿了？”


    “......超市库房。”林悦犹豫道。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老板咆哮猛然响起，林悦赶紧把手机拿远，她心里暗道：果然！


    “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她小声解释。


    “放屁！”老板尖声骂道，“这批饮料是要卸到后面仓库的！你长没长脑子？”


    林悦握紧拳头，忍了又忍，试探道：“那我...现在搬过去？”


    “废话！难道要我搬？”老板理直气壮，“今天不搬完别想下班！”


    超市库房到后面仓库有三百米距离，中间还要经过一个斜坡。林悦看着成堆的饮料山，眼前一阵发黑。


    第一趟，她勉强搬了三箱，她找了个小推车，本来她想一次性推五个，可试了试根本推不动。


    到达斜坡处，林悦连拉带拽，使劲浑身的力气，勉强把小车拉上去，到达仓库，再把饮料卸下来，一个一个码好。


    跑了几个来回，林悦手臂酸痛颤抖，脚下更是打颤。


    她拿出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忽然，手机监控提示音急促地振动。


    “又是他们！”


    林悦赶紧点开监控，顿时心头一沉，那群人又在欺负陆凛，他们在直播他。


    镜头摇晃，陆凛蜷在角落，而嬉笑声与弹幕不断滚过屏幕，“哈哈哈哈——太好玩了！”，“让他站起来转个圈”，“让他学狗叫”，“你们几个一人打他一拳”，一字一句，冰冷无情。


    “愣着干嘛呢！”老板透过监控喊她，“还不快般！电费可是要钱的！”


    林悦咬紧牙关，手上动作加快，赶紧干完回去，她想。


    打工的地方距离合租房有一个小时路程，林悦不可能当下赶回去。


    可手机里传来的哄笑越来越响，打赏提示音此起彼伏，合租房的几个混子不停感谢：“谢谢猛哥！谢谢强哥！”


    林悦听着，像定时炸弹在耳边读秒。


    不能再等了！


    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她冲出门，跳上共享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