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驰电掣赶回，临到合租房门口，林悦停下，里面哄闹声不止，估计有不少人。她深吸一口气，跑到花坛里抄起一根木棍。


    “不怕，不怕！”她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猛地踹门而入，她没敢睁眼，挥棍就往前冲。


    “哈哈哈哈——！”笑声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镜头一转，对准了她。


    “快看！疯婆子回来了！”她被打趣、被推搡，被围观，林悦狼狈极了，那些人像猫捉老鼠般戏弄她，他们看着她在混乱中跌倒，无措。


    林悦于混乱中找寻陆凛。


    “诶？你摸我干嘛？”


    “莫不是想男人了？”


    “哈哈哈哈，我们这儿可是有好几个呢！”


    敌众我寡，林悦忍住脾气，忍住恶心，好不容易终于摸到陆凛的手，冰凉、微微发抖。


    “跟我走！”她拉起他就想往外冲，可那些人像移动的墙，忽左忽右地堵在他们面前。林悦往左，他们就堵左，往右就堵右，林悦带着陆凛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碰壁，而那些人哈哈大笑！


    等那些人玩够了，直播够了，他们才侧开一个缝隙，林悦带着陆凛赶紧跑掉，头也不回，一路狂奔。


    跑出巷口，林悦歘——甩开陆凛的手。


    她满身怒气，急匆匆埋头走在前面，陆凛慌乱地跟紧她。


    林悦看着地上陆凛畏手畏脚、怯弱的影子，同时她的手机不停地响，老板在群里对她口无遮拦，破口大骂。


    林悦越走越憋屈，忽然，她猛地回头：“你别跟着我！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反抗？你知道我有多累吗？为什么总是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我也很累好不好，你就不能让我轻松一点吗！”


    她吼完，没陆凛他回应，骑上单车，一溜烟儿跑了。


    她没有逃跑，而是返回超市搬饮料。


    下雪了，地面湿滑。林悦抱着饮料箱：“啊啊啊——”左滑右滑，重重摔在地上。


    林悦搬了两个多小时，已经临近十二点，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她一个人，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嘶——”胳膊擦破了一片，刺痛混着寒意让她鼻尖一酸。


    就在这时，风雪忽然停了——有人在她头顶撑起了一把伞。


    她抬起头，怔住了，是陈明。


    他伸手扶她起身，动作轻柔，声音是她曾经熟悉的温柔：“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那一瞬间，所有委屈、狼狈和回忆扑面而来，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而不远处，陆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在雪中相拥。


    只温暖一秒，林悦猛地推开陈明，摇了摇头。她抱起最后两箱饮料，码好放进仓库后，打烊关店。


    “我送你。”陈明说。


    “不用。”林悦拒绝得干脆。


    “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疏离了？”他问。


    “我们本该就这样。”林悦头也不抬，她没有回头，推着单车一步步走远。


    好在后半夜雪停了，要不然林悦骑车还不知要摔多少跤，她拢共摔了两次，每次摔到都强忍着赶紧爬起来，继续骑车。


    她害怕极了，无比担心陆凛，她开始懊恼，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


    林悦心急如焚地赶回合租屋，可巷子口空无一人。她上楼找了又下来，她四处张望，一遍遍寻找，“陆凛！陆凛！不会被人带走了吧？不会被人拐卖了吧？”她越想心里越急，她开始张皇无措地跑起来，“陆凛！陆凛，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陆凛静悄悄地从黑暗中走出来。


    其实陆凛一直跟在林悦身后。林悦气匆匆跑开的时，他跟在她身后；她急匆匆返回的时，他跟在她身后。他像一只沉默的蚂蚁，随着她的脚步匆匆来去。


    就连此刻现身，他也是先平复了呼吸，掩去所有狼狈，才静静出现。她能扫共享单车，而他不会，一来一回，他都是用跑的。


    回来之后，他看见她四处找他，他怕她自责，怕她难过，于是不断吸气呼气调整状态，待呼吸平稳了才出现，明明跑得腿都要断了，嘴唇发白，他还要佯装若无其事。


    “幸好你没走，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跑掉。”


    他走上前，有些生涩地张开手臂，像是模仿刚才那个人的姿势，却抱得很轻，很克制，手臂甚至没有完全落下，不敢真正触碰。


    他心里难过。可她以为他只是在生她的气。


    “走！”她突然拉起他的手，语气轻松，“今晚我们奢侈一把，去住豪华酒店！”她笑着眼里有星星，而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没关系，他心里说。


    林悦斥资三百块定了一家酒店，一进去里面好温暖，陆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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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白的脸逐渐有了血色。


    “跟着我幸苦了。”林悦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我脾气不好，我很暴躁，我心里有许多痛苦。今天我对你发脾气了，对不起！我今天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里，不是你不好，完全是因为我是一个烂人。”


    陆凛捧着热水摇摇头：“不，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少了一个限定词吧？对你。”林悦笑笑。


    陆凛低头，水里浮现之前那个男人拥抱林悦的倒影。


    “你总是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其实我不是，我什么也不是，我甚至有时候不想活着。”


    陆凛听着心头一惊，立即抬头，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惊怕。


    “是因为我吗？”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这个去他爹的世界！”林悦豪气地骂完。


    可下一秒，那股豪气便如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可是啊……我有时候，又真的不想死。我还没过过一天真正的好日子呢。”她顿了顿，好像是在咀嚼一种无比苦涩的味道，“可日子为什么就这么苦呢？”


    “以前，我总觉得全是我的错。怪我平庸，没爱好，没天赋，胆小又懦弱。连露脸拍个视频、开个直播都不敢，我是那么的差劲。我每天都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跳出这个烂泥坑？”


    “可我现在发现不对，问题不在于我。我已经足够努力，每天通勤几个小时，下班了魂还拴在公司，手机一响就心惊肉跳。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上班就为了那点钱，别投入感情，可我做不到啊！它就像一根插进我脑子里的线，时时刻刻在操纵我。我就是一台为上班打造的机器，除了运转，还是运转。”


    “可是我这么努力，换来了什么？我的生活没有半点起色，反而越来越焦虑，越来越迷茫。每天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每天又按时起床，兢兢业业去打工。我不敢停，一秒钟都不敢，因为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拼命。”


    “我们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滚筒里，疯狂地踩着，不敢第一个倒下。可结果呢？工资不仅没涨，还降了。这种竞争是痛苦的，低效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没有人敢退出。退出就以为着失败，而坚持虽然痛苦，但仍有一丝胜出的可能，所以所有人都在里面熬着，互相咬着尾巴，锁死在这场没有尽头、也看不到希望的内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