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容还没到外院，就遇上了来叫她的赵建平。


    赵建平每天都要去县上，偶尔也会去白山大队。


    前几天为了送苏大复，他与人换了一回班，跑了一趟大队。


    可惜祁尘东昨天找到他时，时间太晚了。


    “但凡早上跟我说，我都能找到人换班，直接把你送到队上去。”


    “我太着急，明天再回也行，但我们都怕出意外，赶紧把粮油转了，将事情砸瓷实了才放心。”


    赵建平能理解，乡下人进城接工作很难，有些厂会刻意刁难人，口称不要乡下来的，人家还是按规矩办事，那真的就进不去。


    一天没正式上班，都有可能出意外。


    两人同住一个院子，赵建平比第一回健谈许多。


    到了车队，苏白容坐在车头里出城，一路到了县上。这期间，她发现包袱里有二十块钱。


    赵建平不能送她到白山大队，也找了相熟的大车带她一程。


    下午一点钟，苏白容站在了白山大队。


    她先去了大队里，才知道这事还得找村里写一份证明，原本苏白容不打算回村，这回好了，不回去都不行。


    昨天去百货大楼买了不少东西，她给村长家带了五尺布，还有一斤糖。


    这在当下已经是很拿得出手的谢礼，苏白容不慌不忙，赶在天黑前入了村。


    彼时村里多数人都回家了，她衣裳是新的，头发梳过，加上天色暗了，一路还挺顺利，到了村长家也没有被人认出来。


    开门的是村长媳妇，看见苏白容，一时间没认出来。


    “五奶奶，我是大丫啊。”


    “大丫？”村长媳妇先是惊讶，然后把人扯进了门：“你怎么回来了？”


    她上下打量苏白容，见其一身新衣，上头衬衣下面青色裤子，脚踩布鞋，俨然一副城里人的打扮，试探着问：“这是……城里留不住？”


    “我结婚了，有了工作，来转户口的。”苏白容将手里的东西送上，“五奶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千万收下。”


    村长媳妇下意识接过那包东西，满脸的惊讶：“这是什么？大丫，你太客气了，我不要，你过得好就行。工作真那么好找？”


    苏白容没有把这话当真，村里人难得进城一趟，村长又垫粮食又垫钱，还耽误时间。人家兴许不图她的谢礼，但她有能力了，肯定要有所表示，她再次将东西推了过去：“我还有事求五爷爷帮忙，您若是不收，我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恰在此时，有人要开门出去，那是村长的大儿媳妇。


    “小桃，别出去！”村长媳妇把人喊了回来，“烧火做饭！”


    村长从茅房里出来，他已经听见了苏白容的声音，惊喜问：“真有工作了？初中毕业证这么好使？”


    三人在堂屋坐下，村长媳妇絮絮叨叨，说她男人独自一个人回来，苏家那一家子不讲理的，差点把他们家房子都掀了，还闹着要报公安，后来被村长弹压了回去。


    “你奶生气了，说是还要找我们家的麻烦来着。”


    苏老婆子不是个讲理的人，会做出这种事，苏白容一点都不意外。


    “五奶奶，给你们添麻烦了。”


    村长追问：“你说的工作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都已经盘算开了，村里有不少初中毕业的后生，若是都能进城找工作……


    苏白容猜到了他的打算，把工作的来源说了。


    闻言，二老才总算是放下了心思，原来是接别人的班……儿媳妇接婆婆的班天经地义，反而是买别人的工作需要遮遮掩掩，如果被查出来，那是不合规矩的，可能会被收回工作。


    苏白容末了请求道：“五爷爷，我不想回家，这事您能不能帮我办了？”


    苏大复看了一眼那几尺布：“行！但你如果不想和苏家人打照面，最好是今晚上就走。这样，去你五奶奶的亲戚家住一宿，明儿办了证明直接就走。”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果这份工作被苏家人知道，他们肯定会进城去闹。


    之前没有去找大丫，一是路途遥远，害怕找不到人，二也是大丫跟着她妈，苏家拿了人家钱没善待人家女儿，找到了人也没理。想把人带回来，张红书不允，他们就带不走人。


    跑一趟没把人带回，又没有半分好处，那就是白浪费钱和人工。精明的苏老婆子不愿意吃这个亏。


    苏白容说自己吃饱了，无论如何苏大复夫妻俩如何劝，她都不肯留下来吃饭。村长媳妇随便吃了几口，就和苏白容一起出了小弯村。


    两人没要牛车，大晚上的套牛车出村，很容易被人给看见。


    路上有人打招呼，村长媳妇只说是送远房侄女去大队。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天才刚亮，村长媳妇就带着苏白容去大队部门口守着，人一上班，先转了户口。


    对于村里的人去北京城上班，真的是件很稀奇的事，转户口的人也不忙，问了又问，苏白容说了实话，那人才闭嘴了。


    苏白容收好了所有的字据和条子，出门时，村长不知何时也来了，他昨晚上在两人走后发现了大丫带回来的礼物，觉得礼物太过贵重，连夜让家里的儿媳妇去村里买了些鸡蛋，又抓了只鸡。


    “大丫，这些你带回城里补身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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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白容摇摇头：“不不不，那么远，不好拿。”


    村长媳妇把东西递给她：“好拿的，鸡蛋全部都编起来了，不会坏。走，我们送你上车。”


    苏白容这才发现，鸡蛋确实是拿稻草一个一个编在了里头，车要下午才到，她心中一动：“我在大队里能买到鸡蛋吗？城里什么都要抢。”


    她和祁尘东想去买肉，去的时候连骨头渣子都没了，有肉票和钱，也不一定能抢到肉。


    祁尘东身子那么差，得好生补一补。


    偶尔苏白容也会想，祁尘东身子虚弱，如果他死了，房子也好，钱也罢，包括他的那份工作，就全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可她到底没那么缺德，对于这个收留了她，救她脱离了火坑的人，她真的很感激，真心希望他能长长久久活着。


    二老对视一眼，村长媳妇曾经也来大队上卖过鸡蛋，只是买的人少，卖蛋的人多，鸡蛋卖不上价。


    “我去给你找找。”


    一小时后，村长媳妇带回来了一个背篓，里面装了二百三十五个鸡蛋，还有一只活鸡。


    “鸡蛋三分，大的三分五，有一些四分，全都很新鲜，那只鸡肥，要了三块二。”村长媳妇从来没这么畅快地买过东西，笑吟吟递过一把钱，道：“这是剩下的钱。”


    苏白容给了她十五，还剩下四块左右。


    “五奶奶，钱不用给我了，你们帮了我这么大忙，我哪好意思要你们的东西？”


    赵建平的车到了。


    对于多带一篓子东西，他一句没多说，直接将篓子给搬到了后面的车斗里，听说是鸡蛋，还放在了比较软的货物上。


    三人道别，二老说什么也不肯收剩下的钱，苏白容直接给扔到二老怀中，大车驶动，村长跑了几步，钱里面包了个小石头，又把钱捏成一团从窗户扔进了车头，用的力气太大，还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苏白容不敢再扔了，头伸出去，对着两人猛挥手，眼圈已红了。


    她从头到尾没有问过苏文玉，倒是村长媳妇主动提过，上苏文玉结婚后住在了知青院，没有多余屋子，整理了那间草棚将就住。


    据说夫妻俩天天吵架，何青海竟然不让着，口口声声说是苏文玉想嫁给他才算计了偷苞米的事，两人一点没有结婚前的黏糊，偶尔还大打出手。


    苏文玉近来一天到晚在苞米地里混，说是东西丢了，问她丢了什么，她又不肯说。


    不过，有人听见她问何青海要什么玉珠。


    村长媳妇还问及苏白容知不知道玉珠。


    看着前方的路，苏白容捏着包袱里的一叠纸，心里渐渐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