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兰脸色又青又白：“尘东，这哪里来的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你就放任她这么气我？要是你妈还在，肯定不会点头让她进门……”


    她又开始絮絮叨叨。


    祁尘东出门一趟，脸色很白，好像是懒得跟她吵，一直不吭声。


    苏白容就不爱听了。


    这过日子呢，当然是随心所欲最快活，在这六九年，女人嫁了人，难免要受婆家的管束。祁尘东头上没有正经长辈，他对这个姨母又没什么亲情，苏白容认为，没必要对她太客气。


    人都会得寸进尺，今日容忍余秋兰在这里指手画脚，以后再想摆脱就难了。


    不过，她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主动挑事和婆家长辈吵架也不太合适。苏白容眼神一转，就有了主意，开始不顾余秋兰在场，整理那些两人带回来的东西。


    百货大楼买来的东西先放到后面，她取出了火柴厂的厂服，问：“姨母，正好你来了，我有点事想打听，这厂服是洗完了再穿，还是直接可以穿？”


    喋喋不休的余秋兰看到衣服，像是嘎嘎叫的鸭子瞬间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她猛然冲上前，一把扯过新衣服，确定是火柴厂的衣服，尖声质问：“你去火柴厂了？”


    太过惊讶，嗓子都破了音，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又扭头质问外甥：“尘东，你让她接你妈班了？这么大的事，你跟谁商量了？你这孩子怎么越长越不听话？那是工作啊，文职工作上千块，你就这么送了？”


    “姨母，你这话真好笑。我是他媳妇，接婆婆的班是理所应当。”苏白容似笑非笑，“姨母不会不要脸地悄悄打这份工作的主意吧？不会吧不会吧？尘东妈妈留下的工作，本就该是他媳妇的，难道姨母脸皮真的这么厚？”


    余秋兰面色青白交加，她家里四个儿女，全都没工作，大女儿红颜高中毕业了，找了各种理由才在家里拖延大半年，二儿子和三儿子同样也毕业，到处寻摸工作。


    她去年没来找外甥，是私心里想将这姐姐那份工作留给儿子。


    闺女养得再好，早晚都是别家的人。工作给了她，就被她给带走了。


    原先还不觉得，大半年闺女住在家里，她发现女儿很自私，遇事只为自己着想，从不为弟弟妹妹考虑。所以，她没帮着女儿接班。


    等儿子接了班，有了份文职，再找个同样有工作的儿媳妇，往后小夫妻俩吃喝不愁，至于三儿子……大不了，她把自己那份工作让给他。而且，外甥从小病歪歪的，这两年脸色白得透明，唇色又白又青，看着要不行了似的，连班都不去上。


    也就是火柴厂是他家捐出来的，所以才能留着他的工作，不然，早被撵出来了。


    她还想着让老三来接外甥的班，那可又是一份文职……结果呢，一个没看住，工作没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帮着大闺女接了班。好歹肉烂在了自家锅里，总好过便宜了外人。


    余秋兰脸色变幻。


    不光是她，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挺惊讶。


    可这事回过头来一想，又在情理之中。祁尘东自己上不了班，好像他爸妈是给他留了不少钱财，可是活瓢舀死水，总有舀完的那天，何况他常年吃药，花销很大，火柴厂那边他没上班，据说是工资减半，这时候找个人接了他娘留下的班养活他，才是过日子的做法。


    苏白容能够感觉得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姨母，尘东出门一趟，很累了。我得照顾他，没空招待你，你先回去，等我们这边忙利索了，回头我们再上门拜访。”


    余秋兰呵呵：“你一个乡下丫头去干文职，干得明白么？别到时候被人给撵出来。”


    苏白容眉头一皱：“你这个长辈，是真疼外甥么？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好话，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好呢？”


    余秋兰也知道自己失了言，深呼吸一口气，关上了房门，缓和了面色小声道：“尘东，红平的对象差不多谈定了，对方要一样首饰压箱底……大姐那些年……”


    “家里没有首饰！”祁尘东打断她，“姨母，你想害死我吗？”


    余秋兰瞪他一眼：“这又没外人，怕什么？”


    苏白容冲了过去，一手开门，一手推人：“姨母，你走吧，尘东都要被你气死过去了，我可不想刚进门就做寡妇。”


    她力气大，愣是把人搓出了门。


    人活一张脸，余秋兰再想要外甥的工作，那也得是外甥自己病重了干不了“主动让”给她儿子。


    方才苏白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明了她的心思，出门发现众人都在院子里忙活，实则往这边偷瞧，她面上挂不住，又觉得今日的事得赶紧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口中念叨着外甥不懂事，匆匆跑了。


    此时祁尘东的脸色不太好看，苏白容有些担忧：“你没事吧？别真被气晕了。”


    祁尘东解释：“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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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原先是我家的，此外还有不少房产，都捐了出去。可……”


    如果非要去举报，他这边经不起查。


    财帛动人心啊。


    苏白容狠狠点头：“我懂！所以你不好把人惹急了，才对他们客客气气？”


    祁尘东见她一点就通，双眸灵动璀璨，又想到方才姨母看见新厂服的神情，一时间心情格外好：“我去找建平，让他明天捎你一程。我就不去了，省得晕在路上再麻烦你。”


    苏白容闻言，抬眼对上他眼睛：“祁尘东，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祁尘东早已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听到这话，心下没什么触动，嘱咐：“万一我不在，你记得别让他们一家占了便宜，我被他们威胁了好几年，再让他们捡了我留下的好处，我会被气活过来的。”


    说到最后，一副玩笑的语气。


    苏白容有些心酸，因为……在陈红颜为主角的小说里，他的东西确实被陈家人得了。


    陈红颜重生前，他的东西被陈家人得了。而陈红颜重生后，东西大半被她收走。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苏白容郑重其事，“我会照顾好你。你也别总想着死，世上还是很美好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往后会越来越有盼头。”


    *


    经过余秋兰这么一闹，五点多大杂院上班的人回来，就都知道祁尘东把家里的工作给了新媳妇。


    此事还很快在周围附近这一片扩散开来。


    家里有份工作，那就跟有一坨金元宝似的，所有的人都盯着。


    除了陈家人，还有人打祁尘东手头工作的主意。


    这一被人接了班，所有的打算都只能偃旗息鼓。


    苏白容是真的很感激祁尘东的照顾，无论祁尘东收留她又给她工作的原因是什么，总归是她得了好处。


    于是，她半夜就起了。


    翌日天蒙蒙亮，苏白容先给祁尘东倒了一碗糖水，还是一人喝一半。


    “我抓紧时间，最多明天就回来。早饭给你做好了，蒸了包子……呃，第一回做，手艺差了点，你将就吃，回头我再练一练。”


    祁尘东嗯了一声，听着她的嘱咐，莫名觉得有点像母亲还活着时，他坐起身，看着她背着个包出门，然后门吱嘎一声关上，屋中重新暗下来，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孤独。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