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既抱着手臂斜倚在桌子上,越看符池安越觉得气闷。


    这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凭什么就能这般理所当然地占据着柳未的府邸,摆出一副后院主人的姿态?而他,堂堂左威卫将军,想见柳未一面,却得绞尽脑汁寻些蹩脚的理由,像个死皮赖脸的登徒子。


    想起柳未,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那个夜晚。烛光下柳未背对着他,深色伤口衬得周遭的肌肤愈发白皙。他小心翼翼地涂着药,触感细腻得不像话。


    他自做了校尉之后,常年混迹行伍之中,见过的赤膊儿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个不是骨骼粗豪,皮糙肉硬?可柳未的骨架却那般纤巧,肩胛的轮廓柔和,腰线自肋下起便是一道清晰的内收弧度,髋部外扩,与男子应有的体态截然不同。


    那个在公堂之上威仪自持,在阴谋诡计中从容周旋的苏州知府,那个让他爱恨交织,进退两难的死对头,竟是个女儿身!


    原来如此。


    那些莫名的吸引,那些根深蒂固的抗拒与挣扎,那些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超出常理的情愫,在此刻都有了答案。他不是断袖,他萧既爱上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惊才绝艳、让他自惭形秽又无法自拔的女子。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后怕。欺君之罪,那是要掉脑袋的!她究竟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和野心,才敢踏上这条刀尖起舞的路?她每次与那些虎狼周旋时,该是何等的如履薄冰?


    怪不得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不敢声张,从头至尾只许永嘉郡君一个人经手。


    永嘉郡君是知情者,那符池安呢?他知不知道?这人与柳未同在一个屋檐下,对外以夫妻之名相称,甚至连柳未伤口崩裂要包扎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萧既心中燃起一股酸涩的妒火。


    “符公子是入戏太深,真把这知府官邸当成自己家了?调度起人来,倒比我这正牌的同僚还顺手。”


    符池安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婉表情:“萧将军说笑了,主君离家前,将府中庶务托付于我,池安不敢不尽心。倒是将军,若是公务繁忙,不必时常过来探看,以免耽误了正事。”


    就算不忙,也尽量少过来碍眼。不过,现在还指望着萧既疏通漕运,这半句话符池安含在嘴里,没有明说。


    一句主君,被符池安叫得无比自然亲昵,直扎在萧既心上。听出了他赶客的意思,萧既更是鼻子出气,冷哼一声:


    “我现在的公务,就是确保柳大人不在期间,苏州府别被某些来历不明的家眷搅得天翻地覆。你一个替嫁的冒牌货,真以为能鸠占鹊巢,在此地长长久久不成?”


    符池安闻言非但不惧,反而抬起下巴,对上他的视线:“将军如此气愤,莫非是对我这只鸠所占的鹊巢念念不忘?”


    萧既被他噎得瞬间语塞,脸色腾地涨红,真想立刻把这巧言令色的家伙从柳未身边拎起来扔出去。


    可惜不行。


    符池安十有八九知道了柳未的秘密,他行事不能鲁莽。任何一点风波,都可能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得忍,得替她稳住局面,清除障碍,而不是逞一时之气添乱。


    好在还有正事要办,萧既硬生生转开了话题,“货船被扣是怎么回事,若是因为你行事不周,连累了……继父的声誉,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得先去把眼前这个麻烦解决了。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弄清楚符池安的底细,然后,名正言顺地把此人从柳未身边踹开。


    ·


    漕司路远,赶到时已是两日之后。


    码头喧闹繁忙,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士兵取代了往常的漕丁,将各处要道把守得水泄不通。萧既难得穿了一身官服,立在高处,面色冷峻,不怒自威。


    苏州府隶属两浙路,临海贸易昌盛,比起别处漕司忙上不少,除了各处都有的判官,还设有转运副使。判官尚可,副使只比他略低半级,又手握地方实权,他也不好太过放肆,是以先递了帖子。


    转运副使推说休沐,请他自便。副总兵赵趵被派来相陪,匆匆赶来,额上见汗,勉强堆笑:“萧将军,您这是有何公干?如此兴师动众,恐惊扰了商船往来,影响漕运啊。”


    转运副使不愿趟这趟浑水正好,对着个低阶武职,萧既眼皮都未抬一下。


    “本将军接到密报,有敌国细作欲利用商船夹带违禁军械,图谋不轨。事关社稷安危,按例要对过往船只进行核查。赵副总兵,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赵趵心头一紧,连忙摆手。


    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他哪里能够拒绝,心中叫苦不迭。吴员外前几日方和他打过招呼,要走几条船出去,这萧将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跑来核查。那几条船的问题,可不是一般的大,此刻还不曾开走,若是查到头上……


    “既无意见,那便开始吧。”


    萧既可不管他如何想,大手一挥,“给我仔细地查,尤其是那几条吃水颇深的,形迹可疑,只怕最易夹带。”


    兵士们应诺。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萧既目光扫过的几艘,可不正是吴德坤的?赵趵心惊肉跳,那几条船里藏着的东西,若是被查出来,别说他的乌纱帽,就是脑袋也未必保得住,必须得把萧既的注意力引开。


    “将军。”赵趵凑上前,“那几条船都是登记在册的老实商户,断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倒是那边有几艘近期靠岸的船有些含糊,下官正欲详查,不如不如先从那几艘查起?”


    赵趵所指的其中一艘,正是来自杜家又被扣下的货船。萧既故作沉吟,似笑非笑地肯了。


    “赵副总兵倒是尽责,如此便依你所言。你和本将军一道,要亲自带人查验,以免有人徇私舞弊,放跑了细作。”


    只要不查吴员外的船,查别的都还好说,赵趵连忙道:“理当如此,将军先请,下官随后带人作陪。”


    萧既不再多言,目标明确,径直上了杜家的货船。赵趵悄悄吩咐几句,派人往吴德坤的货船那边去,自己赶紧回来。两边的人手翻查起来,两人亲自盯着,打开一个个货箱,里面琳琅满目,净是些登记在册的宝石香料等物,价值不菲,却没有什么异样。再看一应手续,也是齐全。


    萧既装模作样地问到:“赵副总兵说这几艘含糊,我却没看出来哪一件能与疑点扯得上关系,还要请教,这船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才有鬼,他不过是收了好处,着意要为难这船罢了。赵趵冷汗涔涔,支吾道:“这或许是下官核查有误,或许是线报有差……”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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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不容他说完便打断,“你一句有误有差,便可无故扣留清白商船?耽误了军机核查,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


    赵趵已然是汗如雨下。周围的大小官兵、船主商贩尽皆屏息凝神,看着这位左威卫将军发威。


    “你好不昏聩啊,还不赶紧将其放行?若再无故刁难民商,影响漕司转运,本将军定参你一个玩忽职守、扰乱民生之罪!”


    “下官遵命,这就放行。”话被他说到这个份上了,赵趵只求无事,连忙吩咐手下放开通关文书。


    一场风波,看似雷声大雨点小,却达到了目的。


    杜家的货船顺利启航,船主对着萧既连连作揖。萧既站在河风中,看着来往船只远去,脸上并无得色,又象征性地抽查了另外几艘船。左右不过是些关文漏洞,于“夹带”的正事上自然是一无所获,他训斥了赵趵几句,便下令收队,被松了一口气的赵趵点头哈腰的一路送到官道上。


    ·


    回程路上,想起漕司离临县很近,萧既将从卫所借来的兵士们交给归怀带着先行回去,自己改道往临县方向走。


    想见她,去见她。


    马蹄嘚嘚的踏着官道,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也吹不散他心头灼热的浪潮。


    柳未。


    无声的默念着这个名字,过往所有的挣扎,痛苦和自我怀疑,从那一夜后都化作了清晰坚定的爱意,让他想向这天地宣告他的解脱与欢欣。


    没关系,她既然不想说,他便装作不知道,绝不会让这个秘密从自己这里泄露半分。


    他可以在她需要时,为她荡平障碍,他会守在她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能稍作喘息的家园。


    几日不见,不知她的调查可还顺利?他迫切地想要确认她的安好,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哪怕依旧要维持着同僚的疏离客套,只要能见到她清冷的眉眼,听到她平静无波却总能搅动他心绪的声音,便足以慰藉。


    他忍不住轻踢马腹,加快了速度。官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向后掠去,前方的景色在他眼中变得更加明媚起来。


    心神激荡间,前方岔路口转出一队人马。约莫有七八个人,衣着虽不统一,却个个身形矫健,步履沉稳,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江湖行客。


    萧既的马速不慢,险险与他们撞上。他猛拉缰绳,骏马长嘶人立,总算贴在对方队伍前刹住。


    几乎是同时,那队江湖人的手齐刷刷按上了腰间的兵刃,目光落在萧既那身未换的官服上,戒备非但未消,反添几分冰冷的审视。


    侠以武犯禁。若是平日里,遇到这般对官府隐含敌意的江湖队伍,萧既少不得要盘问几句。但此刻,他满心都是即将见到柳未的雀跃,看什么都顺眼几分,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安抚了马匹后抱了抱拳:


    “对不住,在下赶路心急,一时不察,惊扰了各位。”


    他的态度显然出乎对方意料。为首一人深深看他一眼,紧绷的神色微松,也抱拳回礼:“无妨,官爷走好。”


    双方错身而过。萧既心情极佳,甚至未及深思那片刻的凝滞意味着什么,便重新策马,向着临县疾驰而去。


    此刻,没有什么比见到那个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