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颗猩红的血掌印，灼烧着每一个人的视网膜


    “布鲁斯……？”


    迪克·格雷森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仿佛害怕稍大一点声就会惊扰了什么，他隔着那道该死的的电流栅栏，徒劳地伸出手


    然后，就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胸口，他猛地弯下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的干呕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那股瞬间席卷了他全部感官的、灭顶的绝望，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和胃酸一起不受控制地涌出，砸落在尘土里


    他甚至无法发出一声完整的哭喊，所有的声音都被那撕心裂肺的生理性痉挛堵了回去


    另一边，达米安·韦恩的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彻底碎裂，然后被纯粹的杀戮欲望所填充


    他再也不顾周围空气中那些令他虚弱的氪石粉末，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朝着狂笑的小丑猛扑过去！


    但他没能碰到小丑的一片衣角


    一道更快的身影如同金色的闪电般拦在了他面前，戴安娜，脸上交织着无尽的悲痛，她用真言套索和自己的手臂死死箍住了这个疯狂挣扎的小兽，尚且只有她能阻止暴怒的氪星人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我要把他撕成碎片！！”


    达米安嘶吼着，踢打着，牙齿甚至咬上了戴安娜的手臂，留下带血的牙印，但亚马逊公主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镣铐，纹丝不动，她眉毛皱起，声音低沉而痛苦


    “不，孩子！不能这样！这正是他想要的！”


    她不能看着布鲁斯的儿子在他刚刚逝去的时刻就堕入复仇的深渊


    康纳跟着达米安紧随其后，他在戴安娜惊恐的目光中揪起小丑的领子，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每一个指关节都因为极度用力而泛白，汹涌的力量在他体内奔腾咆哮，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布鲁斯血液那带着铁锈味的甜腥气，也能感受到小丑那令人作呕的疯狂心跳，只需要一瞬间，他就能冲过去，把那颗跳动的东西捏碎


    他的身体因剧烈的挣扎而微微颤抖，最终，那紧握的拳头如同耗尽了一切力量般，重重地，无力地垂下，他抬起赤红的眼睛，看上小丑那扭曲的笑容，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你。”


    ……


    在哥谭的另一个角落，杰森·托德和提姆·德雷克正抬头看着广场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画面定格在布鲁斯滑落的手掌和那个血印上


    “喂……开玩笑的吧……” 杰森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轻飘，仿佛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们刚搀扶着从小丑的陷阱爬出来


    准备和布鲁斯报告，他们没事了，要他放心吧


    但下一秒，所有的理智瞬间被点燃，爆炸！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杰森反手就抽出了别在腰后的枪，眼中的疯狂和暴戾几乎要溢出来！他转身就要冲向广场方向，却被提姆从身后死死抱住！


    “杰森！！！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做！！”


    提姆的声音同样在颤抖，带着哭腔，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锁住杰森


    “这不是布鲁斯想看到的？！这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你清醒一点！”


    “放开我！提姆！放开我！那个疯子杀了他！他杀了他！！”


    “所以呢？！杀了他然后呢？！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吗？！”


    “我不在乎！！！”


    ……


    而在幽深的蝙蝠洞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这位永远笔挺，永远从容的英国绅士，正端着刚为或许会归来，或许不会归来的布鲁斯老爷准备的茶点


    银质的托盘，连同上面精致的瓷杯和小甜点从他突然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空旷的洞穴里久久回荡，红茶泼洒开来，如同泼洒的鲜血，瓷片碎裂一地


    老管家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他微微仰着头，看着主屏幕上定格的血掌印


    他那双总是睿智而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茫然，嘴唇微微颤抖着，试图发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却只能挤出一点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布鲁斯……老爷？”


    “核弹究竟在哪里！！！”


    康纳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彻底击碎了广场上死寂的假象，他眼中的红光几乎要实质般喷涌而出，仅存的理智之弦在彻底崩断的边缘，他猛地向前一冲


    轰——！


    强大的力量瞬间将小丑像提小鸡一样拎了起来，重重掼在仍在滋滋作响的栅栏上！电流瞬间窜过小丑的身体，让他发出一阵滑稽的抽搐和更加兴奋的尖叫


    “说！核弹在哪里？！！”


    康纳的脸几乎贴到小丑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充满了血腥味。他另一只拳头紧握，那只拳头就悬停在小丑的太阳穴旁，威胁着要将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砸烂


    神奇女侠松开了对达米安的钳制，警惕地看着康纳，真言套索在她手中微微发光


    “让我来吧，孩子”


    被电流电得头发竖立，嘴角还在神经质抽搐的小丑，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真言套索栓住了他，他歪着头，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表情看着康纳，然后猛地爆发出更加癫狂，更加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核弹？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仿佛康纳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核弹？从来都没有什么核弹！我亲爱的小氪星混血宝宝！”


    小丑的声音充满了戏谑和无比的愉悦，他享受地看着康纳脸上瞬间凝固的暴怒


    “那种粗俗，没品味的大烟花？”


    小丑嗤之以鼻，仿佛受到了侮辱


    “哦不不不不~那太普通了！太缺乏艺术性了！”


    他努力扭过头，尽管被扼住咽喉，还是贪婪地望向囚笼里那个再也无法动弹的身影，声音变得如同毒蛇嘶语


    “最好的炸弹……早就炸了哦~”


    “就在你们心里……嘻嘻嘻……看到了吗？猜疑，恐惧，自私，背叛……砰！”


    他模仿着爆炸的声音，眼睛瞪得溜圆


    “炸得比任何核弹都漂亮！把你们那可笑的希望，信任，还有你们亲爱的老爸……炸得粉碎！”


    “这才是最完美的杰作！最完美的笑话！用你们自己的手，杀死了你们自己的神！哈哈哈哈”


    康纳的拳头，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在小丑说出从来都没有什么核弹的瞬间，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康纳所有的动作，也冻结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血液


    没有……核弹？


    所以……那个选择……那个投票……


    所以布鲁斯的死……


    “呵……呵呵……”


    康纳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不是想哭，也不是想笑，只是一种巨大的，荒诞的，足以逼疯任何人的虚无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戴安娜松开了手


    小丑像一摊烂泥一样滑落在栅栏边，依旧笑得浑身抽搐，沉浸在极致的快乐里


    康纳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自己沾着氪石粉末的双手，又看向囚笼里那个再也不会回答他的人


    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失去了颜色和意义


    而远处，刚刚勉强压制住杰森的提姆，也听到了透过屏幕传来的，小丑那癫狂的宣告


    “没有……核弹？”


    提姆喃喃自语，抓住杰森的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杰森的挣扎也停止了，他愣在原地，头罩之下，脸上的表情先是极致的错愕，然后慢慢转化为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冰冷


    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血腥味


    布鲁斯用生命付出的代价，换来的，只是一个疯子最低劣的玩笑


    哦，天哪，为什么大家都不笑呢，这难道不是世纪最佳笑话吗？


    神奇女侠戴安娜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和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与悲痛，她不忍再看那被钉在氪石尖刺上的身影，那曾是她最尊敬，最信任的战友，是联盟的基石，此刻却像一件被损坏的展品


    她深吸一口气，她挥动拳头，狠狠砸在那该死的，隔绝生死的透明囚笼上


    轰咔——！


    强化玻璃应声而碎，四散飞溅


    “退后！都退后！氪石辐射还在！”


    她朝着想要冲上来的康纳和达米安厉声喝道


    她一步步走向那个寂静的身影，每一步都沉重如山，靴子踩在碎裂的玻璃碴和粘稠的血泊上，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怕惊扰一场梦，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轻轻拂过布鲁斯那双已然失去所有神采，却依旧睁着的，灰暗的蓝眼睛，为他合上了眼睑


    仿佛只是让他安睡


    “休息吧，我的朋友，你的战争……结束了”


    她用最轻的力道，准备握住那根狰狞的氪石尖刺，想将他从那屈辱的刑架上解放下来，让他得以安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岩石的瞬间


    “哦~等等，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小丑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带着那令人作呕的的欢快语调，他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背靠着仍在闪烁电火花的破损栅栏，手里拿着一个更加小巧的黑色控制器


    他歪着头，脸上挂着一种恶意混合的表情


    “差点忘了说……”


    他咯咯笑着，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作为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和前商人，我总是喜欢……买一送一”


    他的目光扫过戴安娜，扫过满脸泪痕和血污的迪克，扫过几乎被虚无感吞噬的康纳，扫过暂时压制的达米安，最后落在屏幕前无数惊恐的面孔上


    “你们是不是以为，刚才那个就是全部了？”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在抱怨观众的不解风情，


    “太天真了……那个只是开胃小菜，是情绪铺垫，真正的压轴好戏……”


    他的拇指，轻轻地，优雅地，按下了那个黑色控制器上唯一的按钮


    “……往往都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哦~”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然后用一种近乎歌唱的调子，宣布了最终的毁灭


    “比如，就在我们脚下…”


    “Boom” 他轻轻吐出这个词


    首先出现的，是地面传来的一声嗡鸣，紧接着，整个广场的地面，以那个破碎的囚笼为中心，猛地向上隆起！


    坚固的混凝土地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寸寸龟裂，巨大的裂缝以恐怖的速度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小丑的身影在剧烈的地震和喷涌的烈焰中摇晃，他却发出了最为响亮的狂笑，那笑声穿透了开始轰鸣的爆炸声，尖锐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最终章！这才是最盛大的谢幕！和你们的伪神一起……化作尘埃吧！！哈哈哈哈——！”


    真正的爆炸，从地底深处，被彻底引爆


    毁灭，自上而下降临后，终于自下而上，吞噬了一切


    小丑按下按钮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或者确实如此


    一种实质般的压力，狠狠挤压着所有人的内脏，让呼吸都在瞬间停滞


    神奇女侠戴安娜的反应快如闪电，几乎是本能，她放弃了去触碰布鲁斯遗体那徒劳的尝试，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回缩，一把捞起身边那个因愤怒和震惊而有些呆滞的达米安，她将他死死护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宽阔的脊背和神盾，迎向那剧烈的爆炸


    “康纳！！”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喝。


    没有犹豫，甚至顾不上氪石辐射带来的不适，康纳如同离弦之箭般俯冲过去，他的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踉跄，但还是精准地抓住了迪克的胳膊，猛地将他拽起，几乎是粗暴地将其甩到自己背上


    “抓紧！” 康纳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迪克下意识地用未受伤的手臂箍住康纳的脖子，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从巨大的悲痛中短暂惊醒，茫然地回头望去


    视野所及的整个地面，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裂！


    轰隆隆隆——！！！


    莱克斯大厦底部仿佛诞生了一颗崭新的小太阳！炽白的光芒瞬间吞没了一切颜色，巨大的冲击波呈环形向外疯狂扩散，所过之处，钢筋水泥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轻易撕碎，抛飞，汽化！


    康纳爆发出全部的力量，背着迪克，如同逆流的流星，拼命向上疾冲，灼热的气浪舔舐着他的脚底


    戴安娜将达米安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前，她双足死死蹬地，硬顶着那足以将一切掀飞的冲击波，借着这股力量向后疾退！


    而在那毁灭的正中心


    只有小丑那癫狂，满足，达到极致愉悦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的余韵仿佛还残留在灼热的空气里


    康纳背着迪克，勉强冲出了最致命的爆炸核心范围，但依旧被后续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他护着迪克被甩向墙面


    戴安娜抱着达米安，也被冲击波震得气血翻涌，重重撞进一堆扭曲的钢筋混凝碎块中


    爆炸持续着，轰鸣着


    高耸入云的莱克斯大厦，从地基开始，层层瓦解，崩碎，化作无数齑粉和碎片，被裹挟进那朵冉冉升起的蘑菇云中


    光芒却骤然收缩，一切都爆炸光波像被吸入一点，慢慢地消失了，巨响慢慢平息


    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建筑结构继续坍塌的呻吟


    烟尘弥漫，如同浓雾，笼罩了一切


    视线所及，唯有废墟


    一切，都归于死寂


    一种彻底的，毫无生机的，连风都似乎停滞了的


    死寂


    “发生了什么？”


    爆炸骤然停止，只余废墟


    ………


    韦恩庄园那扇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带入了外面世界冰冷的尘埃，不再是家，更像是一座巨大而华丽的陵墓


    迪克·格雷森几乎是拖着身体走进来的，他的一只手腕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简单用碎布条固定，脸上混合着干涸的血迹和泪痕


    他那总是充满活力的蓝眼睛此刻空洞无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随着那场爆炸留在了那片废墟里，他几乎是本能地寻找着那个永远稳定，永远存在的锚点


    “阿福……”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试图掩盖那几乎要将他再次淹没的泪意，他看到了那个站在玄关阴影里的，却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身影


    老管家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刻入骨髓的，深沉的哀恸


    迪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道歉，也许是汇报那场灾难的经过，但所有的话语都在喉咙里凝滞，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


    巨大的悲伤彻底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阿尔弗雷德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这个已经比他高出很多的年轻人，无比坚定地拥入怀中


    “Oh, dear boy……This is not your fault. It is not.”


    他只是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那致命的自责从迪克千疮百孔的心中一点点剥离


    迪克将脸埋在老管家的衬衫肩头，终于不再压抑，失声痛哭，他是现场目睹了一切的人，那份残酷的细节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另一边，杰森猛地一脚踹开了走廊边装饰用的盔甲，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打破了客厅里压抑的啜泣声，


    “FUCK!！！！” 他一遍遍地嘶吼着，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从肺腑里呕出的血块


    包裹着战术手套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在昂贵的壁纸上，留下一个个沾着血污和墙灰的凹痕


    没有人阻止他，没有人看向他


    提姆沉默地靠在远处的门框上，脸色苍白，他看着杰森自残般的发泄，他知道，杰森需要这个，他们都需要……


    康纳·肯特没有进入客厅，他被炸弹余波震得昏沉，惨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前方那个小小的，绷得笔直的身影，达米安


    达米安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像杰森那样发泄，他只是径直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向蝙蝠洞的入口，他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得像一块大理石


    康纳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距离，既不打扰，也不跟丢，他的超级听力能捕捉到达米安那过快过急的心跳，他知道这个孩子此刻的状态有多危险，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他自己


    他不能让布鲁斯用生命换回来的任何一个家人，再出任何事


    尤其是这个，最像他，也最有可能走向极端的孩子


    客厅里的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提姆正给自己手臂上一道不算深的划痕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


    然后拿着医药箱，沉默地坐到瘫在沙发里的杰森旁边，开始处理他血肉模糊的双手


    酒精棉球擦过翻开的皮肉时，杰森的身体肌肉绷紧了一瞬，但被手臂挡住的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呼吸声粗重了几分


    “迪克怎么样了？”


    提姆低着头，专注地缠绕着绷带


    阿尔弗雷德端着一杯水走过来，递到杰森手边


    “迪克少爷服了点镇静剂，去休息了，但我想……他不会睡得安稳”


    没有人能从那场噩梦中轻易挣脱，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人


    杰森疲惫地瘫在沙发里，用来挡脸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他和提姆今天一整天都在哥谭疯狂奔走，阿卡姆那些趁着混乱跑出来的妖魔鬼怪四处作乱，他们几乎是以燃烧生命的方式在抓捕，镇压，试图用身体的极度疲累来麻痹那颗快要被痛苦和愤怒撑爆的心脏


    长时间的沉默后，提姆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的身份……一定都暴露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布鲁斯的死亡直播，将韦恩家族最深层的秘密血淋淋地剖开给了全世界，他们不再是阴影中的守护者，而是暴露在明处的靶子


    短暂的寂静


    然后，杰森猛地放下手臂，坐直了身体，他看向提姆，又看向阿尔弗雷德，声音沉甸甸的，如同宣誓


    “我会保护你们的”


    他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对自己发誓


    “我会的”


    ……


    与此同时，蝙蝠洞


    冰冷的电子光屏依旧无声地运转着，但那个通常坐在主控台前的高大身影已经永远缺席


    达米安站在空旷的洞窟中央，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蝙蝠标志下显得格外渺小和孤独，他已经这样站了很久，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康纳”


    一直沉默地守在不远处，靠着战机起落架的康纳·肯特立刻抬起头


    “Yes? 达米安？”


    达米安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看着屏幕上哥谭市的俯瞰图，他的小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我需要你成为超人”


    康纳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Wait… 达米安…这……”


    “我需要！！”


    达米安猛地转过身，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尖锐和屈辱，那双总是盛满傲气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痛苦，不甘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决绝


    “父亲已经死了！而这个世界需要蝙蝠侠和超人！我…我做不到同时成为这两个人！！I can''t…………”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挫败感，他一直自称是父亲的继承人，是完美的兵器，是注定要继承一切的人，但直到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能力的极限


    他无法同时扮演那两个如同神祇的角色，他不安地抖动着腿，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达米安……”


    康纳的心被狠狠揪紧了，他从未见过这个孩子流露出如此脆弱和绝望的神情


    “Please……”


    达米安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破碎的颤音


    他抬起头，那双酷似布鲁斯的眼睛直视着康纳，里面不再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乎哀求的迫切


    “你和我一样，同样有着氪星人的血统！他们需要我们的保护！父亲……父亲不在了，我们必须……”


    他的话语哽住了，无法再说下去，他无法再接受失去谁，再也无法……


    父亲的形象过于伟岸，光芒万丈，却又那么遥远，他们的身份暴露了，他仅剩下的家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作为这个家庭里目前最具力量的两个人，他们别无选择，必须扛起那面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旗帜


    而康纳，沉默地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成为布鲁斯那另一半无比重要的形象吗？


    那个象征着希望，阳光，救赎的明日之子？


    那个……他一度羡慕又嫉妒的，完美的象征？


    我吗？


    不，我不行


    他几乎是立刻得出了这个答案


    但他能感受到达米安话语里的重量，那份被迫成熟的责任


    寂静在蝙蝠洞里蔓延，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声


    许久，康纳缓缓地点了点头


    “……Okay.”


    为了布鲁斯


    也为了这个支离破碎，却仍需前行的家


    ………


    杰森的安全屋弥漫着一股灰尘，枪油的气味


    明天，“明日与骑士的陨落计划”将会启动，那不是一场葬礼


    韦恩庄园，那座承载了太多欢笑，争吵，训练，乃至痛苦的城堡，将在爆炸中化为齑粉，连同里面所有关于布鲁斯·韦恩的痕迹


    庄园外此刻恐怕已经围满了嗅到血腥味的秃鹫般的记者，而庄园内，迪克大概正强忍着悲痛，连夜赶回布鲁德海文，提姆肯定在蝙蝠洞里，以最高权限疯狂下载，转移，然后彻底格式化所有数据，至于那个恶魔崽子达米安？天知道他会偷偷藏起什么危险的纪念品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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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将自己的装备，武器，一些必要的生存物资分门别类塞进几个结实的行军袋里，试图用这种忙碌压抑住胸腔里那股无处宣泄的窒息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几本布鲁斯以前给他的旧书上，是一些关于文学和哲学的典籍，准备将它们一起塞进袋子，却从其中一本的书页里滑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他捡起来，上面是布鲁斯那熟悉而凌厉的字迹


    【杰森，不要再撮合我和超人了。】


    杰森愣了一下，他嗤笑一声，这是他当初觉得好玩，特意留下来的，现在想来，真是蠢得可笑


    然而，当他清理书架最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时，指尖触碰到的冰冷金属让他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缓缓地，几乎是抗拒地，从里面取出那样东西


    那是一把造型特制的手枪，重量，手感，都与他惯用的任何一把枪截然不同


    枪身闪烁着冷冽的幽光，而弹夹里填充的，是足以杀死一个氪星人的氪石子弹


    就是这把枪


    他小时候，曾亲眼目睹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子弹，是如何差点夺走布鲁斯的生命，那恐怖的绿色光芒和布鲁斯痛苦的闷哼，曾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周所周知，家族里每个非氪星人成员都持有一小块氪石，作为应对氪星成员可能失控的保险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杰森·陶德，拥有这把装满氪石子弹，真正能执行最终解决方案的枪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将他吞没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布鲁斯独自来到他这个安全屋，没有穿蝙蝠侠的制服，只是普通的便装，脸色是罕见的疲惫，他将这把枪放在了桌上


    “杰森，只有你能做到”


    杰森当时完全愣住了，随即是滔天的怒火


    “迪克他太容易心软，提姆太执着于找到完美方案，而其他人……遇到那种情况，也未必愿意……或者能够下定决心杀死我”


    布鲁斯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不是自己的死亡


    “所以你就交给我？！！！”


    杰森第一次对着布鲁斯·韦恩这张脸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愤怒，他吼叫着，咒骂着，用尽了他能想到的所有难听词汇，一股脑全对他说了出来，质问布鲁斯凭什么把这种选择强加给他，凭什么认为他就能扣动扳机！


    布鲁斯只是沉默地听着，等他所有的怒火和恐惧都发泄殆尽，才缓缓开口


    “I know………这对你不公平，杰森，但别让我做出让我后悔的事，好吗？”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在恳求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保护他们，就算是……面对我”


    ……


    回忆的浪潮退去，留下的是冰冷而尖锐的现实


    布鲁斯死了


    就死在他面前


    而这把能杀死布鲁斯的枪，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最恶毒的嘲讽，无声地指控着他的无能


    “FUCK! FUCK! FUCK! FUCK!!!!!!”


    杰森猛地将这把沉重的手枪狠狠砸向墙面！哐当一声，他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仿佛都被抽干，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拳头一下下砸着地面，直到指节再次破裂渗血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总是把最痛苦、最残忍的选择扔给他？


    为什么……不让我试着保护你一次？！哪怕一次！


    “God………”


    他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呻吟，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安全屋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颤抖渐渐平息


    他伸出手，将那把被砸到墙角的手枪捡了回来，他擦去枪身上沾染的灰尘，以及刚才自己失控时留下的泪水


    然后，他将这把枪收起


    我会保护他们的


    无论任何代价


    ………


    韦恩庄园的图书馆里，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本日记放入防震箱中，窗外，闪光灯如同永不停歇的，贪婪的萤火虫，试图穿透厚重的窗帘，将庄园内部的悲伤也一并曝晒


    这刺眼的光芒让他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同样被媒体包围的，阴冷的日子，只是那时，他尚且还有一个脆弱，一无所有，需要他保护的男孩


    而如今……


    阿尔弗雷德停下手，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壁炉上方那幅巨大的油画上，那是几年前布鲁斯不知为何心血来潮，请人画的全家福，画布上，迪克笑得阳光灿烂，杰森带着点桀骜不驯，提姆略显腼腆，达米安则是一副小大人的严肃模样，就连康纳也占据了一角，而布鲁斯，被孩子们簇拥在中心，脸上带着一种无奈却又隐约透着温暖的淡淡笑意，仿佛在说，看，我有了这么一群麻烦的小家伙


    就在这幅画的旁边，悬挂着另一幅更久远的画作，托马斯和玛莎，以及他们年幼的儿子，小布鲁斯，画中的小布鲁斯站得笔直，穿着精致的小西装，脸上带着一丝属于孩童的害羞和紧张


    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在两幅画之间流转，一种巨大的恍惚感击中了他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当初，当初的阿尔弗雷德并不像后来布鲁斯记忆中所描绘的那般永远稳重，坚不可摧，那时的他，满心沉浸在过去的痛苦和巨大的茫然中，哥谭的阴雨，空荡的庄园，无边的寂静……这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甚至一度动过念头，想要辞去这份管家的职务，回到英国老家，远离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土地


    但是……就在那时，布鲁斯出生了


    哦，天哪，布鲁斯


    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仿佛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庄园的阴霾，也拉住了即将被悲伤吞噬的阿尔弗雷德


    小布鲁斯是那么一个温柔的孩子，他蹒跚学步时，会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用他温暖的小手拉住阿尔弗雷德布满薄茧的手指，对他露出毫无保留的，天使般的笑容


    阿尔弗雷德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小布鲁斯第一次在温室里成功种出紫罗兰时，那欣喜若狂的模样，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折下两朵开得最盛的，一朵送给了母亲玛莎，另一朵，则献宝似的举到了阿尔弗雷德面前


    “阿福！这是给你的！！”


    那朵小小的紫罗兰，和那个纯粹的笑容，成为了阿尔弗雷德黑暗岁月里最珍贵的救赎，他留了下来，为了这个孩子


    然而，命运何其残忍，那场巷口的枪声，夺走的不仅仅是托马斯和玛莎的生命，也彻底扼杀了那个会送他紫罗兰的，温柔的小布鲁斯


    一夜之间，孩子眼中的星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仇恨，再次相见，已是十年之后，归来的已是一个浑身伤痕，行走在黑暗中的青年


    他变得强大，伟岸，如同磐石般试图为所有人遮风挡雨，他成为了蝙蝠侠，成为了超人，他背负起整个城市，甚至整个世界的重量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一路走来，看着他伤痕累累，看着他疲惫不堪，却从未停止脚步


    他的少爷，从来只会怪罪自己，怪自己不够强大，没能救下父母，怪自己不够警惕，让杰森遭遇危险，怪自己思虑不周，让提姆背负过多，怪自己没能引导好达米安


    最终，怪自己无能，落入了小丑的陷阱，以至于……要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在全世界面前


    只有阿尔弗雷德


    只有他这个看着布鲁斯从襁褓中长大，送走他父母，又迎接他伤痕累累归来的老管家，才会为了他，而深深地，无力地怨恨着这个世界


    他替布鲁斯怨恨这世上的一切


    怨恨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要一次次地夺走他温柔少爷所珍视的一切，最终，连他本身也不放过


    窗外的闪光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阿尔弗雷德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画框上布鲁斯微笑的嘴角


    他一直强撑的脊梁，在这一刻，终于无法抑制地佝偻了下去，滚烫的泪水冲破了他毕生坚守的克制，沿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蒙尘的地板上


    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潘尼沃斯先生


    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老人


    “I lost my son………”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I lost him…………”


    …………


    如果说托马斯和玛莎·韦恩曾是韦恩庄园温暖璀璨的太阳与温柔宁静的月亮，那么在他们骤然陨落后，布鲁斯·韦恩便以一人之力，强行将自己锻造成了新的太阳与月亮


    只是这一次，连上天，也不肯将这轮强行支撑了太久，早已布满裂痕的日月留下


    当那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哥谭郊外传来，当韦恩庄园那标志性的塔楼在冲天的火光和烟尘中缓缓倾颓，化为一片壮烈而悲凉的废墟时，世界为之震惊


    新闻媒体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开始了又一轮铺天盖地的播报，他们怀念那位陨落的英雄和悲情的富豪，或忏悔曾经的猜疑，或毫不掩饰地咒骂那伪装的外星怪物……喧嚣之中，那轮被迫陨落的日月，成了他们消费的谈资


    而真正的群星，那些曾环绕在日月周围的孩子们，知道，这一声爆炸，意味着与过去普通生活的彻底告别


    迪克和杰森曾不止一次地劝说过提姆


    “你还有家，提姆，德雷克夫妇还在，你……你还有机会离开这一切”


    杰森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曾硬邦邦地说过


    “小鬼，现在滚回去当你的优等生还来得及”


    但提姆摇了摇头，他比谁都清楚，当布鲁斯·韦恩即是超人和蝙蝠侠的秘密被公之于众的那一刻，作为密切联系人之一，作为曾经的罗宾，他早已无法独善其身


    他没走，他选择留下，与剩下的家人一同沉入更深的阴影，只因他们现在需要自己


    堪萨斯的那片小农场，曾给予康纳·韦恩短暂而真实的宁静，但在布鲁斯死讯传来的那一夜，康纳亲手用热视线点燃了谷仓，用力量推平了房屋，制造了一场意外的火灾假象，


    他将那片承载了他最初人性学习的土地，夷为平地


    深夜，他与那对曾给予他无数善意的老夫妇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儿子告别，他蹲下身，看着那个叫他康纳哥哥的男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他的头发


    “克拉克要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长大，成为能保护爸爸妈妈的大英雄，好吗？”


    之后，作为家族中为数不多面容未被公开，且可以正常出现在阳光下的成员，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必须彻底割舍过去


    他改名换姓，不再是康纳·韦恩，而是康纳·肯特，他独自一人来到大都会，凭借出色的能力进入一家中型报社，成为一名普通的记者


    他成为了超人


    大都会的上空出现了一个一样的红蓝色身影


    韦恩这个姓氏，对他而言重若千钧，那是布鲁斯在他最迷茫时给予的认可，是一个家的象征，如今，他却要亲手将其从自己的身份中抹去，如同剜掉一块血肉


    夜深人静时，他站在大都会廉价公寓的窗边，望着脚下陌生的城市灯火，低声自语，仿佛在向那个再也听不到的人忏悔


    “对不起，布鲁斯……你会生气的吧………”


    他的声音消散在冰冷的夜风里，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