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芷钰三人先将小花带回了客栈稍作休整，而后前去衙门处理歹徒一事的三人归来，一行人未有半分耽搁，雇了辆马车就送小花回了城外的雁归村。


    马车颠簸，车厢内气氛沉闷。


    小花紧抿嘴唇，侧头望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不知在想些什么。桑芷钰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马车进村不久，众人便看见看见一位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拄着拐杖在自家低矮的茅草屋前翘首以盼。


    “爷爷！”小花哽咽着喊了一声，不等马车停稳就踉跄着跳下车，扑了过去。


    “小花，我的小花。”老者浑浊的双眼顿时老泪纵横，扔开拐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女，布满皱纹的脸埋在小玉瘦弱的肩头，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语无伦次地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爷孙二人抱头痛哭着，内心深处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连日来的担忧恐惧都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良久，老者才仿佛回过神来，松开小花，目光扫向一旁站着的桑芷钰六人，脸上顿时堆满了感激，竟双膝一弯就要给几人跪下行大礼，“多谢诸位恩公，救了我这苦命的孙女。老朽，老朽给你们磕头了！”


    “老丈不可！”闻人谦和尹竹芩反应极快，一左一右连忙将他搀扶了起来。尹竹芩温声安抚道：“老丈不必如此，路见不平，理应相助。”


    众人随着感激涕零的老者进了屋，屋内陈设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待各自落座，闻人谦斟酌着开口，将话题引向了小花的母亲：“老丈，关于小花娘亲失踪一事……”


    不料，方才还满脸感激的老者一听到提及儿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闪烁，摆摆手，一副讳莫如深不愿多谈的样子，“唉，都是多久前的事了，还提她做作甚？如今的妇人呐……心思活络，一门心思想要往那城里跑，嫌弃我们这穷乡僻壤。”


    “小花啊。”他转向孙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你只当你娘是死了。莫要再想，莫要再管了。”


    “爷爷！”小花猛地抬起头，眼中含泪，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娘亲定是失踪了，才不是您想的跟人跑了。我就是因为被贼人绑了才多日没能归家，娘亲肯定也是一样。”


    老者却不以为然，皱紧了眉头，“你年轻貌美，那些贼人自然看得上。你娘？她一个生了孩子、年岁已长的村妇，绑匪拐她去做什么？当菩萨供起来吗？”


    他说到此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神色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一把捉着小花的胳膊，焦急地问道：“小花，你被贼人抓去的这些天，他们、他们可有将你怎么样？”


    小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爷爷，声音颤抖：“爷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老者却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急切道：“丫头，你听爷爷说。千万！千万不能将你失踪被绑的事情说出去！一个字，都不能提！即使村里人问起，也要当作从未发生过否认下去。不然，你日后就完了！没人会愿意娶一个不清不白的姑娘，就算有人肯娶，那彩礼钱也必定会少上许多。”


    他转而看向桑芷钰六人，脸上带着近乎哀求的神色，“也拜托各位恩公，行行好，千万替我家小花保守这个秘密，莫要坏了她的名声啊！”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桑芷钰、江荧荧等人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既为这老人的愚昧与凉薄感到悲哀，又为小花感到深深的心寒。


    最终还是尹竹芩开了口，语气平静而客观：“老丈不必过于忧心。据我们审问，那些贼人掳掠女子是为贩卖至外乡牟利。既是视为货物，在转手之前，必会尽量保证其完好，以免折价。小花姑娘，应是安然无恙。”


    老者闻言，紧绷的神色瞬间松弛下来，连说了三个“好”字，仿佛解决了一桩天大的心事。


    他看向小花，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轻松与筹画：“小花啊，你如今已满十六岁，也是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最近城里不太平，等这段风声过去了，爷爷就在城里托人给你寻个好夫婿，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小花望着爷爷那带着算计和如释重负的脸庞，眼中原本因获救而残存的一丝光亮，彻底被巨大的失望与难以置信所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猛地撇开头，不愿再看爷爷一眼，也不再发一言。


    众人看着这爷孙俩别扭僵持的气氛，心中叹息。闻人谦寻了个借口，道是老者担忧多日，需要好生休息，与卫旭一起，半劝半扶地将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老者送回了里间的寝室。


    堂屋中，只余小玉独自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椅上，垂着脑袋，纤瘦的肩膀在沉默中微微颤动。


    苏婉走到她身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看来，不论身在何处，世道总将女子的一生系于婚嫁二字。”


    “那可不一定。”一旁的卫旭听了，显然对此嗤之以鼻，“我师傅就终身未嫁，将一生的心血都奉献给了武道和我们苍露派。”


    “原来，小旭你的师傅是位女子？”桑芷钰闻言，眼中闪过真正的惊讶。


    连始终低头沉默的小花，也忍不住动了微微抬起了头，好奇地看向卫旭。


    “当然！”卫旭挺了挺尚且单薄的胸膛，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我师傅，苍露派第三十八代掌门人，江湖人称‘流云枪仙’的枪术魁首——苍云深自然是位女子。”


    桑芷钰眼中顿时流露出由衷的敬佩，轻声感叹道：“终身未嫁，却能执掌一方……这样，真好。”话语中藏着难以言明的向往。


    “尹姐姐也是啊。”江荧荧挽住身旁女子的手臂，声音明快，“她可是神医谷谷主亲定的继任者。”


    尹竹芩浅浅一笑，颔首确认。


    闻人谦轻抚折扇，语声沉静：“若长姐尚在，如今庄主之位本该由她继承。”


    “我日后定要努力成为万照山的掌门。”江荧荧握紧腰间刀柄，眸中染着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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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光亮，“倒时也要得个‘燎原刀’这般的名号。”


    桑芷钰环视众人，唇边绽开释然的笑意，“原是我眼界狭隘了，这世间女子的人生，竟有如此多的可能。”


    众人的这番插科打诨让屋内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些许，小花紧绷的肩膀也似乎放松了一点。


    见她情绪稍缓，闻人谦这才将话题引回了正事，他看向小花，语气温和：“小花姑娘，关于你母亲失踪的具体情况，你可还记得些什么？”


    小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眼神逐渐飘向了远方，“我娘，是村子里手艺最好的绣娘。自我爹去世后，我们一家老小都是靠娘亲在农闲时，去城里接些绣花的活计来维持生计。”


    她声音带着哽咽：“半年前，娘亲绣完一批紧急的花色后，在一天下午进了城交差。那天她去得有些晚，我们一开始以为她是没赶上关城门的时候出城，被迫在城里留宿了一晚。可是，一天、两天……好几天过去了，娘亲再也没有回来。”


    她眼泪无声滑落，“我慌了，觉得娘亲肯定是出事了，想请村里的人帮忙寻找，还想进城报官。可是，爷爷他，爷爷坚决不同意。他说娘亲肯定是嫌家里穷苦，跟人跑了。他不许我把这事告诉给外人，觉得丢人。”


    “我拗不过爷爷，加上那些日子正好赶上春耕农忙，地里活计重，我根本抽不开身进城，心里也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娘亲哪天自己就回来了。”她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责，“就这样，一直拖到了半月前。”


    “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心头像被扔在油锅里煎一样！又正好听说城里接连有女子失踪，我害怕极了，就趁着爷爷外出访友，偷偷进了城，想自己找找娘亲的线索。”她说到这里，身体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结果、结果就在路过一条小巷子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而且，不只是我娘，我们村里，还有邻村，这段日子也陆续有妇人失踪。”


    “不过。”她低下头，“她们要么是无亲无故的寡妇，失踪了也没人在意；要么是家人借口说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根本没人去报官。”


    回忆结束，众人抬起头，视线所见并非那压抑的农家小屋，而是回到了客栈的天字一号房的大方桌前。


    她们向小花打听完失踪妇人的情况，跟她保证了会帮她寻到母亲后就回了城里。


    闻人谦手中扇骨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眸微眯，神情正色，“难怪我们先前探查时，会得到两份看似矛盾的消息。妙龄女子被绑是真，大量妇人失踪的传闻亦非空穴来风。”


    他目光锐利起来，“如今看来，我们捉住的那伙人并非最先在此作案之人，他们不过是见有机可乘，后来涌入的浑水摸鱼之徒。”


    “至于小花母亲，以及那些更早失踪妇人的下落。”他环视众人，沉声道：“想要查明就必须弄清，到底是谁抓走了她们，而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