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擂台之上，白玄风负手而立。


    他一身墨金道袍，发须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刚正，神色不怒自威。一双眼眸沉静如渊，言语间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


    他抬起手，示意全场安静。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


    “诸位武林同道，今日聚首翠林，不只为比剑论道，更有一桩关系到整个苍梧安危的大事，需与诸君相告。”


    众人闻言，皆屏息凝神。


    白玄风语气沉稳：“前不久，我墨剑门于魔教旧址中，发现了‘魂石’的踪迹。此物乃魔教根本，邪异非常。若任其流落在外，恐为江湖召来一场浩劫。”


    他目光环视全场，字字铿锵：“我墨剑门愿担此重任，联合诸位同道共御外患，还苍梧一个朗朗乾坤！”


    台下虽有私语，却无人出声反对。


    说罢，白玄风神情一缓，威严的脸上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此外，今日还有一桩小女的家事，欲借此诸君齐聚之机，共同见证。”


    说着，他目光转向人群中的白砚，带着几分慈父之意：“小女白砚，年岁已至。我已将她许配给苍松剑派的古松涛少侠。今日，便借此武林盛会，为他二人昭告婚约。”


    话音刚落，一名青衫男子踏前一步，正是古松涛。他眉目清秀，仪表非凡，拱手一礼，含笑开口：“谢伯父厚爱。我与白砚师妹相识多年，情谊深厚，今日能得此良缘，实乃松涛之幸。”


    众人纷纷侧目，赞声不绝。一时间，场上满是“佳偶天成”、“门当户对”的贺喜之声。


    这一幕看起来，当真是一场父慈女孝、天作之合的盛景——


    但某棵柳树下，被绑着的鳞九已经快把眼珠子翻到天上去了。


    ——就是现在！


    鳞九忽觉肾上腺素飙升，体内灵力一荡，当即震碎了绳索！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正欲高喊一声冲入人群，却不料被另一道更为激愤的声音抢了先机。


    “慢着——！我不同意这桩婚事！”


    这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瞬间让全场陷入了死寂。


    鳞九、白砚、白寅：“……你谁啊？”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如疾电般自人群一隅跃出，掠影如风，快得几乎看不清面容。他径直冲向古松涛，眼中寒意毕露，来者不善。


    细观其衣着，竟是一名墨剑门弟子。


    “师父，我不服！”那人面容刚毅，语声震耳，“三月前，您还亲口允我，待我功成，便将师妹许我为妻，让我做墨剑门的少主。可如今，为了结好松影派，您却将她许给他人，弟子……心中实难平！”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台下议论声骤起。


    “白玄风倒也是算盘打地精明，女儿婚事拿来左右逢源，空口许了不止一人？”


    “这弟子也真惨，怕是被逼到绝路，才当众出面翻旧账。”


    高台之上，白玄风面色微变，却仍不动声色，袖中五指却已微拢。


    “召石，你怎会在此？你并不在论剑的邀请之列吧。”


    “实不相瞒，弟子实在气不过，便随行而来！今日，只为讨个公道！”


    白玄风眼神一凛，冷冷道：“你还知我是你掌门？今日在此丢人现眼，当众妄言，还要不要门规？”


    召石嘴角微动，眼底却满是不甘：“门规？从我被弃如敝履的那日起，我便知，这门中早无我一席之地！”


    白玄风冷笑一声：“且不论你这一派胡言有几分真假。公道，你准备怎么讨伐公道，来此哗众取宠么？”


    “弟子愿以剑为证！”召石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我召石，愿在此发起‘论剑’，向古松涛一战！谁胜，谁才有资格迎娶白砚师妹！”


    白玄风眉头深锁，本想将此事压下了结，怎料召石偏要选在翠林论剑闹事——他这是明知大会规矩，借势而来。按照翠林论剑的规矩，若非特殊理由，即便是掌门无权驳回挑战。


    古松涛却上前一步，依旧风度翩翩：“世叔勿忧，交给我便是。”


    就在此刻，鳞九见缝插针，终于找到插话时机，她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拦在两人中间，朗声道：“且慢！晚辈也要发起‘论剑’！”


    台下众人：……你又是谁？


    “晚辈不才，”鳞九抚着胸口，深情款款地朝白砚抛去一个媚眼，“方才远远一瞥，便已对白砚姑娘芳心暗许，可谓一见倾心！此等良缘，岂能坐视旁落！”


    白砚也配合得极好，竟真的微微一笑，还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笑，在会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天啊！白砚大小姐……她笑了？！”


    “平日里清冷如冰山的仙子，竟然回应了？！这么说，这位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等一下！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墨剑门这是在当众举办比武招亲吗？！”


    “谁赢了谁就能当白家女婿？还有这等好事？！”


    “比武招亲？那可不能少了我！”


    “俺也要参加！”


    “我也要我也要！”


    自此，在鳞九的单方面胡搅蛮缠之下，场面逐渐失控，原本严肃庄重的翠林论剑，已经变成了一场数十人规模的比武招亲大混战。众人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势要拔得头筹，赢得美人归。


    其实，白砚与鳞九在台下掀起的这一番惊天动静，自始至终，都未曾逃过高台之上，墨剑门的眼线。


    白玄风的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寒意隐隐浮动。


    他身侧一名心腹长老靠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忧虑：“掌门，大小姐她……这般胡闹，该如何收场？”


    白玄风眯起眼，望着台下那片混乱，嘴角却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


    “无妨。”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声音不大，却字字冰冷：“就让她闹，我倒要看看，她能闹出几分动静。”


    “退一万步讲——”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若那古松涛当真如此不堪，连这等场面都撑不住，那便是个用不了的废子。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而这边厢的比试场上，正在一片混乱与喧嚣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白砚动了手脚，悄悄篡改抽签顺序，让鳞九两轮轮空，直接晋级至八强。引得旁人连连称奇，纷纷道她“气运惊人”。


    白寅则趁着报名混乱之机，也默默登记入场。他一路上面无表情，出手却狠辣果决，以近乎压倒性的实力，将数位成名已久的难缠对手干净利落地送下了擂台，毫无悬念地闯入了四强。


    但在对战鳞九之时，他却于台上，在一次看似寻常的闪避中，骤然“脚下一滑”，长剑脱手，动作之笨拙，演技之浮夸，令人不忍直视。


    他面不改色地拱手，道一句“技不如人”，便自行退场。


    至此，原先众人皆以为的“比武招亲”闹剧，已然尘埃落定。那第一个跳出来的挑战者召石，早已在第二轮便败于古松涛剑下，愤而离席，未再现身。


    日头渐渐升至中天，阳光穿过竹林，洒在擂台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擂台中央。


    一场原本被视作草率玩笑的比试，竟真的走到了决定最终归属的这一步。


    ——鳞九


    对战


    ——古松涛。


    翠林论剑的擂台之上，两人站于两侧对峙。


    已是最后的决赛，四周观战的人群屏息以待，气氛紧张凝重。


    “没想到能在最后还见到少侠。原以为只是一个登徒浪子，没想到居然有点本事。”


    “好说好说。为心中所爱而战，自然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一会伤到古公子的话，还请多见谅，海涵哈。”


    “呵！好狂妄的语气！”


    古松涛身形挺拔，手持一柄松纹长剑，剑尖微颤，发出嗡嗡之声。


    鳞九则是手握一条轻巧金丝软鞭，一身水色素衣随风轻摆。双眸清澈如水，却深不见底。灵力在体内极速流转，已是蓄势待发！


    要说这灵蛇软鞭，还是那日离开照心台试炼之后，刘瑾瑜说庆祝通关试炼，送给她的礼物。说来着软鞭也似乎有灵性似地，才用了短短几日，便已趁手，人鞭融为一体，仿佛自己的蛇身一般灵活自如。


    “今日你输也是输在我派绝学“绝影剑法”之下，也算涨了见识，不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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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太密，还没营养，别聊了，开打吧。”


    古松涛率先发难，长剑一抖，向鳞九席卷而去。剑势连绵，每一剑都暗藏变化，招招直至要害。


    而鳞九身形一晃，步法灵动，轻盈避开古松涛的怒涛般地攻势。手中软鞭灵巧舞动，鞭影重重，如蛇影蜿蜒。狡猾又灵动，每一次挥鞭都仿佛在模仿她原先巨蟒时的攻击套路，令人防不胜防。


    白砚在一旁屏息凝神，心跳不已：知道鳞九在试炼之后功力大涨，没想到已经精进如此。鳞九在这狂风暴雨般剑法中游刃有余，似乎只是在陪儿童嬉戏打闹。这六派之中，大约只有掌门级别的能同她一战。甚至可能也打不过她了！刘瑾瑜，到底给她施了什么法术？


    下一瞬，忽然鳞九身形一转，不退反进，竟然直入古松涛的剑光之中。她动作极快，手中软鞭更是如同活物一般，时而盘旋，时而突刺，每一次出击都带着破风之声，袭向对手。


    古松涛的剑法虽然凌厉，但鳞九的软鞭却总能在他剑招的缝隙中找到突破口，他的剑势逐渐被压制。


    鳞九以一记巧妙的鞭法轻轻卷住古松涛的剑尖，随即向后一引，使古松涛的剑势一偏。


    古松涛只觉剑身一震，长剑几乎脱手。他大吃一惊，急忙收剑后退，试图稳住身形。


    而正当古松涛的剑势渐显颓势之时，鳞九却觉眉心轻轻一跳——


    一股诡秘紫黑灵力，正悄然缠绕上古松涛的周身，像是毒蛇缠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意志，引导着他的出手，行止皆不由己。


    ——哦？既然有人暗中作梗，那么她借助一点仙人的力量，也不算违规吧？


    *天眼，开。*


    额心金纹乍现，鳞九额间的第三只眼缓缓睁开的瞬间，灵力立即充盈了她的周身。


    刹那间，视野穿透万象虚妄，直指天地本源。


    她清晰地看见，那股紫黑灵力如蛛丝般从四面八方游走而来，最终汇聚成一缕幽线——


    而其源头，竟赫然来自观战席位中，那位气定神闲、满面儒雅的墨剑门掌门——白玄风。


    “……原来又是白砚那位‘便宜爹’在动手脚。”


    鳞九眸光一凛，手中鞭影化作灵蛇飞掠而出，准确缠绕住古松涛的腰身，朝着反方向猛地一扯，将他从灵力的侵蚀中强行拉离！


    白玄风顿时察觉！


    他目光凌厉，直直投向擂台之上——


    这小子……哦不……原来是小丫头片子……


    他心中冷哼：区区一介低阶妖种，竟能通灵识、开天眼……倒是小看了她。


    不过，终究是年轻气盛，这点微末道行，又能翻出什么风浪？不过是将来喂养“那位大人”的饲料罢了。


    念及此，白玄风唇边逸出一丝冷笑，藏于袖中的手指微动，又催动了一层功力。


    那盘踞在古松涛身侧的紫黑灵力瞬间暴涨，化作一张狰狞的巨网，作势就要将台上的二人一同吞噬！


    可下一瞬，就在那紫黑灵力触碰到鳞九护体灵气的一刹那——


    高台之上，白玄风猛然身躯剧震，脸上血色尽褪，一双眼眸骇然大睁！


    不可能！


    这……这怎么会……！


    这丫头身上那股力量的“根”，那股本源的气息……竟与……竟与“那位大人”的力量——别无二致！！


    一股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他的脑海。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会拥有这股力量？！难道她是“那位大人”安插在此的棋子？


    他死死盯着擂台上那道劲瘦的身影，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茶水溅出，烫到了手背也毫无知觉。


    “……兴许，这也是‘那位大人’的某种安排……”


    白玄风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这个最能让自己接受的理由，当成了唯一的解释。


    他面上的神情恢复了云淡风轻，只是那双眼底的森寒与狡黠，却比先前浓重了十倍。


    “无妨。”他心中冷笑，“今日，暂且饶她一命。”


    “留着她……等我查清楚她的底细再说。”


    “到那时，要她生，还是……要她死，便全由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