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一片荒地旁，看着“被监督对象”的表现，男孩深深地蹙起了蜡笔一样粗的眉毛。


    【这太可怕了···】


    看着奇犽的一举一动，智喜不由握紧了拳头。


    地基几天前就已经大功告成。


    银发的少年开始面对需要修剪的植株。


    从最开始，照虎画猫地剪“残”了不知道多少的失败品。


    到现在，对方只需要扫一眼图片，就能分毫不差地一比一复刻。


    【这就是天才吗？】


    【这就是天赋吗？】


    智喜抿紧了嘴角，内心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不是的。】


    心源流派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一帆风顺。


    智喜并不像师傅云谷，或者师祖尼特罗一样，能慧眼识人。


    但他自小的锻炼和与他人对战的经历，让他多多少少耳濡目染地懂得如何看一个人。


    奇犽最开始的进展并不顺利。


    那不是天赋的桎梏。


    那是心性上的枷锁。


    当自身实力和目标结果差距过大，奇犽就很轻易地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死刑”。


    经过理智冷静地判断，双刃剑一般的，让他反而丧失了练武者最该具备的品质——迎难而上。


    他很容易选择放弃。


    战斗中的“坏习惯”被无意识地被迁移到了日常行为中。


    奇犽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在尼特罗会长的训练中，逼迫着奇犽去不断挑战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新领域，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


    地基是一栋房屋不容出错的基础。


    园艺是一剪下去无法撤回的修行。


    无论哪一个都是一旦踏错，就需要全部推翻的工程。


    奇犽似乎也并没有意识到，今天的他和过去一周前自己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但身为“监督”的智喜很清楚地看到少年这短短时间的巨大变化。


    最后一个多余的枝叶，被少年的双手毫不犹豫地切除。


    剪刀和铲子早在训练开始不久后被放弃，前任杀手选择用起了自己的“老伙计”。


    那双过去用来剥夺人生命的手。


    收回手，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有粗糙厚茧子的手指。


    那不属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此时上面沾染的汁液，不是粘稠的红。


    是透明的，流淌在指缝间还带着点点的绿意。


    “······”


    奇犽忍不住将脑袋上前凑近了。


    轻轻地耸动鼻尖。


    不是记忆力中，似乎已经烙在指缝间的猩红铁锈味。


    是手指上似乎从未拥有过的，像是花苞绽放的味道。


    风没一会儿就吹散了，草木味飘溢到四周。


    奇犽没有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


    为鼻尖那股不散的清香，停留。


    ············


    ·····


    ···


    奇犽回过神来，从兜里拿出图纸，头一会低下，又一会抬起。


    他在来回地比照园艺植株的实物与原图。


    倒不是记不住，只是奇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手腕上的心率手环，及时地反映了主人的心情，发出激烈的警报声。


    智喜见状连忙提醒：


    “奇犽，别忘了心率超过20到30次每分钟（注1），任务结束后要······”


    “啊~”奇犽叹息，无力捂脸：“我知道，我知道，响一次多做一千个俯卧撑吧。”


    【可恶啊！明明今天完全可以做到一次都不分心的。】


    【都怪那个糟老头子，找的什么鬼模板。】


    “这个等会再说，智喜···你跟着我来一趟。”


    闻言，智喜疑惑不解地抬头看着背过脸不让人看清想法的奇犽。


    虽然不解，但作为“监督”，智喜还是选择尽职尽责地跟上对方的脚步，跟着他离开此处。


    两人走后，原地吹起一阵小风，卷起枯叶，也让人看清了让奇犽心率加快的“罪魁祸首”。


    只是两只动漫化，能直立行走的猫（注2）而已。


    流线型，四肢修长，尾巴较短且毛发蓬松，如果不看它俩的脸的话，还格外的可爱。


    但要是看脸的话······


    眼睛大大的，表情显得更外平静，眼神还被“造型师”刻画地透露出一丝天真和柔弱。


    两只猫是如出一辙的一张脸。


    表情也和奇犽的大哥伊尔迷，如出一辙。


    ············


    ·····


    ···


    与此同时，在山林的另一头。


    盐枣在捏着手上的“糖豆”，在隐蔽的角落，冷静地观察着小杰出乎意料的战斗。


    对手是一只斑斓猛虎。


    体型足足有成年人的两倍这么大。


    此时它伏低着身体，眼里为孩童娇嫩的皮肉迸发垂涎的光，背毛根根炸起，裂开血盆大口，流出的涎水满溢过白牙、流淌过黑色唇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一根绿草不幸被击中，“呲呲”几声，化作焦黑的碳粉。


    小杰覆盖大半张脸的黑色布料依旧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两耳多出来的物体。


    一副耳罩。


    不仅是视觉，连听觉都被剥夺了。


    但少年可见的下半张脸没有表情，无喜无悲，像一个只是偶然路过的旅人。


    “旅人”率先发动了攻击，与对面的“林中大虫”交战。


    猛虎的声音由盛怒的咆哮，到吃痛的哀嚎，到最后一口的吐息，时间才不过短短数几十分钟。


    它倒伏在地上，口中晶莹的水依旧在流淌着，一滴滴地流淌在地上。


    一朵花被砸中，却反而显得鲜嫩欲滴。


    剧毒的津液随着生命力的流逝失去了威胁。


    少年伸出了手，失去视力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合上了死去老虎的眼与嘴。


    在这个战斗中带走它生命的“死神”，此时反而成了试图抚慰它灵魂的“天使”。


    小杰认真地为这头在自己眼中格外美丽的生物做完了最后的祷告。


    然后毫不犹豫地分割起它的残留于世的躯壳。


    有血溅到脸上，他没有伸手去抹开，下半张脸依旧无喜无悲。


    盐枣见此情景，手上没控住力道，捏爆了那颗念能力化作的糖豆。


    前任秘书长想着每次面对自己都热情洋溢的孩子，对比现在这个···让他找不到合适形容词的孩子。


    他有些牙酸地想：


    【会长这样做，是对的吗？】


    ——————


    回忆中，老会长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表情，他眯着眼睛摸着胡子。


    “多亏了教导者，小杰被培养出了很强的正义感。”


    “但，他眼中更多还是纯粹的好奇。”


    他嚯嚯笑起来，“还对危险，乐在其中。”


    “别看他人畜无害的，三个人里面，他才是最容易走极端的那个。”


    老会长伸了个懒腰，踢踏着木屐，走远了，声音从远处传来——


    “练练五感，死得能慢点~”


    ——————


    小杰分割完今日的战利品，摘下耳塞和眼罩后晃了晃脑袋，眼神才恢复清明，看向角落：


    “有人在吗？”


    “···是盐枣先生？”


    盐枣缓了缓神，重新使用念能力将糖豆具现化出来，走出隐蔽的角落，对着似乎恢复正常的小杰做出肯定的回复。


    “嗯，是我。昨天你的恢复剂还没吃，我想起来，就顺道给你送过来了。”


    “哇——谢谢盐枣先生！”


    小杰欢天喜地接过“恢复剂”，礼貌道谢后，毫不迟疑地将它塞进嘴巴里。


    等待“恢复剂”起作用的过程中，小杰主动向盐枣问起时间。


    “诶？”虽然疑惑，但盐枣也同样根据手表上的时间回答道，“现在已经十六点，过九分···”


    话音未落，红色糖豆人就见刚刚还端坐着和他面对面聊天的小杰猛然起身。


    其心率手环哔哔几声，显示主人当前的心率已然超标。


    小杰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把抓起已经被妥善拆分好的一样东西，大喊着：


    “啊啊啊——”


    “糟糕糟糕，要迟到了！要迟到！”


    【什么要迟了？】


    连疑问都还没脱出口，盐枣就见小杰说着什么“盐枣先生，谢谢你的恢复剂，一会见——”


    他的尾音连同着身影一起消失在山林的尽头。


    ···········


    ········


    ·····


    与此同时，在另一座山头。


    几个村里的孩子笑嘻嘻地戳弄着地上的生物。


    一只癞蛤蟆。


    一只被人讨厌的瘌□□。


    不同于童话故事中亲吻后会变成王子的青蛙，蟾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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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看，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疣粒，颜色脏兮兮、还疙疙瘩瘩的，孩子们叫它“丑八怪”。


    此时它耳后和皮肤，正随着孩子们手下没轻重地戳弄，分泌出白色的液体“蟾酥”（注3）。


    在医学上具有药用价值的物品的和保护自己的手段，反而成了当下被攻击的原因。


    瘌□□什么也没做，只是存在，就被“讨厌”。


    它眼皮前后时间不一地闭合了下，往前躲窜开孩子们的木棍。


    无济于事。


    木棍将它底朝天地翻过来，不停地捅着它乳黄色的肚皮，木棍的另一端是几个孩子们时不时发出的嫌恶声，他们不在意地交谈，一边玩弄着“趣物”，一边交换着村里近期的八卦。


    “最近有个奇怪的女生，来村里，不说话就是一直盯着咱们。”


    “啊啊！我舅亲眼看见了，说长得还不错，就是行为举止···”


    “就是个神经病，我妈说了，会把小孩拐跑的那种！”


    “对对对，我奶也说了，还会把你的肚子刨空拿去换钱——”


    天色渐暗，几个孩子自说自话间，心里都有点发毛，为首的橘发男孩在几个小孩交流时不发一语，在有人提议该离开后，沉默地将手上的木棍一使劲。


    想要像气球一样，戳破癞蛤蟆的肚皮，让里面的内脏像湿润的空气一样，炸裂四溅。


    没有成功。


    “咯咯咯咯——”


    毫无防备地诡异的声音在四周响起，那是人所能理解范围外的声音。


    橘发小孩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人一哆嗦，手上的木棍也没握稳，咕噜噜地滚向潮湿的草丛。


    “嘎哒——”“嘎哒——”“嘎哒——”


    不知名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一道声响，就来自那潮湿阴暗的草丛深处。


    那草丛，才到孩子膝盖这么高，一眼就能望见底。


    他们不知道一天要从那里涉水多少次，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


    眼睛无法捕捉，耳朵却清晰的提醒自己。


    ——在那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有什么···存在？


    被家长溺爱着长大的几个孩子，从来没遇见过这场景，害怕到极点，第一反应居然也不是逃，而是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眼里鼻涕糊了满脸，也最终只是发出一声从鼻腔挤出的气音“噫——”


    “咕——呱——”


    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震荡着水池泛起层层涟漪，也把几个人耳膜震动得发昏，几条细腿颤抖得像细软的面条。


    那看不见的存在，用嘶哑的、近在咫尺的声音，混着喘息，夹杂着的 “嗬嗬” 声，像濒死动物的挣扎。


    那声音说：“我乃癞蛤蟆之主。”


    “若尔等今后再生事端，”那声音又突然压低，像含着一口水，让听者心里发毛，“吾将用舌头，顺着喉管······”


    “掏空尔等肚皮！！！”


    一声凄厉尖啸炸在耳边，吓得几个感官过载的脑袋一键重启，橘发的孩子带着几人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仰躺在原地的癞蛤蟆终于艰难地翻过身，它用无神地双眼盯着从草丛中冒出来的“癞蛤蟆之主”。


    “瘌□□之主”用无神的眼睛回望。


    两只生物长久地对视了下，真正的瘌□□选择一蹦一跳地先走了。


    4818在脑海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瘌□□——瘌□□之主，真亏你想得出来！】


    【你看到那几个小孩表情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早就完成砍柴数量，蹲守在村里试图找合适人选搬木材，却反而撞上这场面，无奈之下选择吓小孩的“瘌□□之主”：=-=


    鹤龟一面无表情地将头上的草屑拿走，无视4818在脑海里的大笑。


    【只能明天再试试了。】找人搬柴。


    她看了看时间，到点了。


    她想：【该回去给智喜庆祝生日了。】


    鹤龟一又拍了拍身上伏趴时沾到的草屑，决定打道回府。


    往前走了几步，本应只存在她一人的地方，再次有不明声音响起，对方不加掩饰的悉悉索索声在耳边响起。


    鹤龟一没在怕的，心率手环自从带上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黑发少女扭头，却看到了……


    一抹黄金般的发色。


    黑发少女果断地把头又硬生生拧了回去，心率手环发出尖锐爆鸣。


    鹤龟一背对着对方，带着一种死到临头前的平静想：【也许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