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骗局！”六耳猕猴往前走了一步，“他们不是真为了普度众生。他们只是想把佛法传到东土大唐，让南赡部洲的人都信佛。取经只是一个借口，一场给天下人看的大戏。”


    “而你，齐天大圣孙悟空。”六耳猕猴说，“你的名号，三界谁不知道？佛门让你去护法，不是因为你多能打。他们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连孙悟空都服了佛门，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佛？你只是他们用来宣扬佛法的工具。”


    六耳猕猴的每个字，都戳在孙悟空的痛处。


    “等经取到了，又怎么样呢？”六耳猕猴问。“你以为你就是佛了？他们会给你一个‘斗战胜佛’的名号，但你头上那个箍子不会摘。你还是他们的打手。他们说你是佛，你就是佛。他们说你是妖，你就是妖。你永远没有自由。”


    孙悟空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金箍，想起了头痛的感觉，想起了唐僧念咒的脸。他全身发冷。


    “大圣！”六耳猕猴大声说。“你想想以前！你闹龙宫，闯地府，玉帝都拿你没办法。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那个昏聩的和尚，那群虚伪的神佛，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你不是他们的棋子，你是齐天大圣！你是王！”


    六耳猕猴张开双臂。


    “大圣，反了吧！”他低吼。“只要你点头，我就率领天下妖盟奉你为尊，帮你。我们先去砸了西天的灵山。然后再去掀了天庭玉帝的宝座。这三界，应该我们说了算！”


    六耳猕猴的脸上充满渴望。他看着眼前这个心神动摇的猴王，向前又走了一步。


    他对着孙悟空，深深地弯腰行礼。这是一个下属对君王行的礼。


    “我，六耳猕猴，在此，正式邀请大圣！”


    “与我联手，再闹一次天宫！”


    六耳猕猴的话，进入孙悟空的脑子。


    每一个字，都让他感觉神魂被针扎一样。


    再闹一次天宫！


    这六个字，让他身体里一股压了五百年的火气，直接烧了起来。


    他握紧金箍棒，手因为用力而抖动。


    反了！


    凭什么受这份气！


    他脑子里出现凌霄殿上那些神佛的假笑，也想到了五行山下五百年的黑暗和寒冷。那个和尚念咒的样子，还有自己头痛欲裂的感觉，全部涌了上来。


    怒火，恨意，不甘。


    所有感觉混在一起，冲击他的理智。


    “好……”


    一个字就要从他嘴里说出来。


    只要他点头，天下的妖怪就会听他的号令。


    只要他点头，他就能杀回西天，砸了灵山，再去天庭掀了玉帝的桌子。


    他要让三界都看一看，他齐天大圣，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欺负的角色。


    他要让如来，观音，还有那满天的神佛，都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就在这个“好”字要说出口的时候。


    一个人的样子，突然出现在他脑中。


    那个人穿着洗旧的僧袍，骑在一匹白马上。那张脸很可恨，但又很没用。


    是那个和尚。


    唐僧。


    孙悟空的嘴动了动，那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他心里那股要烧掉一切的火，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小了一些。


    不是因为还有师徒的感情。


    那东西，在一次次的念咒声里，早就没了。


    也不是因为什么佛法。


    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烦。


    而是因为一个承诺。


    一个他自己，对着观音菩萨，亲口说出的承诺。


    护送这个凡人，走到西天，拿到真经。


    他齐天大圣孙悟空，可以不敬天庭，可以不理佛门，可以把满天神佛都不放在眼里。


    但他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是他给自己立下的规矩，是他最后的一点东西。


    六耳猕猴看着孙悟空脸上的神情变化，看着他眼中的杀气和反意慢慢退去，变成了一种混杂着烦躁和决断的神色。


    六耳猕猴心里感觉不对劲。


    孙悟空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行。”


    他的声音很沙哑，但是话说得很死。


    六耳猕猴愣住了。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他想过孙悟空会高兴地答应，想过他会犹豫，甚至想过他会害怕佛门而拒绝。


    但他就是没想过，孙悟空会拒绝得这么干脆，理由还这么……可笑。


    “为什么？”六耳猕猴忍不住问，脸上的恭敬都快没了，“大圣，这是最好的机会！你……”


    “俺老孙要是走了，那个蠢和尚，肯定死在路上。”孙悟空打断他的话，脸上是一种嘲笑的表情，“别说走到西天，他连这个白虎岭都出不去，就会被小妖怪抓去吃了。”


    六耳猕猴皱起眉头，他想不通。


    “一个这么蠢的凡人，死了就死了！他那样对你，你还管他死不死？这跟你的大事比起来，算什么！”


    “确实算不了什么。”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转过身，看向西边。那是唐僧走的方向。


    他停了一下，声音更冷了。


    “但俺老孙答应过观音，要护他到西天。等取完了那个所谓的‘真经’，做完了俺老孙答应的事……”


    他说到这里，猛地转回头，看向六耳猕猴。


    那眼神里的野性和疯狂，比刚才想造反的时候，还要强上百倍！


    “等到了那个时候，俺老孙再回过头来，跟这满天神佛，跟这西天灵山，好好算一算这五百年的总账！”


    轰！


    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六耳猕猴被这股气势逼得，竟然退了半步。


    他心里非常震惊。


    天真！


    太天真了！


    六耳猕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战意的猴王，心里在狂笑。


    你以为取完经就结束了？


    你以为他们会让你自由？


    你以为你做完了承诺，他们就会摘掉你头上的箍子，让你随便快活？


    你把佛门，把天庭，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既然能给你戴上一次，就能给你戴上第二次，第三次！


    你只要还在他们的局里，就永远是个棋子！


    这些话，六耳猕猴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孙悟空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忽然想明白了。


    现在的孙悟空，是劝不动的。


    他心里那个“守信”的念头，比什么都重要。


    硬劝，只会让他反感。


    也好。


    这样也好。


    等他真的走到了西天，等他亲眼看到那个“正果”到底是什么，等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