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两边无一闲人，苏宇汙踏着步，望屋里走，‘吱呀’声响，苏王爷开始大呼小叫：“夜星！我头发湿了，你帮我擦擦。”


    周熠墨坐在桌边看着没看完的书，闻声抬起脑袋，放下书，看向来人：“嗯，你坐过来吧！”


    苏宇汙没反应过来，印象中的周熠墨应该不会理自己！不过，苏少爷整个人都开心了，走过去坐下时还不忘感慨：“哎！你有些不一样了，是我的错觉吗？”


    周熠墨擦头发的手顿住，接着不动声色地继续擦，反驳道：“没有！只是还你上次帮我擦头发的恩情罢了！”


    长夜梦回，千丝缠万里，忍能忘却！


    漫漫远路奔踏来，事事遭心劝客回。


    苏宇汙自钰城快马加鞭赶往晗阳京城，一路上小心谨慎，避免意外。


    暮色苍茫一片，马儿嘶鸣声回荡在凄幽的四周。伤口裂开的刺骨痛意不断提醒着驾马驰骋的人加快速度！


    四面高墙围困下，娉婷袅娜的女子安然倚着门，好像在欣赏圆月。


    一位丫头忽然出现在女子旁边，把棉衣铺盖在女子的身上，小声劝道：“主子，要不我们还是进屋吧。四皇子已经离开这么久，要是知道主子您没日没夜的守着，他会心疼的！”


    女子轻笑一声，叹息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等他一会，再等一会儿就……”


    奴婢还想再劝，忽见一人缓步移到她们身边，看清那人面容，赶忙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那人抬手示意婢女离去。


    女子回过神，也转身朝皇上行礼。


    “你在这干什么？”苏珉辉抬头看圆月高挂，叹口气，明知故问的话已然石沉大海。


    苏珉辉帮女子裹紧衣裳，那肿胀的泪眼让人心疼不已。


    林妍池仰头与苏珉辉对视，可眼泪早已流尽。忽的一声，林妍池跪在苏珉辉面前，手里从袖中掏出一块奇玉。


    林妍池抬头，哑声坚定地说：“皇上心怀苍生，我不懂国家治理，但我是一位母亲，我不想皇上因儿女情长耽误事业声誉。我愿意做那个恶人，宇儿他没有错，世人说他不好不行，什么我都认了。他从小养在宫外，过着普通生活，可国家还是没有安定，他还那么小，他不可能……不可能做不好的事。他很乖很有孝心！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我没能护好他，如今呢？十七年，整整十七年，我没有和他见过一面，哪怕一面！我负他太多了，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但他见到我，并没有怪我，他只是……他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现在我必须弥补当年的无能！”


    苏珉辉没能回答上来，他只觉凉意透骨锥心。


    启仁帝三年，夏。


    太阳炙烤着万物生灵，许多地方干旱频频，百姓疾苦，粮食无水浇灌，枯死大片。


    万瓦鳞鳞若火龙，日车不动汗珠融。


    朝堂百官诚惶诚恐，述说民不聊生的悲状。苏珉辉只能听人提议，请人占卜，根除祸因，给世人一个交代。


    道士择一黄道吉日开始作法。结果令人唏嘘。


    道士假装询问皇上林贵妃是否怀子，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便信口开河，林贵妃怀的是个妖孽，定然是此物祸国殃民，坏了国家的好运。


    苏珉辉即使有千般无奈与不信，也只得想法除去孩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传言几经周折还是落入林妍池的耳朵里。


    林贵妃写信给林府，求家里人就孩子一命。隔日，林家老将林堌私下里面见圣上，同意交出兵权，换无辜孩童一命。


    生命都还没有的人背负万千唾骂，荒诞离奇的表演下，有隐藏着哪些败落与腐朽？


    清凉的皇后寝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衣着端庄的道士跟随侍女来到等待已久的皇后面前。


    道士还未跪下，便被邀请入座，皇后亲自倒茶为他奉上。


    “仙者果然难请啊！让人久等了。”


    道士只得轻抿茶水，豆大汗珠滑落，有些无措开口笑答：“哈哈，皇后母仪天下，我等小辈岂敢怠慢您！”


    “那是什么话？我可是听说，皇上正准备重用仙者呢！”


    道士傻笑几声，糊弄过去。


    皇后倒是也不急，附和着扯些家常，谈了点宫中难事。继而转回话题，说：“仙人果真无虑，哪像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日日担心，在深宫别院里苟且偷生。”


    “皇后娘娘真是会开玩笑，不知在下可否帮皇后一把！干些什么。”


    皇后也不再遮掩，直言不讳：“我可以给你万两黄金，保你衣食无忧。你帮我除了林妍池和她的孩子。”


    道士沉默之后，露出狡黠的笑。皇后也勾起嘴角，说：“那就先这样，定金先付给你一半，剩下的自会不给你，一分不少！”


    几日后，道士作法，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皇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感慨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


    百虑自有一失！


    皇后听闻林堌私下里找到了皇上，打听皇上动向后，佯装镇定地赶到御书房。


    此刻，苏珉辉手里握着虎符，想着林堌说的话：“皇上心里知道传言的真假，若想蒙蔽事实只需一道圣旨，可天下人不都无眼，真相信这无稽之谈吗？还请陛下莫要误了林贵妃当年的真心！老臣林堌以死担保小女无罪，愿交还虎符，望陛下大发慈悲，放过尚未诞下的皇嗣。”


    ‘吱呀’，皇后推门进来，作一辑礼。


    苏珉辉没有抬头，质问来人：“这是你干的吗？”


    皇后眼神躲闪，见皇上没有反应，大方承认：“是又怎样呢？我们是那么相爱，可你却整天在贱女面前转悠。况且，你不是想要兵权吗？多好，一石二鸟。”


    “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苏珉辉抬起头，眼神冷淡，让人后背发凉。


    窗外蝉鸣不决，凄楚蔓延整个黑夜。


    苏珉辉语气缓和下来，叹气道：“我已经给了你皇后的位置，你还不满足吗？你要我死，把皇位传给你那五岁幼子？”


    皇后卡壳，没有反驳。


    身份只是高位的代称，实权才值得被人追捧。


    皇后来了底气，问：“那你就给我一个空有虚名的位置，让我成为笑柄？谣言已经传遍开了，与其去无力抵抗，还不如顺其自然。世人崇尚皇权，可千万蝼蚁也可以推翻君主。顺势而为，才最好！”


    “那我要是不呢！你就不怕告诉我，你以后会怎样嘛？”


    “你都说了我是皇后，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这对你，对我都好！”


    谈话不欢而散。


    几天后，林家派人接回林妍池，皇上批准。皇后被困于东宫。


    一个月后，林妍池顺利诞下孩子。


    皇上命人找到另一个出生不久的小孩代替，杀子以示祸害以除，不久后定会好转。


    那天过后，林妍池回宫，依旧是身份尊贵的林贵妃；刚出生的皇嗣苏宇汙，远走钰都，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沉甸甸人命也只是时间的弃子，无人记得那纯粹的灵魂。


    苏珉辉拿起玉佩，看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强撑，心中不免生起动容：“你想朕怎么去做？”


    “我想皇上重审当年道士胡言，公告天下，还我儿子清白。”


    皇上看着哽咽的人，叹气：“这有用吗？”


    林妍池低下头，这确实没用！她思索着说：“宇儿在宫里没有人帮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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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把他送出去吧。”


    苏珉辉把玩起玉佩，等待林妍池的回心转意。


    林家是习武世家，精通各种兵法。林妍池是家里唯一一位女儿佳丽，全家人宝贝的不行。当年，苏珉辉想把林妍池纳进后宫，可谓是动择各种办法。林妍池虽也练得一些武艺，可并不精炼，也因为家里护着，不怕摊上大事。可唯一不好就是林家小女儿女心系太重，专情。要普通良家公子也好，可有偏偏是一国之君。家里百般阻挠，也抵不过一句喜欢。于是红妆艳抹走孤台，玉潭清水游单鱼。


    “把宇儿送出去当质子吧，那里没有太多想他不好的人。”林妍池释怀一般，痛失爱子也不止她一人，为何……


    翌日清晨，苏宇汙进城，他无神地跟着婢女来到林贵妃的寝院。


    衣着端庄的林妍池兴奋地跑过去，一夜未眠的无力爬上手脚。‘噗通’巨响引得众人侧目。


    苏宇汙赶忙上前去扶，忽脚一滑，跪在了林贵妃的跟前。


    奴婢丫头们赶忙分头行动，有的去喊太医，有点去扶贵妃和皇子。


    朝廷商议，苏珉辉派人重审旧案。发现道士做法后没多久，就死了。


    皇上下令，昭告天下：当年事情糊涂，讲明一半真相，苏宇汙是皇嗣血脉。


    几日后，皇上依言办事。启国四皇子苏宇汙沦为质子，去往柯益。


    前夜，林妍池和苏宇汙交谈甚欢。聊的东西也稀松平常。不过，大多是林妍池对苏宇汙的告诫以及抱歉。


    晚风划过面庞，林妍池叹口气：“真倒霉，今年……以后都不能陪你过年了。”


    苏宇汙看着身体虚弱无力的人静卧在病榻上，舌头有些打结，安慰道：“还有好多好多年，我会回来陪你过年的！”


    “不要，你好好的就行！”


    苏宇汙感觉自己说的话，的确令人难以信服，补充说：“母亲，我保证……”


    林妍池忙起身，掰下苏宇汙伸出的三根手指，笑了笑：“别发誓，我信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干傻事。”


    苏宇汙点头应下。


    “对不起，我应该把你养母也救出来，那样你就还有个亲人。”


    苏宇汙有些措手不及，神情有些飘忽不定。片刻后，苏宇汙一笑而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不必惋惜，你也是我的亲人！阿娘会好好的，她不会怨你。”


    林妍池抬头，脸颊划过青丝：“我对不起你。宇儿，谢谢你。”


    苏宇汙轻轻帮林妍池抹去泪水，坦白地说：“母亲，你知道吗？阿娘跟我说过，我还有个很漂亮的娘亲，她能说会道，可以保护好多好多人，保护我。今年，我看到了娘亲，阿娘没有骗我。母亲，你也要好好的，我会在柯益给你写信，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唯一亲人，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林妍池抱住苏宇汙，连连摇头，咽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苏宇汙拍拍林妍池的背，轻声安慰。


    夕阳洒落满地，马车缓缓远离。


    上车前，苏宇汙说：“阿妈，等我回来陪你过年。”苏宇汙抱了林妍池！


    林妍池心如绞痛，远行的车不再回来，车里的人也没有回头留恋。


    苏宇汙探出脑袋，只见空旷的街道，和已经没有人的宫殿门口。


    一群人哄散开，漫天哗叫：“不好了！贵妃死了！”


    奴婢看着倒下不住流血的贵妃，扶着她进宫找太医。


    苏宇汙探首不见一人，瞻望许久，转角处，高墙挡住视野，他不情愿地缩回脑袋。


    鲜红色映衬着夕阳，苏宇汙手里紧握着信封。那是林妍池给苏宇汙的道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