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超直起身，但腰背依旧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那是常年保持恭敬姿态留下的印记。


    他的表情从阴冷的谄媚，瞬间切换到了管家的模式，脸上再无波澜。


    “先生，您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那个叫赵露丝的女明星，还有她背后的叶家。”


    秦力世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说。”


    “赵露丝，查过了。履历非常干净，干净得有些不正常。”


    冯超的语速平稳，吐字清晰。


    “科班出身，跑了几年龙套，最近才靠一部网剧火起来。”


    “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绯闻，也没听说过有什么金主。”


    “我们的人查了她的银行流水和人际关系网，都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她就像是……一张白纸。”


    “白纸？”秦力世轻哼。


    “这个圈子里，哪有什么白纸。越是干净，背后就越是藏着东西。”


    他呷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叶家呢？”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重点。


    冯超的表情严肃了几分。


    “先生，叶家……有点棘手。”


    “哦？”


    秦力世终于抬起了眼，目光里透出几分兴趣。


    “叶家在花城，算不上顶级的豪门。产业主要是些传统实业，看起来平平无奇。”


    冯超顿了顿，组织着语言。


    “但问题是，我们的人深入去查，就处处碰壁。很多信息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墙给挡住了。”


    “我们动用了一些关系，得到的回应都是语焉不详，没人敢多说。”


    秦力世的手指停下了敲击，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这就有意思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花城那地方，还有我秦力世挖不出的东西？”


    “我们从外围查到了另一条线索。”


    冯超继续汇报。


    “叶家的那个年轻人，叫叶朗。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名下有几家贸易公司，还有……赌场。”


    “赌场。”


    秦力世重复着这两个字，眼里的光芒越来越亮。


    “捞偏门的啊。”他一语道破。


    “我说呢，一个在花城不显山不露水的家族，哪来的底气跟我叫板。原来是靠这个。”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璀璨灯火。


    “有现金流，而且是源源不断的，见不得光的现金流。”


    “难怪那个叶朗行事那么嚣张，做事不计后果。”


    秦力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期待。


    “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做事瞻前顾后。只有这种人，才敢把钱不当钱。”


    他转过身，看着冯超。


    “看来，这个叶朗，是叶家的钱袋子，也是叶家的底气。”


    “是的，先生。我也是这么判断的。”


    冯超点头附和。


    “需要我再派人去国外，深入查一下他的赌场业务吗？”


    “不必了。”


    秦力世摆了摆手。


    “查得太深，容易打草惊蛇。既然知道他的根在哪里，就足够了。”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冯超见状，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恭敬地递了过去。


    “先生，关于王忠君提出的基金会的委任书，您看一下。”


    秦力世接过来，随意地翻了翻。


    “投票已经通过了？”


    “是的，全票通过。从今天起，您就是花城慈善基金会的新任会长了。”


    冯超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先生，恕我直言，这个基金会，前几任都干得不怎么样，就是个烂摊子。”


    “您现在接手，我怕……”


    “烂摊子？”


    秦力世闻言，又笑了，笑得比刚才更加畅快。


    “冯超啊冯超，你的眼光，还是太浅了。”


    他将那份委任书扔在桌上，像是在扔一张废纸。


    “你只看到了它是个烂摊子，我看到的，却是一座金矿。”


    他身体前倾，双肘撑在桌面上，眼神锐利得像鹰。


    “你以为我稀罕那个什么狗屁会长的名头？还是你觉得我缺那点管理费？”


    冯超低下头。


    “我图的，是这个摊子足够烂！”


    秦力世的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股灼人的热度。


    “摊子越烂，水才越浑。水浑了，才好摸鱼。”


    “鼎盛集团，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赚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钱，要交税，要被监管。”


    他盯着冯超，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这个基金会不一样。慈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外衣。”


    “它能产生的利润，比十个鼎盛集团加起来都多，而且，干净。”


    冯超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被更深的敬畏所取代。


    “先生深谋远虑，是冯超短视了。”


    他由衷地说道。


    “行了，别拍马屁了。”


    秦力世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还有什么事？”


    冯超立刻回神，再次切换回管家模式。


    “先生，冯萧钢导演那边刚刚来了电话。”


    “冯萧钢？”秦力世挑了挑眉。


    “他找我做什么？”


    “他想做东，为您组个酒局。”冯超将冯萧钢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秦力世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呵，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沉吟了片刻。


    “那帮人，个个都是人精，水深得很。不过，这个冯萧钢，倒是可以处一处。”


    “先生的意思是？”


    “我和他，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秦力世的目光变得幽深。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在扳倒叶家之前，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酒柜，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着。


    “回复他。”秦力世将酒杯举到唇边，轻嗅着那醇厚的香气。


    “不见不散。”


    “是，先生。”


    冯超躬身应下，然后又补充道。


    “陈飞鱼也会到场。”


    秦力世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一条狗而已，无所谓。”


    “我明白了。”


    冯超得到所有指示后，便不再多言，微微躬身，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并将门轻轻带上。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响。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秦力世一个人。


    他没有喝酒，只是端着酒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似乎在享受这份独处的宁静，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脸上那种玩味和愉悦的神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杀气。


    他走到书桌前，将那杯红酒放下。


    然后，他拿起另一支干净的狼毫笔，饱蘸浓墨。


    手腕悬停在宣纸上方，笔尖的墨汁欲滴未滴。


    他没有写字，只是盯着那片纯白，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叶朗那张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脸。


    一声极低的冷笑，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叶朗。”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