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水龙都三楼的宴会厅，灯火通明。


    水晶吊灯下面，雪城所有叫得上号的人物，都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客套的笑。


    王金海跟在我身边，腰比平时弯得更低，不停地给我介绍。


    “林先生，这位是胡家的二爷，管着城东好几条街的生意。”


    “林先生，这位是黄家的大先生，一手仙家卜算据说灵验得很。”


    我懒得记他们的脸，只是挨个点头。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虚伪的笑脸。


    我能感觉到，那些藏在笑意后面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有猜忌，有警惕，还有掩饰不住的贪婪。


    秦兰就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她今天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她的出现，比我这个主角还惹眼。


    我能听见角落里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秦小姐？听说……她得了雪莲会的真传。”


    “什么真传，我看是邪门歪道。”


    “嘘……小声点，没看见她跟林风站在一起吗？”


    秦兰身上的雪莲本源气息，被她胸口那块木牌遮掩了大半，可在座的都是人精，尤其那些出马仙家族的代表，鼻子比狗还灵。


    他们就算闻不出具体是什么，也能察觉到秦兰身上的那股与众不同。


    王金海终于领着我走到了最里面的主桌。


    “林先生，秦小姐，请上座。”


    主位上坐着一个老人，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深色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年纪大了，但腰杆笔直，一双眼睛像是鹰隼，锐利得吓人。


    他就是我今天真正想见的人。


    王金海的腿肚子有点哆嗦，他哈着腰介绍：“林先生，这位……就是我们王家的本家家主，王天雄老先生。”


    王天雄没起身，只是抬眼看了我一下。


    我走过去，伸出手。


    他顿了一下，才伸手跟我握了握。


    他的手掌很干，很有力，像一块老树皮。


    “林风。”我自报家门。


    “王天雄。”他声音沉稳，“年轻有为。”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自己坐下，又给秦兰拉开一张。


    “王老先生过奖了。”我端起面前的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红酒，“听说雪城最近不太平，死了几个人，死状还挺奇怪的。”


    王金海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王天雄的脸色却没变，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几只到处乱窜的老鼠罢了，死不足惜。”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倒是林先生，一夜之间就平了烛龙殿，这等雷霆手段，着实让老头子我佩服。”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干尸，他只在乎我的实力。


    就在这时，我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


    我侧头，看见秦兰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她用只有我能听懂的眼神告诉我，这个王天雄，有问题。


    我心里有数了，冲她点了点头。


    宴会的气氛很诡异，音乐声很大，但盖不住那种暗流涌动的压抑。


    突然，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没跟任何人，但一个人就带来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音乐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王金海皱着眉呵斥。


    那个男人理都没理他，目光直接锁定了我和秦兰。


    “幽冥阁，左使。”他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幽冥阁！


    陈瞎子给的情报，这么快就自己蹦出来了。


    满座哗然。


    左使走到大厅中央，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又在秦兰身上停顿了一下。


    “碑王行走，圣莲本源。”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敌意。


    “两种本不该同时存在于世上的力量，硬生生被你们凑到了一起，搅乱了雪城千年来的平衡。”


    “你们，是异类。”


    我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看着他表演。


    “所以呢？”我问。


    “所以，今天我就替天行道，为雪城正名！”左使的声音陡然拔高，“林风，你可敢与我一较高下？”


    来了。


    这就是他们今晚的目的，当着全雪城势力的面，公开试探我的深浅，顺便觊觎秦兰身上的圣莲本源。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笑了，嘴角的伤口被扯得生疼。


    “行啊。”我站起身，“你想怎么死，划个道吧。”


    左使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就比我们幽冥阁最擅长的，斗符！”


    “少主，不可！”刘药师和陈瞎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脸色难看。


    陈瞎子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少主，幽冥阁的符术路数极其邪门，专门克制我们这种仙家路数！您身上还有伤，不能意气用事啊！”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心。


    “没事。”我走向大厅中央，“我正好也想看看，这狗屁阁楼的符，到底有几斤几两。”


    大厅中央很快被清出了一片空地。


    宾客们纷纷退到四周，围成一个圈，脸上神色各异，有紧张，有期待，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左使从怀里摸出一张黑色的符纸，上面用银色的液体画着无比繁杂的符文，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先生，请吧。”他挑衅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转身对刘药师说：“老刘，给我一张黄纸，一碟朱砂。”


    刘药师愣了一下，还是赶紧照办。


    我接过东西，没用毛笔，直接伸出食指，沾了点朱砂。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黄纸上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粗糙的符号。


    那符号像是一座山，又像是一块碑，笔画简单，却透着一股蛮横霸道的气息。


    我催动体内沉寂的碑王之力，灌入符纸。


    嗡！


    黄纸上的朱砂符号，瞬间亮起一股深沉的墨色光芒。


    “秦兰，站我身后，看戏就行。”我对秦兰说。


    她点了点头，默默退后两步。


    左使看我画的符，脸上露出讥讽的笑。


    “装神弄鬼！”


    他低喝一声，将手中的黑色符纸往空中一抛。


    “幽冥锁魂，敕！”


    黑色符纸瞬间炸开，化作十几条黑色的能量锁链，带着鬼哭狼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我缠绕过来。


    锁链上附着的邪气，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我面无表情，手里的黄纸符连动都没动。


    就在那些黑色锁链即将近身的瞬间，我身后的秦兰，指尖弹出了一点柔和的白光。


    那白光快得几乎没人看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空气。


    下一秒，那些气势汹汹的黑色锁链，表面的黑气像是被蒸发了一样，淡了三分。


    就是现在！


    我猛地将手中的黄纸符向前一推。


    “破！”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复杂的咒语。


    那个墨色的“碑”字符号，脱离了黄纸，瞬间放大，像一座真正的小山，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迎着那些锁链就撞了过去。


    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响。


    被削弱的黑色锁链，在墨色山碑的撞击下，如同玻璃一样脆弱，一触即溃，寸寸断裂。


    墨色山碑去势不减，狠狠地砸在了半空中那团还未散尽的黑气上。


    “噗！”


    左使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七八米，一口黑血喷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


    他挣扎着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死死地盯住我身后的秦兰。


    “你们……你们的力量……竟然能融合！”


    他想明白了，但已经晚了。


    我往前踏出一步。


    左使脸色一变，不敢再战，怨毒地看了我一眼，整个人化作一缕黑烟，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一句狠话在空气中回荡。


    “林风！这事没完！”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一幕惊呆了。


    我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刚才强行动用力量，让伤口又开始疼了。


    但我站得笔直，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主桌那个纹丝不动的老人身上。


    王天雄，从头到尾，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直到此刻，他才慢慢地，一下，一下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掌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着我，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算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