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衬衫男人挂了电话，似乎找到了某种倚仗，腰杆又挺直了些，但眼神深处那丝慌乱却挥之不去。


    他不再大声叫骂，而是改用一种阴冷带着威胁的目光不时扫过江城和他身边的孩子们。


    嘴角挂着令人不适的狞笑，像是在说：等着瞧。


    他的女伴则完全没了之前的嚣张，低着头，不时用手機屏幕照着自己的脸，整理着其实并无凌乱的头发，动作间透着一股心虚。


    相比之下，江城这边则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他不再安抚晚晚，只是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小丫头大概是哭累了，加上受到惊吓，此刻只是小声地抽噎着，依赖地蜷缩在江城胸前。


    江婉芸和其他年纪稍大的侄女们，则自发地围成一个小圈，将几个年纪更小、依旧有些害怕的妹妹护在中间，她们紧紧靠在一起。


    互相传递着安慰，虽然眼圈还是红的，但眼神里已经少了几分惊恐，多了几分对小叔叔无条件的信任。


    周围的围观群众也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低声交谈着，目光在冲突双方之间来回逡巡，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官方裁定。


    超市经理和保安紧张地站在一旁，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超市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两名身着藏蓝色警服的民警在超市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一位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肩章显示他是一名警长。


    另一位则年轻些，手里拿着执法记录仪，已经开始记录现场情况。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


    年长的警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


    花衬衫男人立刻像是见到了救星，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脸上瞬间堆满了委屈和愤怒交织的复杂表情，指着江城，语速极快地说道。


    “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您给评评理！他！”


    “他带着这群小孩，撞了我不说，还污蔑我穿假货，侮辱我的人格！”


    “我要求他立刻道歉，并且赔偿我的损失！精神损失费！”


    他刻意忽略了之前自己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和恶毒揣测，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单纯的受害者。


    年轻的警员冷静地操作着记录仪，将男人的话和现场情况一一记录。


    警长没有立刻表态，他的目光越过激动陈述的男人，落在了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的江城身上。


    当他的视线扫过江城怀里依旧在轻轻抽噎、小脸煞白的江晚晚，以及那些孩子们脸上残留的泪痕和惊惧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好，我是市局刑警支队的陈国华。”


    警长走到江城面前，语气平和但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请问，刚才这位先生说的是否属实？能请你叙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他的自我介绍让花衬衫男人和他女伴脸色微变。


    刑警支队这几个字，显然比普通派出所民警更有分量。


    江城迎上警长的目光，态度不卑不亢。


    他先是轻轻调整了一下抱着晚晚的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然后才用平稳的语调，将事情的始末，没有加入任何主观情绪，只是陈述事实，甚至连对方穿假货的细节都只是一语带过，重点放在了对方对孩子的惊吓和人格污蔑上。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语气冷静，与花衬衫男人刚才激动且带有明显偏向性的陈述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警长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目光偶尔扫向那个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花衬衫男人。


    “他胡说！”


    男人迫不及待地打断。


    “警察同志，你别听他装！”


    “他就是故意的！还有，他凭什么说我穿假货？他这是诽谤！”


    陈警长抬起手，示意他安静，然后看向江城。


    “关于对方衣物的价值以及是否受损，你们双方是否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证明他的衣物价值，也无法确认是否因我侄女的轻微触碰而受损。”


    江城坦然道。


    “这一点，需要他自己举证。至于是否假货……”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陈警长。


    “我个人基于对部分品牌知识的了解做出的判断，并非定论，这一点我可以保留意见。”


    他巧妙地将假货问题从主要矛盾中剥离，再次将焦点拉回到对方惊吓孩子和污蔑人格的核心问题上。


    陈警长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又转向花衬衫男人。


    “这位先生，你主张对方孩子撞了你，导致你的衣物可能受损，并且对你造成了精神损害，要求赔偿。”


    “请出示一下你的购衣凭证，以及能证明衣物受损的证据。”


    “我……发票在家！”


    男人梗着脖子。


    “但这裤子就是坏了！你看这……这线头！”


    他指着裤子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原本就存在的微小线头，硬说是新勾出来的。


    陈警长和年轻警员凑近看了看，年轻警员甚至用记录仪给了个特写。


    那线头陈旧，明显与崭新的勾丝损伤不同。


    陈警长直起身，看着男人，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压力。


    “仅凭这个，无法证明是刚才碰撞造成的。”


    “至于精神损害，需要专业机构鉴定，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男人哑口无言，脸色憋得通红。


    他哪有什么证据？


    就在这时，陈警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江城放在脚边的那个硕大印着超市logo的购物袋，里面塞满了各种生鲜食材和日用品。


    他的目光在袋子里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但那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变化，却没有逃过一直冷静观察的江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