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的信号延迟之后，飞蛾的摄像头终于把勘测组那边的声音和画面传送了过来。


    此时距离勘测组进入污染区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污染区面积很大，研究员们当然不是徒步进入，他们使用了专门用于污染区的小型代步工具，类似于飞行器，这会儿已经快要抵达污染区的核心区域。


    雪砚没有和勘测组同路，而是往相反的方向避开了他们。雪砚挑了个安静偏僻的角落，曲腿坐在某棵树下，用于驱散污染区雾霾的仪器在旁边无声运转。


    至于污染区核心区域……那儿的暗红色雾气比外围要浓多了，雪砚的目光落在光脑屏幕的画面上，眉心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屏幕中央，那十几个研究员已经从飞行器里下来了，基因病发作的那个男性研究员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防护服被精神力搅得破破烂烂。


    他的身体肌肉绷到了极致，一条条筋络像是树根那样凸起游走。他的面部表情扭曲歪斜，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吼。手臂骨骼弯曲，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折叠着，皮肤也在迅速出血腐烂。


    雪砚使用光脑的这些天，几乎没有在星网上看到有基因病发作的相关视频流传，有也是轻度的发作。雪砚推测过几个原因，现在终于确定了。


    因为基因病发作的痛苦模样太扭曲可怕了，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视频在网上流传，必然会引起社会恐慌。


    “快，他的精神力也有点失控了！”


    “强效抑制剂呢？！快，快给他打一针！”


    画面里乱糟糟的，银发虫族站在队伍边缘，一副仔细观察的模样，随手一道精神力把快要开始乱爬的研究员按住。一记猛针扎进那位研究员的胳膊，冰冷的药剂注入血液。几分钟后，研究员出现的症状缓缓平复下来，最终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飞蛾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些画面。菲洛西斯敏锐地发现了飞蛾所在的位置，沉默地看了一眼，眸色复杂，没有做什么。


    雪砚无视了高等虫族迟疑沉默的眼神，盯着兵荒马乱的屏幕画面，脑海里同步回忆着前几天搜索星网看到的资料。


    截止至目前，基因病的患病率是0.3％，并且在逐年增加，正在从最初的罕见病逐渐过渡为常见病的范畴。而对于星际时代的人口基数来说，即使是0.3％的概率，也有相当庞大的人群。


    雪砚的记忆力很好，星网上关于基因病的介绍和数据一字不漏的浮现在他脑海里。


    结合此刻看到的画面，雪砚对星际时代的难题有了实感。怪不得人人担忧，联盟政府也这么重视。基因病和精神力紊乱可以说是悬在星际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画面里，研究员们手忙脚乱地给同伴注射药物，安顿好之后让几个士兵把他送出了污染区。其他人则是累的够呛，原地坐下休息，心有余悸地讨论。


    “奇怪了……咱们出发之前都进行了体检，也有服用药剂，怎么会……”


    “是啊，不过小尹是A级精神力，也许是受到了这边的波动影响？嘶，回去得给小尹好好检查一下……”


    雪砚半阖上眼，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精神力和基因病问题困扰人类十几年，那虫族呢，虫族会不会也有基因病？


    星网上没有提到过这一点。资料只显示虫族缺少来自虫母的精神力安抚，同样可能出现精神力紊乱的症状，但虫族如此强大，而且普遍寿命漫长，人们都猜测虫族并不会受到基因病的影响……毕竟和人类都不是同一个物种。


    屏幕里，研究员们在短暂的修整过后就行动起来，有条不紊地继续勘测，把采集的数据和部分材料放进仪器里就地检验。雪砚很快听到了惊喜的声音。


    “是真的！这处污染区确实存在数值波动，比我们之前勘测过的要明显一些。”


    “真的？！那勘测完这颗星球，剩余的几处地址也要尽快勘测采集了！”


    “陈院士，这一片已经勘测和采集完毕，确实存在新的植物体！和您上次说的提取物质一模一样！”


    “不过有些可惜，这个污染区只有A级，咱们这次的新药只能先试试A级……”


    昏暗的树影下，雪砚轻轻敲了敲指环型光脑的金属边缘，若有所思地点头，顺手把听到的内容记下来。


    这次勘测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些研究员透露了很多星网上没有公开的关键消息。雪砚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也会和星际人一样患病，但知道这些内容至少是一层安全保证。


    至于他知道的某些情报……雪砚垂眸，长长的睫毛掩去眼里的思索。那些再说吧。


    下一步，他可以离开这颗边缘星了。


    想到这里，雪砚打开佣兵格雷的对话框，问他们能不能搞到无需身份登记或是可以使用假身份的飞船船票。


    做完这些，雪砚没再管勘测组，起身去找阿利诺。


    阿利诺……嗯？不对。


    雪砚收起光脑，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树林，没有看到那个黑漆漆的庞大身影。


    分别时，雪砚让阿利诺灵活一点避开勘测组的人，在山洞附近躲好。他现在坐着的地方其实距离前几天居住的山洞不远，按照那只大家伙的性格，大概率会偷偷摸摸凑过来的。


    可在他观察研究员的这段时间里，阿利诺看似听话地一直没有出现。


    这很反常。


    雪砚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睫毛颤动几下，他从压缩背包里拿出代步工具，快速穿行在这片森然昏暗的树林里。


    ……


    “砰。”


    “砰——！”


    一个约莫十米深的巨坑里不断传来撞击岩石的声音。一只漆黑的低等虫族趴在坑底，那双竖瞳冷戾漠然，浑身的外骨骼咔咔作响，外溢的精神力往旁边乱扫。


    虫族坚硬的尾巴不断甩向四周，眼看着就要砸碎周围的所有岩石，却又硬生生停下来，痛苦地吭哧着，前臂一下一下把巨坑凿得更深。


    雪砚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画面。


    他拧着眉，不太确定虫族这是什么病症，几小时前的那个疑惑暂且没有得到解答。


    “呼……呼嗬……砚，砚……”


    坑底的虫族已经仰起头，稍显浑浊的竖瞳锁定雪砚。它的姿态变得更加亢奋，但迟迟没有飞上来找雪砚，反而把前臂卡在岩石里。


    陛下……想要陛下……别过来……它很危险……


    思绪因为尖锐的疼痛变得越发浑噩，虫族的前臂在岩石里卡得更深，甚至用脑门用力撞击了地面两下。


    “……阿利诺，你失控了。”


    雪砚站在巨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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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缘，安静地看了它几秒。


    失控的虫族是危险和攻击性的代名词。理智告诉雪砚，他应该立刻离开，不要多管闲事。虫族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只要等阿利诺自己恢复就行了，冷心冷面没什么不好，可以省去很多很多的麻烦。


    但……


    虫族挣扎的模样映在视网膜，漆黑的，痛苦的，完全看不出这段时间里傻愣愣但很健康的模样。雪砚快速地闭了闭眼，不再深究那些疑虑。


    巨坑的边缘并不是垂直，坑坑洼洼的岩石构成了类似台阶的结构。


    雪砚睁开眼，踩着坑洼的岩石跳了下去，很快走到了这只失控的大家伙面前。


    漆黑的低等虫族浑身僵硬，躯干因为疼痛不断颤抖。能够轻易凿穿岩石的前臂和尾巴一动不动，视线紧紧跟随着朝它走来的青年。


    “阿利诺，别动。”


    往前走出这一步之后，其他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起来，雪砚循着心底的想法，把手心压在虫族的额头上，精神力也下意识地探出小小的一截。


    “我不知道虫族患病要怎么处理，也不清楚你的情况。”雪砚的声音很轻，落下的目光如同安静飘落的雪。他说，“但我觉得……这样也许会让你不那么疼。”


    属于雪砚的体温和虫族的体表触碰，沿着那一块小小的接触面不断蔓延。阿利诺的心脏重重跳动，动作一点点放松下来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阿利诺竟然真的慢慢稳定下来了……才怪。


    雪砚很快发现自己低估了发病的虫族有多么难搞。


    阿利诺从刚才那样狂躁的攻击状态平复过来，又进入了某种极度焦躁的状态。


    比雪砚大好几倍的脑袋凑了过来，吭哧吭哧地蹭雪砚，口腔也张开了，雪砚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又想舔他。


    “……”


    雪砚沉默两秒，在这家伙对他动手动脚……不是，动嘴之前伸出手，精神力短暂地爆发了一瞬，顿时把阿利诺掀翻在地上。


    黑漆漆的虫族仰面躺在地上，发声器官发出不解的气音。


    “冷静一点。”


    雪砚轻盈地跳上虫族的腹部，踩在坚硬的鳞甲上面低头看它，随口恐吓：“不然我只能揍晕你了。”


    “呼……”


    雪砚没管虫族的呜咽。他没有在这个角度观察过虫族的外形，习惯性的迅速打量了一圈，目光在视线末端的位置顿了顿。


    并不是和人类那样脆弱的，反而也带着坚硬的质感，尺寸是和虫族庞大体型相匹配的，视觉效果也就变得相当狰狞和夸张……原来阿利诺这一类低等虫族的身体结构也会有外显的器官吗？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但这个知识点并不会让阿利诺立刻冷静。雪砚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那一处，很快移开视线。


    但阿利诺对虫母陛下的视线感知非常敏锐。被那样轻飘飘扫视过后，刻入基因的另一种本能猛然变得清晰，瞬间压倒了疼痛和浑噩的情绪。


    低等虫族的吭哧声在坑底响起，尾巴疯狂甩动，它一时间仰天直立，招摇无比。


    雪砚：“……”


    这视觉冲击力有点太强了。雪砚深呼吸一下，往前走了几步，短靴在那东西上面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他冷冷地说：“阿利诺，你不是在难受吗，怎么还会这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