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砚的本意是让这家伙收敛一点。但低等虫族怎么会有人类的羞耻心呢，这家伙甚至听不懂反讽。


    短靴踩上去的力道并不重，至少对于皮糙肉厚的虫族来说一点都不疼，剩下唯一的感受就是——这是雪砚踩的。


    原本就夸张的存在瞬间变得更加直挺挺的，招摇又嚣张。阿利诺目光迷离，一副爽到了的模样。


    雪砚：“……”


    雪砚无言地收回脚，有点想丢下这家伙转身就走。


    这家伙实在太变态了。也不知道其他形态的虫族会不会有这种外显的结构，或者是有其他身体构造？算了，他研究这种知识干什么。


    仰躺着的虫族迟缓地发出咕噜声：“砚，砚……”


    “不冷静下来就不许叫我。”雪砚冷酷无情地说。


    阿利诺委屈闭嘴，十分艰难地想按照雪砚的命令冷静下来，可惜没什么效果，反而因为能感知到雪砚踩在自己身上，那股焦躁的情绪掺杂上了亢奋，如同烈火焚烧。


    阿利诺是个文盲，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想要亲近雪砚。


    “星网上没有压制虫族病状的信息，阿利诺，你……唔！”


    雪砚的话音猛地一顿。


    乖乖躺着的低等虫族居然翻了个身，动作非常丝滑地让他滑落下来，随后立刻翻身压在了他的上方，胡言乱语。


    “呼，砚砚……砚……”


    雪砚仰起头观察几秒。哦，这家伙现在的状态又听不懂人话了。


    虽然阿利诺没有用力，但雪砚被挤压在狭窄的空间里，还是有些束手束脚。雪砚勉强伸手抵住虫族的下颔，语带警告：“现在不许舔我。”


    “……呼。”


    阿利诺乖乖应下，内心非常烦躁。当然，这种烦躁并不是针对雪砚，而是针对自己。


    无法忽视的疼痛绵密持续，被雪砚触碰之后稍稍缓解，但一向迟钝愚笨的大脑开始充满了愤怒的质问。


    为什么它好像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它的身躯那么庞大？为什么它无法和高等虫族一样变成人形？为什么它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虫母陛下身边保护他？为什么，它现在甚至没办法好好碰一碰陛下，因为锯齿状的前臂会轻易弄疼他……


    无数个痛苦的质问挤在低等虫族的脑子里，让它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压住雪砚的身躯控制不住痉挛，原本冰冷的外骨骼再度发烫。


    四周的岩石终于承受不住虫族的精神力冲击，哗啦碎成小石块，只有他们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还完好无损。


    雪砚注视着阿利诺陷入病痛的模样，指尖蜷了蜷，终究没有丢下这家伙直接离开。


    他要怎么把阿利诺从痛苦里拽出来呢？


    片刻后，雪砚喊了它一声：“……阿利诺。”


    雪砚的嗓音舒缓悦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他近乎命令般说：“现在，趴下，闭上眼睛。”


    阿利诺茫然但听话地照做。


    “什么都不要想。”雪砚的手心从虫族下颌的位置挪回了它的头顶。


    他微微倾身，清浅的呼吸落在虫族的身躯表面，像是一缕温柔的风。雪砚垂着眼睫，几乎是脱口而出：“放松，阿利诺，我会在这里看着你。很快就不疼了。”


    说完，雪砚自己先愣了一下。


    阿利诺依旧听话照做，笨拙地舒展身躯放松自己，嗅闻着雪砚的气息，感知着雪砚的体温，很快陷入了短暂而平静的休憩状态。


    居然……真的有用？


    雪砚看了看闭眼休息的虫族，低头看向自己莹白纤细的手指。


    可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身体脆弱又容易受伤的人类而已，为什么他可以……让阿利诺冷静下来？


    不知是不是跑了一圈打探勘测组情报太累了，雪砚的太阳穴又开始抽疼，深重的疲惫感悄然而至，也没办法再专注思考。


    他干脆原地坐下，在这只漆黑虫族的笼罩下闭目养神。


    ……


    虫族的体质果然十分强悍。短暂的休息过后，刚才还狂躁又痛苦的阿利诺已经重新变得生龙活虎，那双竖瞳都变得不那么浑浊了。


    雪砚慢慢从休憩状态抽离回来，完全看不出被疑惑困扰的模样。他眉梢微抬：“现在冷静了？”


    “嗬，呼呼。”那双血红色竖瞳带着几分心虚，阿利诺猛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得懂人话了。


    一向以残暴著称的低等虫族，现在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老实巴交的意思。它应了几声，还讨好地蹭了蹭雪砚的小腿。


    “那现在要想办法离开污染区了。”雪砚站起来，拂去衣摆上沾到的灰尘，顺手在阿利诺头顶拍了拍，“你刚才的症状应该包括了精神力紊乱，也许会被别人发现。”


    “阿利诺，你想出离开的办法了吗？”


    阿利诺蔫头耷脑，十分沮丧地摇头：“呼……”


    雪砚瞥它一眼，想到刚才它嚣张招摇立在他面前的混蛋行为，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想不出来，我就自己坐飞船走了。”


    雪砚说这话时的语调和表情还是清清冷冷的，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阿利诺傻了片刻，张嘴就要开始进行猛虫呜咽。


    “骗你的。”


    在阿利诺惊慌失措之前，雪砚按住它：“不过你这副模样确实有些麻烦，要是能变小就好了。”


    雪砚说着，已经踩着巨坑的边缘台阶回到了地面，他站在森然林间，背影纤细柔韧，比明月还要矜贵，只是这般注视着就想要臣服。


    想要永远跟随陪伴，就算变成一串小小的挂饰挂在雪砚身上都是莫大的荣幸。


    阿利诺吭哧吭哧地也从坑底爬上来，十分难得地产生了这样高级的类比形容。它暗自夸了雪砚几句，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变小不就可以随时跟陛下出门了吗？！


    阿利诺大彻大悟，阿利诺立刻行动。


    人类害怕和虫族作战，一方面是惧怕于虫族强悍到可怕的体质和残暴的攻击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虫族在作战时可以调整体型，体型最大的那一支虫族甚至可以把体型调整到中型星舰的规模，其他虫族也具备这种能力。


    因此，每只虫族都是一艘天然的战舰。


    阿利诺的观念和万千虫族一样朴实无华，大就是好，越大越好。作战时把身躯放到最大，平时使用的是一般大，从来没有考虑过虫族的这个能力其实可以进行缩小。


    “砚……砚！呼，呼！”


    阿利诺激动地大叫，飞速跑到了雪砚身边。雪砚困惑地侧过身：“怎么？”


    办法！想到办法了！


    可惜低等虫族不会说长难句，阿利诺兴奋地绕着雪砚转了两圈，笨拙地使用这项天生的能力，在雪砚面前慢慢缩小。


    原本跟小屋子差不多大的虫族一点点缩水，最终变成了手表大小。


    阿利诺兴奋地飞起来：“呼！”


    它做到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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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吩咐的事情！


    “阿利诺？”


    目睹这样奇妙的变化，雪砚微微睁大了眼。他抬手抓住阿利诺，水蒙潋滟的桃花眼带了点笑，“不错，聪明了一回。”


    黑漆漆的缩小版虫族甩甩尾巴，扒拉在雪砚的手腕上，像一只听话温驯的机械小狗。


    “可以随时调整体型？”


    虫族点头。


    雪砚接着问：“虫族会不会被污染区的警戒带检测出来？”


    阿利诺挠了挠脑门，小幅度摇头：“呼。”


    隔离带只会检测那些存在危险性的异兽并进行拦截。也许联盟也是想拦截虫族的，但估计是考虑到这样容易得罪虫族，所以最终不会拦截虫族。


    “很好，那你就先维持这个形态吧。”雪砚替阿利诺做了决定。这几天居住的山洞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包括各类资源和雪砚采购的生活用品已经全部收拾完毕。确认阿利诺已经不会发病，雪砚坐上代步工具离开了污染区。


    外面依旧是空气质量很一般的雾霾天，风里带着难闻的黄沙味，那些蠢蠢欲动的佣兵猎人倒是散得七七八八了。


    雪砚回到距离污染区最近的城区，在极光佣兵团的据点附近挑了个一看就非常高级舒适的旅馆住下，顺便清点了一下现有资产和待办事项。


    极光佣兵团的办事效率很高，雪砚已经收到了他们处理脏物的打款。即使是按照星际社会的物价，也足够他在离开边缘星的很长时间内活得滋润，还能腾出一笔钱来进行治疗。


    哦，差点忘了另一件事。


    雪砚点开白天那会儿收到的当地政府通知，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


    其实在边缘星登记身份信息是最好的。这里是混乱的灰色地带，暴力和冲突屡见不鲜，最不缺的就是经历离奇的人。这里比其他地方的核验要松懈很多，也可以给他更多的空间自由发挥。


    雪砚敲了敲桌面，快速预设了几套说辞。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星际黑户，被抓走的风险依旧存在，还是两手准备比较好。也不知道佣兵团那边怎么说。


    雪砚正想着佣兵团，对方的光脑信息就发了过来。


    ［格雷：阁下，我们已经弄到了用假身份购买的船票，不过是普通的民用航班，而且时间有些仓促。］


    佣兵团的人很知趣，没有打听雪砚为什么需要这种船票，自己默默脑补好一切前情提要，把一天后的飞船船票信息发到了雪砚光脑。


    雪砚很满意这种效率：［谢了，剩下还没处理完的资源送你们了。］


    佣兵团那边顿时欢天喜地，把雪砚当成天使来夸。雪砚由他们夸，熟练地掰了块蛋壳下来当正餐，辅以葡萄味的营养剂，完成了星际时代平平无奇的一餐。


    他正要把空掉的营养剂瓶子丢进垃圾桶，两边的肩胛骨附近忽然一阵刺痛。他手里的瓶子啪嗒一下跌落在地板上，骨碌碌滚到了桌角边。


    “……”


    雪砚缓了几秒，背后的刺痛已经不见了，只是还能感觉到细微的痒。


    雪砚皱了皱眉。虽然他体质差，经常觉得疲倦和不适，但肩胛骨这边的疼痛是第一次出现。


    “呼？”


    阿利诺担忧地看着雪砚把手按在肩胛骨上，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冒出期待和激动。


    雪砚按着肩膀陷入思索。


    在阿利诺期待的目光里，雪砚慎重开口：“星际时代还能隔空打击报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