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序昭道：“恐怕跟谢鹤明说的那桩秘闻有关。”


    池楚浠怔了怔，遂想起黛兹亚躺在棺材里的模样，鲜活得仿佛还没死，可她终究是一具尸体，没有活人的温度。


    “难不成何瑾亦与黛兹亚……”


    池楚浠顿住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关联起来。


    景序昭道：“大理寺已将安诃陵一家带回审问，今夜必会审出个所以然来。”


    虽不知何瑾亦与安诃陵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事情终究是有了进展，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天色已晚，前路渐渐变成黑压压一片，借着少许月光他们一起走在回城的路上。


    若不是拿着巡查令，恐怕这会儿早被金吾卫抓走了。


    池楚浠就近去了长兴坊酒楼，景序昭与她一同前往。


    酒楼的伙计孙溜圆领着两人上了二楼，他为池楚浠推开房门道：“池娘子，今夜您住这间，有什么吩咐唤小的便是。”


    “有劳了，你去歇息吧。”池楚浠道。


    孙溜圆恭恭敬敬地退下。


    景序昭站在门口道：“你先歇下，明日我再来找你。”


    池楚浠点点头，目送景序昭下楼。


    一大早，池楚浠没吃早饭便回了裴家，裴焕这会儿还未去公廨上值。


    他见着彻夜未归的池楚浠道：“舍得回来了，你可知你阿娘有多担心你？”


    池楚浠看向他身旁的田兰竹，赶紧上前见了礼道歉：“阿娘不必担心，昨日我与阿娘说过可能会忙到很晚回不来，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


    裴焕的脸色不好。


    田兰竹赶紧把池楚浠拉到身边：“没事就好，我知道你说过很忙，来不及赶回来也正常，只是还是免不了担心你一个人在外边不安全。”


    池楚浠道：“我与刑部的人一起呢，不会有事，昨夜何瑾亦的尸身已经寻回，想必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裴焕惊道：“已经找回尸身了，在哪儿？”


    “在一棵百年老茶树下埋着。”池楚浠道，“是安善坊里的一户人家做的，具体缘由要等大理寺查明才能知晓。”


    裴焕赶紧去了公廨，这也算是他管辖范围内的公事，务必要好好配合大理寺审查。


    田兰竹拉着池楚浠的手问：“你见到了尸体？”


    池楚浠点点头：“是，放心吧，不是被咬死的，张邈发疯教训人只会吓唬不会别的，不过想要彻底洗清嫌疑还需要些时日，今日恐怕不能从牢中放出。”


    “只要不与我们裴家扯上关系就是好事，阿娘，我一会儿还要出门，午时还是一样不必等我回来吃饭。”


    田兰竹应着：“知道了，既然尸体已经找回，你也不用日日往外跑了，查案的事你插不上手，咱们等大理寺出结果便是。”


    池楚浠道：“我知道阿娘，我只是要去见一个人，少府监监丞谢鹤明。”


    田兰竹眼中露出几分兴趣：“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之前来我们家提过亲？”


    池楚浠：“正是。”


    田兰竹没拦着池楚浠，既然是见她喜欢的人，那就去好了，反正两家人马上就要结亲了。


    池楚浠早就打听到了谢家的住处，雇了辆车便朝谢家去。


    她就等在谢鹤明下朝回家的必经之路。


    谢鹤明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夫道：“监丞，有位小娘子拦住了。”


    谢鹤明掀开车帘探出头来：“池娘子，你怎么会在此处？”


    池楚浠道：“我是来等谢监丞的，谢监丞昨日为我跑一趟，今日我也专程前来道谢。”


    “池娘子客气了。”


    池楚浠递上手里的东西：“听闻这是城中最好吃的唐果子，我特意买来给你尝尝，刚出炉还热乎呢。”


    谢鹤明接过那盒唐果子道：“池娘子可否等我换身衣裳，我也想请池娘子去吃几道著名的城中美食。”


    池楚浠笑着应下：“好。”


    谢鹤明回府换了衣裳很快就出来了：“走吧，今日正好想去一饱口福。”


    池楚浠上了他的马车，马车朝庆楼而去。


    车内，池楚浠不怎么拘谨，看起来很是放松的模样。


    谢鹤明道：“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道谢？”


    池楚浠看着他道：“是，尽管我还不清楚你所说的秘闻究竟与何瑾亦的死有何关联，但你终究是出于好意帮我的，昨夜他的尸身已经找回，我提前来道一声谢是应该的。”


    谢鹤明微微牵起嘴角，他打开食盒，拿出里面做成莲花一样的唐果子递给池楚浠。


    “你买的，自己也尝尝。”


    池楚浠接过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她定定地看着谢鹤明道：“你是不是已经打听过我的身份，知道我的过去？”


    谢鹤明饶有兴致地瞧着她道：“是，你是苍山人士，父亲去世后跟随季沐风来到长安，再后来你非要与季沐风退婚，可是他不同意。”


    池楚浠低头咬了一口唐果子，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她是故意摆出这副模样的。


    “你已知道我的一切，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谢监丞，我不想再回苍山了，更不想向季沐风低头，还望你能够收留我。”


    谢鹤明道：“何谈收留，难道你义父义母待你不好？”


    池楚浠含泪道：“他们待我极好，只是我不想再一直拖累他们，原本以为我可以回苍山独自生活，可我终究是高看了自己，不得不再次回到长安。”


    “义父为了我的婚事夜不能寐，我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操心，清浅妹妹已与魏家定亲，看着她有了好的归宿义父义母就更为加为我发愁。”


    她痴痴地望着谢鹤明：“那日你让人来裴家提的亲还作数吗？”


    谢鹤明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将她此刻的伪装一眼看穿，两人都各怀心思。


    池楚浠丝毫不怯，尽管她知道谢鹤明对她的目的有所怀疑，但她依旧极其有信念感，眼泪说来就来，泪滴已滑落至身前。


    “你如何看待景二郎？”谢鹤明问。


    池楚浠早猜到他会问景序昭，心里早已想好了说词：“我与景序昭早就认识，他对我有些情谊，明里暗里帮我了许多，可我并不喜欢他，以我的身份也不敢高攀景家。”


    “谢监丞，余生我只想要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再无他想。”


    “我相信谢监丞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也是真的，你会好好待我一人，绝不背弃。”


    她静静地望着谢鹤明，眼神真诚。


    谢鹤明的眼底仿佛蒙着一层薄雾，他嘴角的笑意掩藏着一丝虚假。


    “当然，我对你情真意切，将来娶了你也只会对你一人好，此生绝不纳妾。”


    池楚浠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透那层虚伪的假意了。


    她笑笑：“我信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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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富有的商人们最喜欢来的便是庆楼，是西市最大的酒楼，装潢的饰品琳琅满目。


    谢鹤明的小厮在前引路，拿了些钱给店里的伙计，伙计立刻去安排雅间。


    在这里吃饭的人通常不缺钱，想要好的位置要么提前许久来排队，要么拿钱买。


    花魁魏明珠今日被庆楼请了来，她今日不唱曲儿了，穿了一袭红衣在台上跳舞。


    “你从前可有来过这里？”谢鹤明问。


    池楚浠摇摇头：“不曾来过，我哪吃得起这里的东西，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听罢了。”


    谢鹤明笑道：“池娘子说笑了，你义父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在这里吃一顿饭还是吃得起，据我所知他是来过庆楼的，和家中亲眷一起。”


    池楚浠略微垂了垂眼，看似有些委屈：“我已得义父一家庇护，怎敢还奢望其他，义父就算来庆楼消遣也是理所应当，不必带着我一起。”


    谢鹤明道：“你的意思是他不带你来？”


    池楚浠一副弱声弱气的样子道：“他不必事事都想着我，我也不想成为裴家的负担，我想着早日成家也好，如此也算是不拖累他们了。”


    谢鹤明看着伙计将新上的菜品摆放整齐，他又瞧着池楚浠微垂的眼眸道：“我懂池娘子的意思了，我既是有意求娶，必定会速速了却这桩事，不叫你总是寄人篱下事事为难。”


    “快尝尝这葫芦鸡，色泽金红，皮酥肉嫩，筷到骨脱、香烂味醇。”


    谢鹤明示意她动筷子。


    “好。”


    池楚浠慢条斯理地品尝。


    她故意说得自己在裴家处境艰难，表面上看一家和睦，实则她是个外来的，总有寄人篱下之感，好让谢鹤明理解她的意思。


    既然要求娶，那就动作快些，她可不想一等再等。


    季沐风手里的那份婚书就让谢鹤明去处理，谢鹤明出面不比她自己出面容易？


    只是她虽察觉出谢鹤明有几分假意，但却看不出来他究竟想的是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一无财力二无人力，想要弄明白某些事那就只能孤身入虎穴，自己一探究竟。


    想要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官爷深交，除了联姻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


    谢鹤明这么多年都没有续弦，可见他对这一个人选有多看重，将来娶进门的女人必定要能为他分担许多，所以谢家的秘密是不会对这个女人完全隐瞒的。


    他既然一开始没有拒绝，那就说明此路行得通，若能从谢家入手查到当年的事，那就省去了许多功夫。


    若从谢家查不到，那就当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夫家，从各方面看，谢鹤明都是最佳人选。


    她退过婚，他死过妻，正好配一对。


    长兴坊酒楼的二楼雅间里摆了一桌子菜，一直到放凉了也没人动筷子。


    陆逍看了看沉着脸的景序昭道：“那个……好像有人打探到第五坊的消息了，我得赶紧去问问，你慢慢等，我先走了。”


    找借口从雅间溜出来后，陆逍顿时松了口气，转头就进了隔壁房间叫了菜自己单独吃。


    “景兄啊，你慢慢等吧，池娘子是不会来咯。”


    孙溜圆走进景序昭所在的雅间，低声道：“二公子，大公子来信了。”


    孙溜圆从袖中掏出一卷信递了过去：“是加急送来的，务必让二公子亲启，小的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