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快点，这墓道的机关在动。”景序昭拉着她换了个安全的方位。


    景序昭取来铜球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她掌心，两人都没说话，却默契地加快了动作。


    他先将铜球嵌入北斗七星圆孔，最后一颗铜球落位时，星象图仿佛动了动，看起来更连贯了。


    右侧太阳凹槽更加明显，只等着有人将凹槽填满，可与此同时，墓道顶部开始往下掉碎石，一块石子擦着池楚浠肩头落下，景序昭伸手将她护在身前，后背抵住她胳膊：“别慌，看时辰。”


    “仲秋。”景序昭道，池楚浠仰头看他，鼻尖几乎碰到他下巴。


    “仲秋斗柄指西，对应酉时。”池楚浠立刻摸出刻着“酉”字的木簪，可凹槽位置偏高，他抬手去插时，景序昭怕他站不稳，伸手扶了把她腰侧，两人都僵了一瞬，木簪精准插入凹槽，顶部碎石停止掉落。


    见境况有所好转，顾月白脸上一喜：“有机会出去了！”


    没有路是因为机关堵住了路，一旦他们解开机关，此路就能畅通。


    “剩下的该是月亮和八卦。”景序昭往后退了半步，平复着心跳，目光落在月亮图案上。


    他拿出石牌，指尖捏着石牌转身时，却见她正踮脚看凹槽位置，裙摆被石壁凸起勾住也没察觉。他顺势弯腰帮她理裙摆，指尖碰到她腰际时，她猛地回头，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底的火光。


    “仲秋夜月亮在正南，是离卦。”他声音放轻，将石牌递给她，看着她踮脚嵌入凹槽，他伸手扶在她腰后，掌心贴着她温热的衣料，没敢再动。


    最后一道凹槽迟迟找不到线索，墓道又开始震动，这次地面石块直接裂开细缝。


    池楚浠急得额头冒了汗，转身时撞进景序昭怀里，他顺势扶住她双肩，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再看篆字，‘星随斗移’除了斗柄，还有斗魁。”


    她猛地抬头，正好撞进他眼底，忙别开视线：“斗魁指北极星！”


    “嗯，是正北坎卦。”他笑着道。


    池楚浠立刻将坎卦石牌嵌入凹槽，三个图案连成一块的瞬间，石门中央凹槽迸发出耀眼光芒，震得人睁不开眼。景序昭下意识将池楚浠往怀里带，她额头抵着他胸膛，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石门缓缓向两侧移动时，陈旧的气息裹着风涌来，他松开她时，指尖还残留着她衣料的触感：“走，通道有光。”


    “太好了！”顾月白喜道，“二位竟还有这样的本事，我们可以出去了！”


    祝珩之道：“容我去前面看看，这出口究竟通往何处。”


    池楚浠跟在景序昭身后，走进狭窄通道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两人都没说话，却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祝珩之跑在前面探路，只见他匆匆跑回来道：“巧了，这正是姜家后头那座山西南面。”


    池楚浠道：“那便直接去姜家，祝兄，去姜家的路让我夫君去探，他与姜家人更熟，不易起冲突。”


    “好。”祝珩之让景序昭去了前面。


    以前洞口被机关堵塞，如今重新开启，大小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且外圈都是杂草，路不好走。


    在没等到景序昭回来之前，池楚浠他们不敢妄动。


    三位小娘子等得有些焦灼。


    顾月白对她们道：“谢谢你们不计前嫌还肯帮我，我顾月白在此给你们磕头了。”


    她在狭窄的空间跪下磕了个头。


    “顾娘子快快起来，不必如此。”张娘子和洛娘子赶紧将她拉起。


    “既是答应了你的事，我们必然做到。”


    顾月白眼里浸了泪水。


    景序昭回来了，还带上了姜家的管家婆子。


    也不知景序昭用什么威胁了姜家人，那婆子对他有些畏惧，办起事来很周到。


    “速速随我回去换身衣裳。”婆子道。


    一行人走小路钻进了姜家院子，院外的大门早就上了锁，不放其他人进来。


    “把衣裳都换了，旧衣裳烧掉，别留痕迹。”婆子动作麻利地把各自的衣裳分好。


    几位娘子换下了身上醒目的红装。


    顾月白和祝珩之换上了姜家下人的衣裳。


    顾月白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有些担忧：“能行吗？”


    池楚浠点点头：“跟着姜家人尽快出去，走远了他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姜夫人匆匆进来：“送亲后没多久顾主簿就乘船上了灵江，这会儿雾气都散了，路过的人都能看见，他带了好些人在江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景序昭来时与姜家人交代了一些原委，在短时间内威胁并说动姜家人答应带人出城。


    但姜夫人还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细节，猛地一看见江三郎时吓了一跳。


    “你不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吗，怎么还跟着他们一道？”


    江三郎一脸无奈地冲景序昭努努嘴：“喏，被绑来的。”


    池楚浠道：“姜夫人，你们姜家欺骗主簿在先，他不会轻易原谅你们，我们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姜夫人听了却笑道：“可别这样说，我又不是任由你们忽悠的天真小娘子，我们姜家顶多是骗了他，他也不至于把我们碎尸万段，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我瞧着，你们与他是有深仇大恨，否者此刻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地躲他。”


    姜夫人一脸埋怨地盯着景序昭：“说好了，送他们离开后给我们解药，否则，我就一五一十将你们的行踪全告诉顾启明。”


    姜夫人看着他时又恨又恼，但又无可奈何。


    景序昭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对她的承诺。


    姜夫人气得一甩袖子：“要走的那两个赶紧随我来，这就走，别耽误。”


    为了不起疑，姜家人决定分两拨走，若是举家搬迁必定闹出大动静，但由姜夫人先走，只带一部分东西就无人在意了。


    三位娘子换了不显眼的衣裳，将面容遮掩起来，随池楚浠他们一起去往客舍。


    姜夫人带着一众人出门，随身携带了少许行李，套了辆马车前行。


    顾月白与姜夫人同坐马车，祝珩之打扮成小厮模样混在下人堆里。


    池楚浠将三位娘子安顿好，让景序昭留守客舍，以防万一。


    她匆匆赶来看顾月白他们能否顺利离开。


    祝珩之平时逛过这一条街，知道在这条街上的巡查人数，但今日明显增多了人手。


    此时此刻他对池楚浠的怀疑才彻底打消，池楚浠分析得没错，何宗言早就盯上他们了。


    之前没找来只是想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的仇人。


    祝珩之环顾一圈，看见了不远处的池楚浠，她正留意着他们的行程。


    不良人拦下了姜家的马车：“今日才嫁了女儿这是要去哪儿？”


    婆子笑着道：“官爷，我家夫人过于伤心，想回娘家待几天，官爷们也知道咱们哪是嫁女儿，是再也见不到二姑娘了。”


    不良人：“看看过所。”


    婆子递了过所。


    不良人扫了一眼，准备让马车出去。


    “等等，县令方才交代了我们，说咱们青阳县近日不太平，闹了许多事，要咱们巡查过往人口都仔细着些，你这车上就你家夫人吗？”


    婆子：“是，就我家夫人。”


    不良人：“掀开瞧瞧，都是熟人，不必避讳。”


    还没等婆子掀开车帘，姜夫人就自己探了头出来，众人都看见她旁边有一个丫头伺候着。


    “翠儿，我想吃稻香斋的桃花酥，你去帮我买一份路上吃。”姜夫人打发了顾月白去买东西。


    “奴婢这就去。”顾月白半垂着头下车。


    不良人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


    可顾月白不知稻香斋在何处，自从漂流到青阳县，她没敢出来露面。


    所幸她一眼就看见了池楚浠，池楚浠赶紧抬手一指，告诉了她稻香斋所在的方位。


    顾月白松了口气，朝着池楚浠指的方向走去。


    池楚浠默默跟上，趁机与她搭腔：“不必慌张，你从未在他们面前露过脸，他们不会认得。”


    “买了桃花酥就赶紧上车。”


    “嗯，多谢。”顾月白应着。


    稻香斋的点心颇为出名，即便不是饭点也有人在门口等着买刚出炉的点心。


    除了顾客，还有一些乞丐在不远处等着，希望有人能施舍一口。


    哪怕吃不着，光闻着味儿都能做个美梦。


    顾月白踏上稻香斋的门槛，给了钱等下一锅点心，店家说点心要热乎的才好吃。


    她回头望去，见姜夫人的马车还在候着，不良人已经撤了，不再盘查他们。


    她只需拿着点心回去就可以离开这里，顾月白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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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松了不少。


    “好了，姑娘！”店家将打包的一笼点心递过来。


    “有劳。”顾月白捧着点心从稻香斋出来。


    还没走几步，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便猛地撞来，故意打翻了她手中的糕点。


    顾月白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往后退，池楚浠赶忙上去扶了她一把。


    “我的点心。”


    还热乎的桃花酥散了一地，附近的几个乞丐纷纷争抢，扫荡一空。


    唯独撞顾月白的那人还直勾勾盯着她，地上的桃花酥他一个也没捡。


    “你……你为何撞我？”顾月白朝他看去。


    乞丐一身烂衣，佝偻着身子，半边脸毁容，但眼睛还算清明，他盯着顾月白，喉咙里发出粗哑的声音。


    “嗯嗯啊啊”的声音，听不出来他在讲什么。


    “是个哑巴。”等着买点心的客人说，“不光哑，还残废。”


    顾月白仔细一看，见这哑巴的两只手腕扭曲着，无法正常伸展。脚一高一低地跛着，靠一根棍子半支撑着身体。


    站立都这样艰辛了，他却还要故意撞翻顾月白手里的东西。


    不知为何，顾月白看着他那双眼睛却生不起气来，她长叹了口气，返回店里又买了一笼。


    这一次，她牢牢护着点心。


    刚走出一步，哑巴乞丐就追了上来。


    “嗯嗯嗯……额！”他支支吾吾地说着话。


    顾月白大步往前走，想要甩开他，却不曾想到他拼了命似地扑过来。


    由于站立不稳，他倒在顾月白面前。


    “嗯……嗯嗯嗯！不……”


    他摆动着异常扭曲的手，嘴里艰难地发出类似“不”的音调。


    池楚浠小声在顾月白身后道：“他可是在说让你不要买桃花酥？”


    顾月白怔了一瞬，哑巴乞丐的动作是在摆手，对她说不要。


    “不要……桃花酥。”顾月白呢喃道。


    “不要吃桃花酥？”她又道。


    “嗯嗯嗯！”乞丐连连点头。


    顾月白疑惑地拿起一个桃花酥，闻了闻，很香甜，闻着就想咬一口。


    乞丐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吃上一口。


    面对乞丐那眼神，顾月白将手中的桃花酥掰开，露出里面炸碎了的桃仁。


    “桃仁……”


    她猛的一惊：“是桃仁……”


    顿时，顾月白的眼泪吧嗒往下掉。


    模糊的眼眶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包括这个乞丐。


    “您没死……”她蹲下身牢牢地抱住乞丐，两人紧紧相。


    他虽无法出声，但仍低低呜咽着。


    顾月白忍住没有放声大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往乞丐身上蹭。


    有一个不良人朝这边看来了，若再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看热闹。


    池楚浠上前强行拉开顾月白，小声在他耳边道：“快别哭了，赶紧避开官兵，随姜夫人离开。”


    顾月白抹干眼泪：“温娘子，他是我阿耶，是我阿耶！他没死，他被何宗言那个畜生折磨成这副模样！”


    “你如何确定他就是顾伯父？”


    顾月白捏着桃花酥：“我不能吃桃仁，只有我阿耶阿娘知道，他知道！”


    “我吃了桃仁会长疹子，会要我的命……他都知道。”


    怕何宗言的人留意到这边，池楚浠当下只能强行拉走顾月白：“你先上车，我来照应顾伯父。”


    “我不能走！”顾月白哭着道。


    “不走你们都会落他手里，青阳县是他的地盘，月白阿姐，你一定要信我，快上车！”


    池楚浠拽着顾月白离开，乞丐似乎意识到什么，或许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追了两步便停下了。


    顾月白哭着回头看时，只见乞丐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再追来。


    那只过度扭曲的手掌晃了晃，似乎在与她道别。


    “阿耶……”


    池楚浠将哭成泪人的顾月白推上马车：“姜夫人，快快离开，一刻不要耽误。”


    顾月白掀开车帘，探着头望向乞丐，强行将哭声压了回去，不能再让官兵查一次了。


    池楚浠用她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会安顿好他，信我。”


    顾月白缩回马车里，泪水模糊了视线。


    “阿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