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藏书阁

作品:《亡国君是白月光

    “谁在那儿?”


    周昭穿过厚厚的书架,却见藏书阁轩窗半开,树影微动,树下阴影处正坐着个自在散漫的幼童。


    约莫七八岁,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掐来的野草,凤眼微抬,唇无血色,双目颜色极浅,神色全无稚气。


    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周昭先是一怔,见说话的是这么个小娃娃,不由笑道:“你是何人?”


    对方不答,反问道:“小女娃,你当真不信天命?”


    他说话并不十分利落,一字一句说得慢,像刚长出牙齿的小儿学语。但他脸上那种目中无人的高傲神情,任凭哪个饶舌学话的孩子都是不会有的。


    那声音冷冰冰得淬着寒意,如珠落玉盘,白雨敲瓦,让周昭立在原地一愣。


    过了会子,周昭才反应过来眼前只是个孩子。她有意逗弄,歪着头打量道:“我瞧你比我还小,怎地不叫一声姐姐来听?”


    对面抬了抬眼皮,从窗台上跳下来。


    他穿的是庙里常见的粗布衣服,双肩瘦削,腮边无肉,整个人看起来冷漠得毫无颜色,却走出了无端迫人的气势,淡淡道:“出生时百鸟来贺,都说你是天命之女,却不信天命,真好笑。”


    周昭问道:“你认得我?”


    此时正好有一只野猫跳到窗台上。


    藏书阁地处偏僻,常有野物,周昭早习以为常。那猫通体雪白,只是不大干净。


    谁知,对方突然伸手,活像没有人气的鬼魂索命,将白猫举到周昭面前,抬眸讥诮道:“小殿下,你说我现在要是掐死它,对它而言算不算天命?”


    周昭此时才惊觉来者不善,眉头紧锁,上前一步道:“猫无辜,你这是做什么?”


    幼童傲慢地冷哼一声:“难道天命会看谁无辜,便对谁网开一面吗?小殿下,你还是太年轻了,你那病秧子师父讲道藏着掖着,多没意思,不如我来为你讲完剩下的。”


    周昭听他话语古怪,好声劝道:“这位小朋友,你先放开它,好不好?”


    “别这么叫我!”对方嫌恶道,“小殿下,若我今日不仅要杀猫,还要杀你。此局,何解?”


    周昭心里一惊,暗道:“听说南疆有些地方专门用烈性药喂养童子,使其停止生长,武功却其高,难不成这孩子是刺客?”


    对方似看穿她心中所想,不屑道:“殿下把自己的命看得太金贵了些,难道想杀你的,就不能是我这种无名之辈吗?看来不给殿下点厉害瞧瞧,殿下是不会说真话的。”


    话音刚落,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上周昭的脖子,砰地一声贯向身后书架。


    周昭腰侧陡然传来一阵剧痛,随之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拼尽全力才挤出几个字:“......你、你放开......”


    幼童将那只猫掐得几欲垂死,周昭脖颈处那只手也越收越紧。


    猫无力地翻着眼白,周昭也好不到哪儿去,对方像一头眼泛绿光的野狼,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她的脖子饮血。


    他不厌其烦地问道:“小殿下,回答我的问题,你当如何破局?”


    他的眼神突然卷上一层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暴虐,周昭后背跟着起了层薄汗。


    “殿下是不是觉得,你身份尊贵,四海之内无人敢忤逆你,无人敢背弃你,你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甚至过去现在未来皆在你手。因为于你而言,你自己就是天命。”幼童道,“我说得对吗?”


    他这串话说得流利许多,像是早就在心中打磨了千遍,他对周昭的痛苦视而不见,继续道:“你师父是看透了你的幼稚,不忍点破。”


    似乎察觉到她想说什么,掐在喉间的手略松了些,却仍将她桎梏于狭小的书架间。


    周昭咳嗽几声,勉力道:“你小小年纪,困于天命二字,着实……着实可怜!”


    对方并不为她所激,像个死人般面无表情:“废话少说,你跟这畜生的命都在我手上,你动不得,逃不出,说什么事在人为,不言天命?眼下,我就是你的天命!”


    他看着周昭,不耐道:“话说在前头,我的耐心有限,殿下解不出,我便先掐死这畜生,再杀了你。”


    周昭平生未遇挫折,身边之人无不众星捧月,这是周昭第一次亲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危险,但她却出乎意料的没什么惧意,跟在江梅棠身边久了,身上好像也被那修行人的安之若素腌入味儿了。


    她痛得厉害,语调却还算平静:“天者,上天之赐。贫者受方寸之隅,富者亦不过盈丈之基。”


    “命者,自身之途。有人终身囿于尺寸之地,有人却达乎山海之极。你说......是天重要,还是握在自己手上的命重要?”


    对方盯着她看了半晌,眼中的阴鸷渐渐化为一片冰冷的残雪消融,剩下一点儿与生俱来的残忍。


    “咳咳!你杀了我,张弓无回头路。日后你脚下每一步路,都有我的血,如何?”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敢情好,殿下的血,多珍贵啊——”


    说着他慢慢松开手,白猫落地仓皇逃窜,周昭一时脱力,靠着书架滑下来狂咳不止。


    刚定了定神,幼童突然弯下腰,强硬地捏着周昭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他眼中射出骇人精光,又问:“若一个人生来即处地狱牢笼,向前无门,向后无门,向左向右亦无门,我问你,你说的山海又在哪儿?”


    周昭动也动不得,一面又觉得屈辱,眼尾晕着一点儿咳出来的泪花和红痕,唇齿间挤出来几个字:“……地狱若无门,山海在尔心。”


    树影婆娑,一缕阳光悄悄爬进窗户,如碎金般洒在那幼童脸侧。


    对方眯起眼睛咂摸半晌,大手一挥丢开她,扔下一句:“我的命贱,也没长心。既然殿下不信命,我乐得看看殿下如何握住这山高海阔。”


    周昭好容易顺了口气咽下去,再抬头,眼前只剩满窗翠色不见人影。


    她揉了揉脖颈,不禁嘶了一声,忍痛将衣领拉高些,免得被看见掐痕又要惹出是非。


    周昭料定这幼童不是一般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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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叫人来藏书阁搜查,又念其年幼,不忍过多追究,只好作罢。


    等晚些时候,流筝服侍周昭安寝时,看见她雪白的颈子上一圈淤青,惊叫道:“呀!殿下!这是——”


    周昭忙捂住她的嘴:“嘘!姐姐别喊!”


    流筝快要急哭了,心疼道:“殿下这是怎么伤的?”


    周昭想了想,支支吾吾道:“我今日遇见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孩子......”


    “殿下跟他打架了?”


    周昭想了想,摇摇头:“也不算吧。”


    流筝急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如此对殿下!不行,我要去找方丈,找国师!”


    她说着就要走,周昭连忙拦住她,叫道:“哎哎姐姐别去!我又没什么事儿,何必打扰师父休息。再说,要是真去找师父,今晚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姐姐,好姐姐!你别去嘛!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周昭软磨硬泡,撒娇打滚,好容易将流筝劝住。


    她将藏书阁之事道出,不过只说对方不识得她是谁,因为一只野猫才和她起了争执。


    “这野小子也忒大胆!殿下你也真是的,想养猫还不简单,竟为了只野猫跟人打架。”流筝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流眼泪,“要是让娘娘看见,还不得心疼死!”


    “所以姐姐你千万不能告诉母后!”周昭一偏头,疼得龇牙咧嘴,扯着流筝的袖子道,“求求你,好姐姐。”


    流筝无奈道:“好~都听殿下的,不过殿下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姐姐你说。”


    流筝道:“若日后再碰见生人,一定要喊人来,千万不可伤着自己,知道吗?这里虽戒备森严,但每日香客鱼龙混杂,混进来刺客就麻烦了。”


    周昭道:“姐姐放心,我知道了。不过还有件事儿需要姐姐帮个忙。”


    “嗯?”


    “我今日瞧他面生,姐姐明日帮我悄悄打听打听,近日寺中可有俗家弟子,或修道之人,既能进藏书阁,想必对这里很熟悉。”


    流筝停下上药的手,抬起头道:“殿下放心,这个应当不难查。殿下再跟我说说,那孩子长什么样子?”


    “嗯......”周昭回忆道,“他比我小些,长什么样子......这样吧,我画下来可好?”


    周昭说着就要起身作画,流筝忙将她按下,不容拒绝道:“殿下别乱动!明日再画!”


    周昭虽让流筝去查,但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果然,流筝说寺中没人见过周昭所描绘之人。


    跟他一般大的倒是有不少,但除了在此念书的皇家子弟,就是寺中收养的一些无处可去的孤儿,相貌上是完全不像的。


    此事没有结果,那幼童也没再出现,故过了几天周昭便将这件事儿忘了。


    那日江梅棠教周昭剑术之时,她看得入神,突然想起藏书阁里少年身法诡异,不由问道:“师父,为何不教我修道?”


    江梅棠身形微顿,收了剑向她走来,道:“殿下可知,此话犯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