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维，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刺眼的白光“啪”的一声打在了黑发少年的脸上，他灰暗的瞳孔毫无情绪的波动，只有一刹那生理性的微缩。


    伊维的眼神落在了眼前机械手臂的探测性针孔摄像头上，没有说话。


    “为了维持心茧状态稳定，请复述我正在说的以下内容。”


    “虚无的黑色空间。”


    伊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虚无的黑色空间。”


    “脱下外壳的蚂蚁，曙光。”


    “……脱下外壳的蚂蚁……曙光。”


    机械臂向前移动了一寸，摄像头精细地拍摄着少年的瞳孔反应，墙的另一面，数个悬浮屏幕中，数不清的人们身着白色外衫，麻木不仁地坐在冰冷的金属空间内，反复重复着机器人口中的内容


    密密麻麻的人头变成黑色的点，像一颗颗芝麻一样，被呈放在小小的方块格子中，纵横的方格空间聚成行列，筑成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新历101年4月10日，中心生态区的地上空间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雨丝斜斜打过树冠，惊扰了鸣叫的蝉，枯燥乏味的生物在某一瞬间停止了无休止的歌唱。


    与此同时，地下空间，隶属曙光公司分区，中心一点方格内，黑发灰眸的少年朝上方瞥了一眼。


    “你是否在精神上遭受极大创伤？曙光。”


    “你是否看见了不应该存在的人？曙光。”


    “你是否知晓有关于末日的信息？曙光。”


    “你个体中的细胞还有活性吗？曙光。”


    “你拥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吗？曙光。”


    “你梦见过自己正在呼吸的大脑吗？曙光。”


    伊维的喉咙干涩，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他不安地张开嘴，将口型变圆，再轻轻向外吐气，然后露出牙齿，露出红色的舌头，每重复一遍“曙光”，他的大脑都会不可抑制地刺痛一次，直到机器人的最后一句问话结束，伊维突然开始疯狂的眨眼，眼睛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连带着身下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伊维面目狰狞地捂住脑袋，眼中闪烁着泪花，血管爆出，他的胸腔不自然地震动着。


    他如困兽一般缩在角落，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喘息声越来越轻，半晌，空间重归于寂静。


    机械臂缓缓收回，没有一丝缝隙的金属墙壁中只留下一个流转着冰冷质感的摄像头。


    “嘀——”


    红色的警报灯亮起，将伊维苍白的脸染上红光。


    他愣愣地抬起头，灰暗的眸子被光线覆盖，在他的脸庞上留下暗红色的阴影。


    “……”


    “姓名:伊维，年龄:125岁。目前状态:心之壁受损，心茧修复失败，正在分析其安全系数……”


    “嘀——”


    伊维闭上了眼睛。


    “本次监测结果为:危险系数过高，建议流放十二区。”


    “正在请示最高级指示，链接「塔尔塔洛斯」中——”


    摄像头发出闪烁的光，突然，金属空间的门被推开了，一切灯光都瞬间熄灭，一个穿着白色长大褂，戴着眼镜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站定，朝沉默的少年敷衍地鞠了一躬，头仍然摆着，视线轻轻地落在少年的身上。


    “晚上好，伊维老师。”


    青年开口道，他扶了扶眼前的眼镜框，语气不见一丝尊敬。


    “总部派我来，给您一个机会，一个不被流放至十二区的机会。”


    伊维灰色的眼睛映照出青年的模样，他有些恍惚道:“白衡？”


    对方没有回话，伊维支撑着站起身子，问道:“你现在的编号是多少了？”


    白衡注视着伊维此时年轻稚嫩的面庞，扯了扯嘴角，冷冷道:“多谢您关心，我现在的编号是007。”


    伊维注意到了白衡的目光，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侧，暗下了眸子。


    “看来你很快就能升到总部的实验中心了。”


    “不劳你操心。”


    伊维站直了身子，只是脖颈不自觉地缩着，“我知道你一直不屑于我的这个决定。”


    “不，我一直尊重您的每一个决定。”


    白衡侧过身，瞟了一眼身后一排正在严阵以待的实验室人员。


    触碰到白衡的目光，探着头好奇张望的其他人员赶紧缩了缩脖子，目光整齐划一地收回，放在地面上局促的脚尖上。


    白衡收回警告的视线，语气中含着一丝笑，“可以说，没有您今天的一个决定，这个地方不会再次变得如此热闹。”


    伊维顿住了，他回想起那个名叫“刘可容”的女人那对深陷的眼眶，那双悲怆而坚定的眼睛。


    “我只是透露给了他们一些真相。”


    伊维的脑海中闪过陈清淮那张绝望崩坏的脸，他的眼中似乎已经饱含了难以再压制的痛苦，在溢出后，随着嘴角牵起的一丝苦笑，他握紧了拳，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积攒了难得的勇气，如同被剪断的断线风筝一般，从高楼上轻轻地跃下。


    “只是……一些真相。”


    伊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的耳边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像一个终于被蛀虫啃断的硕大树根——


    “咔嚓”一声，彻底断裂了。


    白衡没有搭理黑发少年的神经质喃喃自语，他挥了挥手，身后立刻上来了两人，左右钳制住了伊维的双臂。


    伊维无力地搭下了脑袋，他闷闷地笑了一声，说道:“我没想到他们两个是特殊的，看来我为总部又排除了一个潜在的危险因素。”


    白衡神色一顿，他抓住了其中的两个字眼，皱起了眉头:


    “特殊的？”


    伊维抿着唇，柔顺的黑发乖巧地贴在额头上，他对上白衡的眼睛，晦暗的神色裂开了一丝缝隙。


    一丝隐隐得意的快意。


    “两颗本该死去的大脑，被新世界揽入怀中。”


    “真是神奇啊。”


    伊维喟叹着，闭上了双眼。


    白衡又扶了一遍眼镜框，他的目光打在伊维身上，像看一个冰冷的死物。


    “说什么疯话。”


    他的嘴里吐出这句话，双手插进兜，先行迈步往外走去。


    身后钳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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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两人赶忙跟上。


    房间外，站在队伍首位罚站的助手跟上了白衡的脚步，他往后看了一眼被拖行着的黑发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要如何处置他？总部并没有撤回流放的决定，我们这样擅自主张……”


    助手的话在触及到白衡不耐的目光后戛然而止。


    他咬咬牙，还是老实说道:“您之前交给我们的那个副本空间一直没有动静，其他区的耳目一直盯着您的动向，一旦被他们抓住把柄，总部恐怕会对您失望。”


    白衡闻言，冷哼一声，他偏过头，吝啬地瞥了一眼身后被拖行的伊维，说道:“这不是有一个珍贵的实验数据吗？”


    “……啊！您是想……强行融入新锚点？”助手惊讶道，他想了想，继续劝道。


    “这恐怕有些耗费资源，强行融入锚点很有可能变成假性数据，导致空间崩坏。”


    “不如放弃那个无用副本？老师，我们已经尝试了十二次了，继续下去……”


    白衡低下了眉，说道:“我亲自试一次。”


    “不可！”


    助手激动地喊了一声，身后的视线都投向了他，他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副本激活测试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们不能让您冒这个险。”


    助手低着头，补充道:“不能让您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白衡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地向前走着，衣角被风带起。


    身后的人叹了一口气，随即招呼其他人跟上。


    ……


    中心生态区实验室，白衡张开了双眼，从副本空间坐标为:（3,e,SL）的第十三次测试中脱离。


    他的神色复杂，少见地有一丝恍惚。


    一旁的其他人连忙围上前，“您没事吧。”


    白衡掐了掐紧皱的眉心，扫视一片众人，语气很沉，“谁让你们盲目加大刺激来激活副本的？”


    “……”


    一片噤声。


    冒着冷汗的人们低着头，不敢作额外的解释。


    寂静中，白衡摘下了眼前的黑框眼镜，道:“报告伊维的数据投放后的副本场景变化。”


    “锚点出现了抢夺能量的情况，该副本空间疑似形成两个核心！伊维的锚点占了上风！”


    “老师！这个副本出现了表里两个世界！这是一个重大发现！”


    没有理会助手激动的话语，白衡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因痛苦瘫倒在地上的女孩。


    “白枝”。


    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一个明明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出现在了曙光总部新研发的项目里。


    白衡阖上了眼，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他对身旁的助手说道:“跟总部报告，我们主动放弃这个项目。”


    “什、什么？！您不能这样做！”


    “这是我们多年的心血，老师！”


    白衡只是淡淡道:“跟他们说，作为补偿，我会参与「塔尔塔洛斯」的修正项目。”


    说完，白衡环视了一圈身旁的人，嘱咐道:“所有曾经参与副本激活测试的人，都给我过一遍心流监测。”


    “……是。”“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