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冷血的亡灵废什么话。”「莉托娅」收回还泛着冰蓝光芒的手指，淡淡地说。


    随着他的动作，冰寒刺骨的水如海潮奔涌，一波波淹没她们的脚踝。


    真的很刺骨。


    伊万罗娜已经全然变成白骨的小腿骨都感受到了凉意。


    水位迅速上升，很快淹到了安捷丽娜的腰身。


    因「莉托娅」再次袭击，白骨亡灵的鬼火眼睛黯淡地闪烁，闻声，她嗤笑道：“亡灵总比人鱼有人情味。”


    她的胸腔里，刺进亡灵之心的冰晶猛地一缩。


    安捷丽娜剧烈咳嗽起来。


    她猛地掰断了自己的肋骨，握住胸腔内的黑色火焰，模拟心脏的起搏，一下一下的捏动，才有力气接着说话。


    “不想让我说，我偏要说。伊万罗娜，你是不是吃了人鱼珠……咳……又吃了人鱼肉？”


    蓝发女巫「莉托娅」靠在伊万罗娜肩上，冷漠地盯着她。


    骷髅头骨的脸上，居然流露出明显的不怀好意：“你有没有感觉自己越来越需要水？”


    “不要故弄玄虚，有话直说。”伊万罗娜欺身上前，腐蚀药水抵住她的亡灵之心，声音比「莉托娅」更冷。


    白骨亡灵含笑注视她背上的蓝发“女巫”，随后大笑两声，抬手卸掉自己的下巴，远远丢出血阵，拒不回答。


    “伊芙。”「莉托娅」贴着她的耳边，呼出的气息冰冷，“你会信她的话吗？”


    血阵外，墨蓝长发的吟游诗人疑惑地看了看她们。


    女孩子关系好，动作亲密些也很正常，只是蓝发女巫与伊万罗娜是不是太亲近了？


    他游历世间，见识还算广，听说过些女性之间的特殊关系。


    但他与伊万罗娜从小一起长大，很清楚伊万罗娜取向为男，不会对同性女巫产生特殊情谊。


    这位蓝发女巫对他抱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真是莫名其妙。


    女巫的脾性千奇百怪，他也懒得探究。


    毕竟伊万罗娜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朋友，他没必要了解每个人。


    只要蓝发女巫不会对他不利，他就不会多在意她。


    至于对伊万罗娜不利？不需要他插手，伊万罗娜自己就能处理。


    哈珀盯着蓝发女巫发呆太久，似乎看到她的发中有银光一闪而过。


    可能是女巫的某种魔力象征。


    哈珀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莉托娅」的声线雌雄莫辨，逐渐向尤利西斯的本音靠拢：“伊芙，她想杀你，你还要相信她吗？”


    明明是诱惑的语气，伊万罗娜却从中品出一丝撒娇和委屈。


    “她还什么都没说。”伊万罗娜好笑地伸出左手，揉了揉靠在右肩上的脸，甜言蜜语地哄他，“而且，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尤利西斯埋头蹭了蹭，不再吭声。


    伊万罗娜眯了眯眼睛，心中充满疑虑。


    诚如安捷丽娜所说，她的确越来越渴望水分。


    待在潮湿的地方，她竟能感受到诡异的心安。


    吞食人鱼珠和人鱼肉，会把她变成什么？


    伊万罗娜摸了摸耳后的裂隙。这条籍由人鱼珠长出的裂隙，上岸后没什么存在感，她便没多在意。


    安捷丽娜一定知道什么，是从完整的长生药方上知道的吗？


    与尤利西斯重逢后，他从未对她不利，她就把他划在了同一阵营。


    但是她当初吹响唤来人鱼的塞壬哨，是需要代价的！


    何况她还吞食了人鱼肉。


    平心而论，要是有人吃了她的肉，她将恨不得追杀对方到天涯海角，不把对方剜心剔骨，不足以平歇她的愤怒。


    塞壬哨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呢？


    总不能是每时每刻都要抱着她吧。


    伊万罗娜无奈地看了看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尤利西斯，拖着他，走到绿肤海妖被卡住的地方，上下细细摸索。


    还是先离开血阵吧。


    虽然这点疼痛对她来说不足为惧，但比起亡灵，她更想做女巫。


    “我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破绽。”隔着血阵发出的微光，哈珀摇摇头。


    伊万罗娜不信邪地细细摸了半天，随口问：“其他的守卫去哪了？”


    哈珀默默侧开身子，露出后面正在和守卫互相追逐的几只海妖。


    准确来说，是海妖单方面屠杀人类。


    “打扰了。”伊万罗娜礼貌地示意他接着挡住。


    她拍拍肩膀上的「莉托娅」：“别趴着了，陪我找找出去的方法。”


    「莉托娅」一动不动：“我不想离开你。”


    伊万罗娜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变成白骨的大腿上，放软声线：“可是我有点痛。”


    「莉托娅」深深嗅了一口她发间的馨香，恋恋不舍地稍微松开手臂。


    ……没怎么松开，还是半挂在她身上。


    似乎自从她允许尤利西斯以这种亲昵的姿势靠近她后，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黏着她。


    哈珀：“还有一个方法，杀了血阵缔造者，血阵自然就能解开。”


    “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用这个方法。”伊万罗娜瞥了眼倒在地上的白骨亡灵，叹了口气。


    “为什么？”「莉托娅」幽幽地问，“你就那么喜欢她？即使她要把你变成亡灵，你也不舍得杀她？”


    这话古怪，哈珀和海妖讶异地抬头看她们。


    伊万罗娜环视四周。


    他们赶紧收回了视线，手下动作无比匆忙。


    海妖在场内滑来滑去，试图找突破口。


    哈珀低头嘟哝：“好像是卡在这里的……我找找……不对……”


    见他们不再置喙尤利西斯的行为，伊万罗娜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耐心解释：“不喜欢，不是不舍得杀。是因为亡灵族死后十年会复苏。复苏后，它们有一整年的时间处于免伤状态，很麻烦。”


    别看安捷丽娜能轻松转化一整村亡灵，实际上，九成九生灵转化为亡灵时，都会因各种原因失败。


    最常见的两种失败原因是骨头有瑕疵，和耐不住痛提前死了。


    新生亡灵太少，亡灵便对同族幼崽极其溺爱。


    她刚入学阿尔托精灵学院时，课后躲在丛林里练习不熟悉的咒语，偶然击中正埋伏学生的小亡灵，小亡灵嘎巴一下死了。


    于是，她度过了整整一年的被追求的惨痛生活。


    亡灵追，她求。


    她苦苦恳求亡灵别追了。


    在一众亡灵穷追猛打下，还是艾尔洛老师把她保了下来。


    十年后，那个小亡灵复苏了，开始追杀她，扰得她一年都不得清净……她还打不死它！


    而且，她严重怀疑安捷丽娜就是为此事专门来学院当老师，好近水楼台先整她的。


    “安捷丽娜的事情另说。现在……我好像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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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口了。”她伸出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指，卡住一个细长的缝隙。


    没有外力时，缝隙天衣无缝地闭合，只有使劲戳，才能戳开。


    “我拉你出来。”哈珀伸手，却还是被血阵隔开。


    “没用的，伊万罗娜。”一声粗哑的声音传来。


    安捷丽娜不知何时拿回自己的下巴安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与其变成渴水的鱼，不如变成亡灵来的好，不是吗？”


    话音刚落，血阵猛然放射出血红的光！


    红光迅速攀爬上阵中生灵的身躯。顷刻间，钻心刺骨的痛感从腿骨蔓延到咽喉。


    伊万罗娜痛得眼前发黑，忍耐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她脖子以下瞬间变成了白骨！


    与此同时，安捷丽娜的白骨身躯迅速灰暗下去。


    “我要杀了她。”「莉托娅」阴下脸。


    手下温软的触感变成硌人的硬骨，伊芙该有多痛啊。


    他心疼地抚摸伊万罗娜的脊背。


    随着人鱼的怒火，地下室的水无风自动，犹如海中波涛。


    包裹安捷丽娜的冰晶长出了尖刺，狠狠刺入她的骨缝。


    哈珀上前一步，要拉伊万罗娜：“伊万罗娜，水位太高了，快出来。”


    “哈哈哈哈……那条缝是我留下的死路。伊万罗娜，越过它，你就彻底死了。”白骨亡灵的上下颌骨一张一合。


    去吧。


    白骨亡灵无声地，带着恶意地说。


    仿佛在期待伊万罗娜的死亡。


    期待她死在这一片阴暗、肮脏的地下室内。


    伊万罗娜斜睨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扭头，顺着水流激荡的方向，一下下使劲撞上血阵壁。


    她每撞一次，水位都会急速上升。


    血阵的红光争先恐后地攀升，却始终不敌汹涌的水流。


    终于，水淹没了一切。


    伊万罗娜站立不稳，跌入水中。


    她正要屏息，耳后却忽然有水流涌入、涌出感。


    因人鱼珠而生的耳后裂隙翕张，辅助她畅快地呼吸。


    她的腹腔缓缓发出淡黄的微光。


    她的身体都快变成亡灵了，人鱼珠还在呢？


    伊万罗娜悄悄伸手往衣服里一掏，从肋骨下方，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


    “伊芙，不要！”「莉托娅」惊恐道。


    耳后裂隙迅速合拢，周围温和可亲的水忽然如灭顶的灾厄，紧紧包裹她，挤入她的气管。


    伊万罗娜恍惚一瞬，连忙把人鱼珠塞回腹腔。


    窒息的感觉慢慢退去，一只骨手拉住她，环在她的腰间。


    “别怕，我带你出去。”他说。


    “她不了解人鱼。只要在有水的地方……”


    尤利西斯犹如水中神祇，巍然立在水中，一手环她，一手伸出，掌心直对血阵缝隙，蓝银交接的长发在水中飞舞，


    “人鱼就是绝对的王者！”


    刹时，洪水滔天席卷而来，血阵应声轰然破碎！


    “首……”绿肤海妖正要欢呼，却被蓝肤海妖死死捂住嘴。


    数十条海妖们如同游鱼掠过，她们欢欣雀跃，哼唱起幽魅的歌谣。


    如同天籁的歌声中，原本有些浑浊的水逐渐清透，溢出海水的咸腥。


    海妖们褪去丑陋的外表，露出白皙光洁的肌肤和柔美动人的脸庞。


    人鱼群，得救了。